皇兄何故造反?正文卷第一千二百一十章:羚羊挂角廷推?
哦,对了,廷推!
听到天子的这句话,众臣算是回过神来,虽然说,经历了一个多时辰的等待,然后,又见到了如今殿中的这般场景,在场已经没有几个人关心,这次的廷推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毕竟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所以,众臣不得不暂时把太子的事情抛到脑后,打起精神回到廷推的结果上来。
相互看了一眼,最终,吏部尚书王文上前,拱手道。
“启禀陛下,此前陛下有旨意,此次廷推要增补吏部两位侍郎,但是廷推的结果中,陛下只圈定了王一宁调任吏部,臣等惶恐,不知另一位侍郎,陛下已有人选,还是需要重新廷推,还请陛下明示。”
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即便前来,也应该再三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是,如今这个状况,一众大臣们都心思不定,自然也没有了打机锋的心情,略显直接的就问了出来。
面对这种状况,天子倒是也没有生气,而是道。
“此事不急,王一宁本就是三品侍郎,老成持重,他到吏部去,一时之间,吏部运转不会有什么妨碍,至于剩下的另一个侍郎……”
话至此处,天子略停了停,目光在一众大臣当中逡巡了一番,最终,若有若无的落在了某人的身上,道。
“如今不仅是六部当中,还有大理寺,都察院及京中不少衙门,都有空缺,原本,朕想着慢慢增补起来,但是,这次廷推给朕提了个醒,京中官员就这么些。”
“折腾来折腾去的,这边走了,那边又空出来,忙来忙去也没个结果,所以,朕打算从地方官员当中,拔擢一批入京,以填补如今朝中各衙门当中的空缺,诸卿以为如何?”
啊这……
底下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刻也就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微微思忖了片刻,也并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如今的京中各衙门,的确有不少官职都还空着,嗯,这其实还是土木之役产生的影响。
一些相对品级较低的官员也就罢了,不拘一格降人才,既然紧缺人手,选些能力堪用的直接顶上就好。
但是,像五品到三品的这个阶段,就不一样了,作为朝中的中坚力量,他们的升迁,是需要资历和人脉来支撑的,这些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再加上,这些官职,又不像各衙门的主官那样不可或缺,所以,有好些衙门,到了现在有部分官职都还空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这种级别的官员,已经足够纳入到高层的眼中,明里暗里的,朝中的一干大佬们,都会过问这些官职的任免,所以,大家相互制衡之下,资历,政绩哪怕稍稍有所不足,都容易被打下来,因此,也就形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不过,紧要之处的官职早就已经补上,倒是也不影响朝廷日常的运转,顶多就是繁忙一些罢了,所以,朝中这些重臣,也就一直没有急着把这些官职都增补上来。
但是,这件事情虽然不紧急,可却很重要,如今天子既然提了起来,那么,他们自然也要放在心上。
毕竟,既然这件事情要办,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提拔后辈门生的好机会,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落后了,就错失了一次笼络人脉的机会。
因此,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王文率先道。
“陛下英明,既是如此,那么臣下去之后,便组织部议,将京中如今空缺的官职名单梳理出来,呈送御前。”
闻言,天子轻轻点了点头,道。
“嗯,除了名单要梳理出来之外,还要再商议一份拔擢的标准出来,京中这些官职之所以空缺,想必各有缘由,如今既然要增补,那么,有些标准可以稍稍放宽,不必太过苛责。”
“当然,哪些标准可以放,哪些不能放,还是要具体商议。”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众臣顿时打起了精神,以他们的政治敏锐度,自然意识到,这才是这件事情当中最大的关键。
如今的状况是,朝廷空缺了不少官职,但是,想要拔擢人上来,底下的人却往往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符合标准,所以现在,要出一个临时性的标准,在原先的铨选标准上稍加变通,以此来增补官职。
那么这种情况下,这个标准如何变通,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最终会选出什么样的人来。
就拿资历来说,现如今大多数的官职,问题都在于底下人的资历不够,那么,资历这一条可以放宽,但是,总不能白白放宽,资历上不再做硬性的要求,那么其他方面,总是要提高一些要求的。
这个要求怎么提高,应该加在哪个或者哪几个方面上,可就大有说法了,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以德行出众作为标准,那么,在士林当中风评好的官员,就会占有优势。
如果以能力出众作为标准,地方政绩上出色的,就会更有把握,再往下,具体到某个官职,应该更看重某个方面,是否某个方面特别出众的话,可以忽略他其他的缺点,这些事情,都需要逐一敲定。
如今殿中的这些重臣们,他们的仕途经历不同,人脉关系自然也不一样,这个最终的标准倾向于哪个方面,就代表着,他们能在这次的拔擢当中,吃到多大的一块肉。
因此,在场的一众大臣们,自然是立刻就开始在心中盘算,自己应该如何占得先机……
当然,铨选归吏部所辖,所以,这个标准的初版,肯定还是吏部先拟一个出来,然后他们这些人,才能参与其中开始讨论,所以,也不急在一时,他们还有不少的时间,可以回去细细斟酌。
眼瞧着在场的众人,一个个的都已经彻底把廷推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朱祁钰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但是转瞬即逝,反而是很快皱起了眉头,目光在底下众人当中扫了一眼,他略有些惊讶问道。
“金尚书怎么不在?”
众人被这句问话醒过神来,不过,却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朝臣请假缺席,是时常的事,他们自己也会有不在的时候。
当然,天子问话不可不答,于是,不少人都看向了一旁的王文,后者也立刻上前,道。
“陛下,金尚书今日抱恙,所以告假了一日。”
原本,众人觉得天子这就是随口一问,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天子听了之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
“朕记得,前几日金尚书就告过假,今日又告假,可是上次的病还没好?”
啊这……
底下的王文也有些语塞,要知道,他是吏部尚书,又不是金濂家里的郎中,对方告了假,他顶多也就是记在心里,以备皇帝万一问起有的话回,但是,对方生了什么病,病的到底重不重,他上哪知道去。
因此,犹豫了片刻,王文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陛下,这个臣不清楚,不过,金尚书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确告了好几次假,确有可能是生了什么容易反复的病症……”
这话一出,殿中已经有那么几个人,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儿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虽然刚才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天子突然之间问起金濂为什么没来,而且是再三询问,这让他们本能的觉得有一丝异样之感。
当然,也仅仅是觉得有些不对而已,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往深了想,但是,如果此刻有人看到旁边陈循的脸色,便会发现,后者的神情,颇有几分惊疑不定。
底下众人的表情变化,自然也都落在朱祁钰的眼中,于是,他决定再加一把火,点了点头,道。
“金尚书是朝中重臣,身体状况不可轻忽,待会朕派个太医过去,替他诊治一番,诸卿和金尚书都是一同在朝的同僚,如若金尚书真的病的不轻的话,你们也该去探望一番。”
“是……”
底下众人纷纷应答,心中的那股异样之感,却更加强烈起来,他们越发觉得,天子今日的举动不寻常了。
于是,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下了决定,等到回去之后,一定要亲自去一趟金濂府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眼瞧着火候到了,朱祁钰也不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往后靠了靠,开口道。
“说来,这还是太子第一次旁听政务,感受如何?”
这话一出,众人都连忙收敛心神,他们也没想到,天子的思维跳跃的这么快,前脚还在关心朝中大臣的身体,后脚就开始考校小太子。
话说回来,金濂的事情暂且不提,天子到底是为何,突然把太子叫到了这个场合,还是个问号。
因此,众人几乎是立刻,就重新打起了精神,看向了一旁的小太子……
当然,说到底,如今的这位小太子,也不过才七八岁而已,虽然说已经出阁读书数载,学习了一些政务方面的内容,但是,想让他对这种朝中大事发表看法,显然还是有些力有不逮。
不过,皇家教育到底还是有用的,虽然说太子年纪尚幼,但是,经过了无数次经筵的洗礼,面对这种场合,倒是还能稳得住,并没有太过紧张。
此刻,听得皇帝发问,朱见深原本板的紧紧的小脸,颇露出了几分严肃的神色,拱手行礼,道。
“回皇叔父,侄臣觉得,皇叔父圣明英断,体恤下臣,诸位先生各抒己见,一心为国,让侄臣觉得颇有进益。”
从这番话就可以看得出来,小太子已经具备了一些基本的政治素养,他今天是来旁听的,所以哪怕是皇帝开口发问了,他也不能真的就具体的政务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是不说又不行,所以这种时候,夸夸大法是最好用的。
皇帝英明,诸臣忠心,君臣和睦,太子谦谨,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得出来,虽然这次是突发状况,但是,东宫肯定在日常的教习当中,对太子有过类似的教导,所以现在才不至于让太子手忙脚乱。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朱祁钰也并没有要为难太子的意思,而是点了点头,道。
“说的不错,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身负社稷大任,所以,自当勤奋,如今殿中诸卿,皆是国之栋梁,太子还年轻,日后如若听政,遇到不懂之处,也要虚心请教。”
这番话说的语重心长,也叫在场诸臣放下了心,或许,天子这次叫太子过来,只是想展示一下天家和睦,储位稳固?
可是,近来朝野平静,好像并没有和太子相关的流言啊,天子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呢?
“皇叔父放心,侄臣明白。”
小太子恭敬的一拜,礼节仪态无可挑剔。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天子却突然又问道。
“朕记得,这殿中的大臣,好像都在经筵上为你讲过学吧?今日太子既然来了,不妨说说,你最喜欢这在场的哪位先生?”
在场的众臣,都担着太子三师或太子三少的名头,虽然说,并不能算是东宫属官,但是,按照旧例,每隔一段时间,也会在经筵上,为太子进行讲读。
不过,这种时候,皇帝问太子这句话,让众臣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一时之间,他们的眼中纷纷闪过一丝惊疑之色,天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这句问话,是冲太子去的,还是……冲他们来的?
一时之间,殿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小太子眨了眨眼睛,这次倒是有些无措,下意识的看向了一旁的俞士悦。
相较之下,后者则是镇定许多,温和的朝着太子笑了笑,鼓励的看着他,这让小太子的紧张缓和了不少,想了想,他张口道。
“几位先生都很好,学识都很渊博,给侄臣讲读的时候,都很细心,侄臣有疑问的时候,也都解释的很清楚,侄臣从他们的身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这话听着有些敷衍,但是,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答案了。
不过,天子显然没有要就此罢手的意思,扫了一眼底下的众臣,最终目光落在小太子的身上,笑道。
“是朕问岔了,这么多人,太子倒不好说哪个先生最好,既是如此,那太子不妨说说,你觉得给你讲读的这些先生里,各自风格有何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