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正当武麟怒气冲冲地要对前来劝降的刘一手开枪之时，关雄从卫兵身后挤过来，一把按住武麟的枪把说：“武将军息怒，老和尚也是事出有因，被逼无奈……”遂将日军司令官内山英太郎带领日本兵围困白马寺，并以白马寺存亡相威胁的经过叙述一遍。

    原来，关雄因对谢钟锋等七名共产党疑犯处置不力而受到上峰的严厉训斥，独自闷坐家中郁郁寡欢，后受夫人谢椿香提议，趁着怠班赋闲之便外出散步。二人合租一辆大号人力车来到白马寺，下得车来，看到白马寺已被日本兵占领，正欲愤然离开之即，忽然有一个光头和尚迎面把他俩叫住。定睛细看，方才认出是三年前曾在他老家当过伙夫的刘维德。

    关雄诧异地问刘维德怎么会出家到这里来当和尚。刘维德将关雄夫妇拉到墙角僻静处，压低声音道出三年前关雄父母命案的真相。

    关雄祖籍开封，三年前在开封双河中学上学时，与伊川籍同学谢椿香互生爱慕，逐渐发展到恋爱关系，毕业后与谢椿香在开封老家正式完婚。谁知好景不长，小夫妻新婚燕尔，蜜月尚未过完，籍以生存的家乡就沦陷了。

    日本人为了缩小敌对面，通过“以华制华”的方式安抚当地百姓。驻守开封的一名日军少将设宴邀请关雄的父亲关肇元等知名人士，当庭委以伪kf市副市长之职，却遭到关肇元当场拒绝。日军少将恼羞成怒，于宴会散场后即派宪兵特务暗暗追至关肇元住所杀人泄愤。

    刘维德外出挑水回来刚踏入大门，正巧看到关肇元及夫人双双被害的凄惨一幕。他慌忙放下水桶，抄起扁担向一名凶手后脑勺猛然砸去。这名凶手猝不及防中棒倒地。另一凶手发现后挥刀砍来，正中刘维德握棒的右手，一只鲜活的大手应刀落地，鲜血淋漓。这时又从室内涌出几名歹徒，刘维德奋力用左手抡起扁担又打倒一名歹徒后转身撤出大门，冲出街巷，一头钻进村头一望无际的麦田，然后几经迂回，偷偷躲在邻村舅家。伤还没有养好，舅舅和舅母就一再催促他早早离开，远走他乡。后来在一位朋友的引荐下，来到千年古刹白马寺剃度为僧。释良卿住持感其惨遭断手之痛，遂赐其法号“一手和尚”。

    一手和尚问及关雄怎么会在这里。关雄告诉一手和尚：出事那几天，正好赶上关雄携新娘谢椿香到伊川娘家“回门”才侥幸避过一劫。回去后才知道父母遇害，他悲愤交加、痛不欲生，发誓要找到凶手，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但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什么结果。后来经同学介绍，他加入国民党军统组织，被戴笠委派到军统豫西站当情报员，之后升任军统豫西站副站长兼行动组组长，主要负责收集豫西方面的军事情报，也想暗中查找开封那边有关父母命案的线索。没想到直到一年后的今天，才偶然从一手和尚口中得知父母命案的凶手竟是日本人。

    这一迟到的机密消息对于关雄可以说是石破天惊，之前对日本人蓄积已久的满腔仇恨，已经达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他恨不能立马冲进日军堆里杀个痛快淋漓，拼个鱼死网破。幸有谢椿香与一手和尚一起相劝，好不容易才遏制住方才气势汹汹的冲动情绪。

    恰值此时，一群手持长枪的日本兵在少校军官内山英太郎的带领下闯入寺院，呼啦啦分成数路，齐头并进细密搜索，先后将刘维德等七八个光头和尚连同释良卿住持统统捉住，一个挨着一个绑在门前石马围栏上，以千年古刹存亡相威胁，逼迫他们去洛阳城里给城防司令武麟送《劝降书》，被在场众僧以“尘缘已断，与军界素无来往”为由加以拒绝。

    正当内山英太郎大动肝火，挥动军刀要将释良卿等一帮和尚连同这千年古刹统统毁掉的时候，关雄夫妇有意靠近一手和尚低声说道：“这帮禽兽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倒不如顺水推舟去送降书，一可为千年古刹争得时间，二可顺势脱身，再作他图。”

    一手和尚在关雄的劝勉下幡然醒悟，他挺身而出，自告奋勇向日方提请前往洛阳城里去送《劝降书》。

    “吆卡他，咕噜咕噜哇！”内山英太郎似信非信地瞪着一双贼溜溜的圆眼，不无夸奖地向一手和尚略翘一下短粗的大拇指，随手从卫兵手上接过早已草拟好的《劝降书》，连同一张《特别通行证》一并递到一手和尚面前，同时吩咐部下将释良卿住持及被缚众僧悉皆松绑。

    一手和尚毫不犹豫地接过《劝降书》和《特别通行证》，辞别关雄夫妇，正待转身离开之际，忽又有些犹豫，“可是，可是……那武麟要是不肯投降，会不会对送信人……痛下杀手？”

    关雄见状略一皱眉，微微点头，经短暂思忖，意欲随一手和尚一道前往，一者为千年古刹免遭劫难赢得时间；二者趁机将自己所掌握的日军布防情况告知武麟；第三，在确有必要时，借机奔赴抗战一线，为保卫洛阳尽一份力量。于是，在征得夫人谢椿香的同意后，毅然转身对一手和尚轻声说道：“嗯，老乡所虑不无道理。要不这样，武麟与我既是同党又是故交，这两天趁本人怠班撂挑子，干脆跟你一道前往，你看咋样？”

    一手和尚听罢大喜过望，欣然应诺……

    武麟听完美雄的一番叙述后收起手枪，拱手将二人请进屋里，详细询问日军在洛东一带的布防情况，并邀请同党加故友的关雄留在帐中一两日相商守城大计；安排一手和尚到棋盘山上去找他的恩师王祖亭，令其吩咐儿子王天乙带领棋盘山全班寨丁即刻出山，向洛阳方向沿途收编国军散兵，协同国军83师坚守伊阙要塞，阻止日军北进。

    末了，武麟亲赐随身匕首，交待一手和尚路上多加小心。

    一手和尚欣然领命，一路匆匆奔南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