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鹤鸣崖下,一辆暗绿色尼桑80型四轮卡车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一处较大的山弯——葬狼谷口料峭的路边。在它四周各制高点上布满了机枪射手和荷枪实弹的日伪军士兵,一个个居高临下,密切注视着卡车上下的细微动向。
在如此紧张环境之下,以张彦尊为首的十八人搬鼎队已陆续将九龙青铜鼎从鹤鸣崖顶抬到山下。之后,又在日军的皮鞭“关照”之下从车下一件一件吃力地搬到车上。其间不时有过往的日军例行检查,同时也不乏有搬鼎队员遭到体罚。
按照席囻光的事先安排,张砺礓以携带家童观光为由,先将温金豆带至交鼎现场,再以孩童顽皮抢炮壳为幌子,借机攀上军车,寻找接线机会。
按照申蒙佑的事先指点,温金豆上车后迅速伏下身子,一件挨着一件将隐藏在龙鼎底肚里的两根引线悄悄拉出来连在一起。就在温金豆一口气连好八尊鼎里的引线,正准备连接第九尊鼎内引线的时候,忽然发现两名日军正持枪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温金豆来不及躲避,索性勾下身子一头钻进龙鼎腔里,屏住呼吸,冷静观察。
两名巡逻日军先后攀上军车,从前至后依次对车上所载青铜鼎一一察看,一直看到第八件时也并未发现可疑之处,正待对第九件青铜鼎例行察看时,忽听车前高岗之上传来麻濑衅三粗门亮嗓喝令的声音:
“九鼎齐备,统统上车!哈亚库,哈亚库!”
喊声刚落,卡车四周所有日伪军士兵和机枪射手纷纷从各制高点一窝蜂地涌向葬狼谷口,争先恐后攀上军车,把车厢内九鼎之外的所有空间挤得满满当当、水泄不通,单等卡车启动即可携鼎返程。卡车后边,没有挤上车的日本兵你推我搡,互不相让,吵吵嚷嚷,一片骚动。
而在距卡车百步之遥的一段山路上,正眼巴巴观察车上动静的申坷垃等人久等不见温金豆的矮小身影,一个个焦急万分,望眼欲穿……
此时此刻,鹤鸣崖上已是曲终人散,冷冷清清,到处是遗弃的杂物,一片狼藉,偶见三三两两的过往行人,大都是行色匆匆,急于返程。
张石宪与刘世基、申蒙佑一行三人带领乔装改扮后的独立团战士,分别以不同形象、不同身份混迹于熙熙攘攘的行人中,陆续上到崖顶,依约到千年樟树后面的龙王庙里集中,然后依次进入秘洞。张石宪将其他战士暂时安排在临近洞口的宽敞地带,独引刘世基、申蒙佑二人随他径直行至秘洞深处去见其父张景圣。
“这位大伯是、是、是你老、老爹?”陡见眼前这位白发苍颜的老者,刘世基用一双质疑的目光望着张石宪低声轻问。
“唉唉,正是俺爹。”看到对方异样的目光,张石宪不好意思地干咳两声,语气也似乎变得不太肯定。
“俺是他爹,这还会有假!孩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甭管天东地西,谁家孩子还会不认他爹!”张景圣说着,手执松灯将三人引到一处幽深的套洞内,“喏,恁要的东西都捣鼓妥了!”
烛光所照之处,套洞正中有长长一溜造型独特、明光铮亮的青铜器械赫然跃入三人眼帘。
“哇!”刘世基见状眼前一亮,“哎,石宪,这就是你跟我说的青铜……啥子炮呀?”
“这玩意儿正经叫做‘青铜臼炮’,是俺老爹跟眼前这位造炮专家在张姓先祖遗留的作坊和传统工艺基础上,又经他俩反复试验、揣摩后精制而成。”张石宪从父亲手里接过松灯,引领刘世基走近青铜臼炮继续介绍说,“你应该知道,祖传臼炮发射的是实心炮弹,主要用于攻城造势,很难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而咱们研制的青铜臼炮发射的是会爆炸的小青铜臼炮,大大增强了杀伤力。而且这种青铜臼炮发射角度很大,下落的角度也大,几乎没有盲点,可以打击战场上的任何目标,无论多窄的战壕、多深的谷底,面前有多高的障碍物都不受影响。还有就是这种青铜臼炮装填速度很快,可以做到一分钟15发以上,完全可以在敌人遭到第一轮炮击之后的5分钟内实施第二轮炮击,以更加有效地杀伤敌人。”
“啊呀,有这玩意儿可真是太好了!”刘世基显然已看出门道、悟出蹊跷,这时也难抑兴奋,跟着评论,“由此可见,青铜臼炮部署快,开炮快,转移快。可以想象,日军想要有效摧毁青铜臼炮的难度非常大,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一点不错,你悟性真高!”岂料张石宪正在兴头,不由分说又抢过话头,“青铜臼炮虽没有多强的攻坚能力,但它对人却有相当的杀伤力,弹片可以播散几十米远。要是将十多门青铜臼炮对准一个目标一齐开炮,这个目标很难躲避,只能乖乖地等死了!”
“是啊是啊,我见过的20毫米机关炮、37毫米反坦克炮、75毫米山炮、75毫米野炮等任何一种火炮,都没有咱们这款青铜臼炮厉害,还好使!”刘世基依然兴趣不减,赞不绝口。
“对对,咱再不愁小鬼子的战车、坦克、坎山刀了!”申蒙佑兴奋得眉飞色舞,这时也跟着大声叫好。
“哎哎!瞎嚷嚷能顶啥用?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再跟人蝎虎。”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张景圣这时突然发话,大声提醒。
张石宪一行三人这才从极度亢奋中清醒过来,出发之际席囻光向他俩亲口下达的作战指令立刻又十分清晰地浮现在二人脑海:按照席囻光的命令,刘世基带领炮兵连一排和二排战士具体负责青铜臼炮的调试、运输及实战应用,申蒙佑负责现场指导及臼炮维护。计划在鹤鸣崖上日伪军士兵全部撤离后便可展开行动。
“报告!鹤鸣崖上日伪军士兵已全部撤离!”恰在这时,一名留守崖顶瞭望的小哨兵匆匆跑来大声报告。
刘世基与张石宪对望一眼,立即唤来等候在洞首的炮兵连士兵,在张景圣父子及申蒙佑的引领下,将所有臼炮及炮弹迅速运到崖顶与对面歪头山距离最近的崖边区域,自南而北一字排开,一张张黝黑的炮口全都朝着歪头山方向瞄准调试,蓄势待发……
“八嘎呀路!哈亚库马消无噢噢!”
鹤鸣崖下,随着麻濑衅三一声号令,原来停靠在葬狼谷山弯路边,满载一簇九件九龙青铜鼎以及数十名日本兵的尼桑80型四轮卡车引擎轰鸣。但刚刚启动,便接二连三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时间弹片飞溅,热浪冲天,尸块如雨,遍地狼烟,满车日本兵俱被炸飞,满目残腿断臂。而车厢之上的九鼎却安然无恙。此时一颗颗微型臼炮发射到谷地四周,轰轰炸响,将纠集在那里的日本兵炸倒一片。偶有未被炸死者抑是失魂落魄,争相奔逃,哭爹叫娘,一片惨状。
而距卡车百步之遥的申坷垃等人自始至终未见温金豆的身影,都是满眼悲泪,一脸哀伤……
蟠龙岗西峰瞭望台上,正用望远镜密切观察鹤鸣崖下九龙青铜鼎交接仪式的席囻光看到这番战况后,突然从掩体后一跃而起,拍手称奇,当即吩咐身边的孔祥桢:“赶快通知刘世基他们,把所有臼炮照准歪头山,给我狠狠地轰,狠狠地炸!”
“是!”身边的孔祥桢答应一声,立刻唤来几个年轻战士,向耸立在崖顶上的一棵歪脖子树匆匆走去。
鹤鸣崖上,张石宪远远望见蟠龙岗顶上的那棵歪脖子树猛然倒下,立刻把这一信号传达给炮阵前面的刘世基。
“一排一炮手听令:调整方向,预备——试射!”刘世基挥臂做出首射命令。
第一排第一炮手奉命试射。
随着“嘭嘭”两声爆响,两发炮弹几乎同时飞向对面敌阵目标。
申蒙佑经过仔细观测后,依次为第二至第十炮手比照校准后,提示所有炮手静听炮长号令。
“预备——放!”
随着炮长一声口令,嗖嗖嗖嗖……,十发炮弹飞出炮膛,带着独立团对敌人的刻骨仇恨和对侵略者的万丈怒火,在歪头山敌阵接连爆炸,刺眼的亮光划破天空,浓烈的烟柱四处升腾,所有炮弹皆命中既定目标。
刘世基下达连续射击命令,各炮手加快动作节奏,十门青铜臼炮一发接着一发,冰雹似的砸向敌阵。炮弹落点或呈梅花形的群射,或呈直线形的纵深射,致使敌方阵地上弹片横飞,浓烟滚滚。
负责镇守歪头山东峰的昌之修首当其冲,在接连遭受几次炮轰后,其三百余名保安团士兵死伤过半,昌之修也被弹片炸伤左臂,鲜血淋漓,还没来得及包扎一下伤口,迎面又飞来一枚流弹轰然起爆,弹片飞溅,吓得昌之修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歪头山日军指挥部前,龙神亲志手下的多名军官也被炸死炸伤,各具惨状。龙神亲志在遭受鹤鸣崖上不明火力突然袭击后大为震惊,惶恐不安。他万万没想到作为先头主力的左中右三路日军尚未摧毁共产党的鹤鸣老巢,木下的青石岭一线指挥部却遭遇共产党地方武装的偷袭,不久,他的歪头山指挥总部以及由他一手策划的九龙青铜鼎交接仪式也相继遭到攻击。于是,他紧急下令炮兵连调转炮口予以还击,怎奈大部分炮架已被对方摧毁,剩余的几门高射炮集中瞄准蟠龙岗目标轮番轰炸,反被对面鹤鸣崖上新一轮臼炮炸毁殆尽。情急之下,龙神亲志紧急电请日军驻偃师司令官梅协火速派兵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