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新修行路径的神书
作者:城墙内外   长安有妖气最新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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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人都恐惧死亡,即便某些看似看淡世间一切的人,只要能活着,他们便不想死。当死亡来临时,他们都会为了保命做一些事情。
    番薯不想死在战乱灾荒之中,所以求李尘教他一式剑法。
    蝶舞和李尘惹了高家少爷,虽说蝶舞和李尘不怕,风雨阁的人却必定会麻烦,所以李尘决定做些什么。
    夜又来临,月又悬空,静谧无声,琴声在此时骤起。
    大秦很多地域都响起过这样的琴声,听过的人说,琴声起时,众人便似看到一条通天的瀑布,又似一幅花满天地的恬静画面,壮阔与柔美这两种极端的结合折合成这样不似世间发出的琴音。
    这琴音本就不是世间该有的琴音,因为被弹得琴是一把世外的琴,弹琴的是一只洁白晶莹臻至完美的手,那是蝶舞的手。
    那是杀人的手。
    以往琴音起时,血光必定出现,今夜的琴音已经出现,今夜的血还有多远?
    想来应该不远,蝶舞漠然的弹着面前的铁琴,道力随着琴音笼罩着高府。
    琴音走在哪里,道力便走在哪里。
    今夜的血光依旧没有出现,因为蝶舞的琴音被挡住了。
    挡得住世外琴音的人,当然是世外之人,无论现在如何,曾经也总归是世外之人,
    那人站在高升身前。
    高升面色苍白如一张薄纸,没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一对乡下夫妻竟是曾祖父出手才能挡得住的人。
    那人便是高升的曾祖父,他曾经是世外凌云渡的人,现在是高家站在岚安百年不倒的真正原因。
    当年在凌云渡接了师门任务下山却不曾想在岚安遇到一个令自己不愿再上山的女子,于是他躲在岚安再不去凌云渡,并为自己取了高安这个在世内的名字。
    高安的修为比蝶舞高上很多,甚至比李尘还要高,他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愿意出手,是因为他不知道蝶舞是不是凌云渡来找自己的人,如果是,那么蝶舞必定还有帮手在她身旁,自己即便杀得了蝶舞也没有把握杀得了蝶舞带来的帮手。
    所以他放出神识,仔细地看着自己神识所能达到的每一个角落。
    高安在确定蝶舞身旁并没有其他修道者之后终于出手,他只绵绵的拍出一掌,一道非修道者看不到的掌风循着诡异的轨迹穿过墙体穿过宅门轰向蝶舞。
    有血划过唇角滴在琴上,蝶舞看着琴身上的血,这是自己修道以来第一次受伤,方才的掌风也是自己唯一能挡得下的一掌,如果再来一掌,自己必定是挡不住的。
    李尘曾经说过,明知道挡不住还要挡的人是蠢货,蝶舞不是蠢货,或者在李尘眼里不是蠢货,所以蝶舞抱起琴决定逃。
    高安已经发出了第二掌,这一掌并不是第一掌,这一掌是看得见的,高升看着眼睛突然出现的那一掌,甚至连掌纹都无比清晰的手掌,在心底对高安更加崇敬。
    因为强,所以崇敬,世间人大都是如此。或者,世外也是如此。
    那一只手掌并没有穿透墙体,而是轰破墙体,轰破宅门,飞驰向已经逃走的蝶舞,蝶舞的速度很快,只是再快也不会有脱离人控制的那一只似假非假,似真非真的手掌快。
    从蝶舞弹琴的那一刻起,远处一个偏僻的小巷里便有一个孩子在观看,是那个叫番薯的孩子。
    掌风将要追到蝶舞,番薯不知对谁说,或者是对自己说:“虽然我明白世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大侠,但是我想要做一做。”
    大侠是什么?没人知道,但至少有恩必报。蝶舞救过番薯的命,番薯便决定出去救蝶舞一命,即便自己会死。
    番薯冲出去对上那道掌风。
    番薯被叶孤成教过一剑,已经算的上是一个武林高手,如今他对着的那道掌风却不是武林可以对抗的。
    番薯手里刚买来不到两个时辰的铁剑被刹那间拍碎,番薯的最后一刻的念头便是关于这样一把剑,他想:我花了那么多银子买来的剑居然是假的,十几天的伙食没了。
    没人知道人死的前一刻究竟会想些什么,其实很简单,并不关于生死,只关于生活。
    番薯终究没能让掌风慢上一丝一毫,李尘依旧没有来,所以那道掌风到了蝶舞的身上。
    蝶舞终究要比番薯强上很多,所以她没有死,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番薯。
    身上当然很疼,更疼的,蝶舞却不知道在哪里,世间最痛的痛,本就是无形的。
    从蝶舞的孩子的死那一刻起,蝶舞便一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在乎什么,李尘?或许。
    或许也就是说并不如何在乎,因为蝶舞连自己都不在乎。
    直到番薯死的这一刻,蝶舞看着前方番薯在地上流着的血,终于知道,自己最在乎的,还是孩子。
    蝶舞的孩子早就死了,不知男女,不知面目,便已经死了。
    现在番薯也已经死了,为了蝶舞。
    高安在高府内神识感应到蝶舞依旧活着,所以再次拍出一掌,一如上一掌般强大。
    蝶舞爬过去搂起番薯,看着番薯嘴角的血,似看到当初自己身上落下那团血肉模糊的婴孩的那一刻,抱住番薯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
    那一掌的速度依旧那么快,这一次却没有落到蝶舞身上。
    有一柄剑挡住了它。
    那是一柄快剑,剑身微微震颤,剑气四散,剑鸣四起。
    那只手掌被斩成两片。
    握剑的人是李尘,李尘说:“我的人,不能动,动了,除了被我杀,就是自杀。”
    高安走出高府,走过长长的街道,走到李尘身前,“你是哪里的人?”
    李尘看着手里的剑说:“不论是哪里的人,现在握着的,是一把杀人的剑。”
    高安说:“你天赋不错,看起来已经涅体九境,你以后一定杀得了我,现在却一定杀不了我。”
    李尘将剑竖在胸前,“我说过了,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如果杀不了你,我怎么对得起剑。”
    为了对得起剑,所以必须杀人,所以李尘的剑动了!
    37
    李尘出剑的速度很快,如飞燕翩飞,李尘出剑的姿势很优雅,如蝶舞翩然。
    真正的蝶舞还在哭。
    哭是女人的特权,蝶舞却并不这么想,所以蝶舞觉得很耻辱。蝶舞看着怀里的番薯,感觉很愤怒。
    地面的血停止四散,甚至隐隐向蝶舞身上汇聚。
    那些血渗透进蝶舞的气海形成一个小小地血池,气海逐渐扩散,血池在气海内张狂如兽。
    兽有兽性,所以要喝血;于是蝶舞身边血的汇聚越来越快。
    当初李尘决定帮蝶舞,便是看到了蝶舞四周有很大怨气,蝶舞果然不是普通人。
    如果瞎子看得到这里,便会知道,李尘的又一次缘已经展开,只是不知道是孽缘还是机缘。
    那些血终究消散,蝶舞看向远处还在和李尘斗法的高安,抱着琴起身走向高府。
    高府的门是闭着的,两座石狮睁目立着。
    蝶舞并没有进入高府,因为蝶舞的武器是琴,琴的刃口是声音,声音无孔不可入,蝶舞在门前盘膝坐下,立好了琴。
    李尘还在和高安斗。
    高安用的依旧是一双手掌,他感觉得到李尘手中古城剑的凌厉,所以从没有和孤城剑相交,只是一直用掌风攻击和抵挡。
    高安和李尘相斗,只是惊异于李尘的剑法,看李尘不过涅体九境,每一剑的锋芒都十分逼人竟可以和自己相斗。
    高安曾经是凌云渡的弟子,资质属于中上,习得又是凌云渡的正宗功法,修行者一境一世界,高安的境界终究要高很多,李尘有孤城剑也占不到丝毫上风。
    高安突然说道:“你既然是世外的人,剑法也十分不错,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凌云渡绝学是什么?”
    李尘想起当日吴婉纱在书院丢出的紫色符纸,“符道?”
    高安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凌云渡的人擅长符道,我这么长时间依旧没有动用神符便是不想要杀你。”
    李尘说道:“你不愿意杀我,我却要杀你!”
    即便是泥人儿也有三分火气,何况高安是活生生的人,高安自袖间抖出一张符纸,长袖微甩,紫符飘然飘向李尘。
    那符纸本身该是轻如鸿羽,速度却是极慢,竟给人以厚重无比的感觉。
    李尘深知这张符纸并不那么简单,提剑甩出三道剑气。
    那剑气虽说凌厉,却并不足以击破那道符纸,李尘知道,自己这次恐怕要输。
    当二人心里都对自己的胜负有了数时,一道琴声响起。
    琴声并不嘹亮,反而低沉如万千巨石压在人的心上。
    尤其是高安的心上。
    高安似看到一场旷世的战争,一片令人心悸的血海,一瞬间微微失神。
    李尘虽没有高安的感受,却听得出这琴声是蝶舞的琴声,乘着高安失神的一刹提剑斩下。
    高安身死,琴声停止。
    停止了么,恐怕唯有对高安而言才是真正的停止。
    死亡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停止。
    李尘赶到高府前时,琴还在,弹琴的人儿却已经不在。
    李尘进入高府。
    高府八十七人,全部死去。李尘看着尸体沉默。
    李尘杀过的人早已经超过三百个人,只是眼前的尸体皮肉灰白而萎缩,李尘知道这一切和蝶舞有关,问道:“那是什么?”
    李尘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所以李尘问的,是体内的羲皇剑灵。
    “她似乎入魔了。”
    “入魔?”
    羲皇剑灵说:“一旦入魔,只有杀人才能提高境界,境界到一定程度时,就必须杀修道者,所以,世间再没有蝶舞的容身之地。”
    李尘迷惘的看着尸体,想起这半年来每天的一碗煎蛋面,走出高府,心想:即便要走,至少把琴带上,你既然忘了带她,我就给你送过去,只要煎蛋的味道没变,那么一切都好。
    ······
    ······
    易城之外柳家庄里有一座坟,那座坟就是蝶舞的牵绊。
    柳家庄自从被李尘一剑斩去庄里许多好汉的左臂后庄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个恶魔。
    那个恶魔虽然走了,但是那个恶魔儿子的坟还在庄外不远处。
    那座坟是恶魔儿子的,恶魔的女人自然成了庄里的耻辱,死去的庄主,成了英雄。
    英雄和恶魔的差别,不在他们的行为,只在人们的心底。
    一个老者在摇曳着的柳树下讲故事,内容正是关于那个恶魔,四周的小孩不时发出惊呼。
    “那个恶魔长得很丑,鼻子很尖,从天而降二话不说就要杀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个贱······”
    老者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远处发呆,目光里充满惊惧。
    远处走来的是一个女人,抱着一具尸体缓缓地走着。老人看着渐近的女人,从地上拾起尖锐的石块,快步走了上去,隐隐有些紧张与快乐:那个恶魔不在这个女人身边,自己儿子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老者儿子的胳膊便被那个恶魔削去一只。
    蝶舞没有去看落下的石块,只是轻喃:“世人,果然鲜有不蠢的。”
    然后身影不见,离去无踪。
    柳家庄外,蝶舞突然出现,跪在坟前说:“儿子,我给你找了个哥哥,你以后不必再孤单了。”
    番薯与坟里的婴孩并不孤独,孤独的,还在坟外。
    坟旁有一棵树,树干粗而直,一道疾风吹过,树后便出现一个紫唇的英俊男人。又或者是人先至,风后来,人与风不分彼此。男人听到蝶舞的话后嘲讽的笑了笑,笑声悠扬。
    蝶舞却似没有听到这笑声,伸手在坟旁刨土,似乎是想要在刨一座坟,埋葬番薯。
    男人在树后看着天边皱了皱眉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但是你既然已经入魔,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这世间已经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地,这世间除了我,也在没有敢收留你了吧。”
    蝶舞依旧漠然的刨土,似乎没有听到男人的话。
    男人再次开口道:“入魔之后就应该抛弃这个世间的一切,杀人才是你真正应该做的事。”
    坟不久后就刨好,蝶舞轻轻抱起番薯的尸体,放进坟里。
    男人的目光终于从天边移向蝶舞,皱眉说道:“我可以帮你救活他。”
    蝶舞漠然的神情终于变了变。
    男人说道:“七天之内我如果出手还可以救活他。”
    蝶舞看着他问道:“要我做什么?”
    “七天之内杀够七千个人。”
    蝶舞说:“杀人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男人说:“救活他之后,你和我去阳关。”
    蝶舞说:“鬼门关我也去过很多次,阳关算不得什么。”
    世间速度与疾风相齐并且能够让人由死复生的人并不多,至于紫唇,唯有阳关之主布贱而已。
    38
    布贱是陨莫山的师父,境界高深,神识强悍,敏锐地感受到有人自远方来。
    布贱看着蝶舞,“我不知道你和李尘有什么瓜葛,看你的样子是在躲着他,我和他同出一脉,我倒是可以和他谈一谈。”
    蝶舞疑惑的看向布贱,“同出一脉?”
    布贱笑道:“曾经同出一脉,现在他的师父已经没资格再教我,所以我出了师门。”
    蝶舞想了想道:“不要伤他。”
    布贱讥讽的说道:“你已经有过孩子和他便不可能再有什么,你又何必管他?”
    蝶舞神情微黯,“不要伤他。”
    布贱皱了皱眉说:“不会伤他。”
    一阵风无故而起,人影已散,地面上的小黄花微微摇摆。
    远方,李尘感受到突兀扫来的狂风,将剑横在身前,剑气蓄势而发,一旦动手,可射千剑。
    布贱从风里走出来,踏过枯草黄花,“她已经入魔。”
    李尘把剑握得更紧了些,“那又如何?”
    布贱说:“她不想再见你。”
    “但我想要见一见她。”
    布贱说:“因为瞎子的原因我实在很讨厌你,按理说如今瞎子不在,我却站在你的面前,瞎子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所以我便应该杀了你,但先前她已经说不可伤你,我劝你别再惹我。”
    李尘紧握着手里的剑呼唤剑灵却发现这货居然临阵脱逃,“她在你眼里有多重要?”
    布贱不知道李尘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皱眉道:“很重要。”
    李尘从背后解下包裹来,露出里面的木琴,“我想要送她一把琴。”
    布贱看了看李尘身后的琴,那把琴上有他一直渴望着的东西,一双不小的眼睛眯了起来,笑道:“好。”
    李尘把剑插入地面,剑微微震颤,将琴递给布贱说:“交给她。”
    布贱说:“我没有想到你要送给她的物品这么珍贵,我确实有些动心但是她终究比琴要重要。所以你放心。”
    李尘盘膝坐下,“我等你的消息。”
    布贱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给人跑腿。”
    一阵风拂过,琴和人已经不在,脚印不知落往何处,人影不知停在何地。
    先前不曾说话的羲皇剑灵终于神识传音,“那个人身上有些奇异,我必须躲一躲。”
    李尘说:“他看得见你?”
    “瞎子当初都看不到我,他怎么可能看到。只是他身上有些事物可以感应得到我。”
    李尘问:“他有多强?”
    剑灵说:“以他的境界在我伏羲族也是顶尖,他若想要杀你,一剑足以。”
    “和尚当日一招都杀不死我,他岂非比和尚还要强?师父曾经和我说天地间问道之上的人很少现身,没想到我两年间便见到两位所谓问道境的高人。”
    剑灵说:“那和尚境界是问道境界确实不错,但他始终只是一个书生,并且当日也并没有想要杀你。你如今连渡厄都没有到达,渡厄和问道之间的差距如天堑一般,问道境的玄奥又哪里是你可以想象的到的。”
    李尘恼怒地说:“我在他们眼里莫不是蝼蚁?”
    剑灵说:“那倒不是,你手里有瞎子给你的剑,勉强算的上是蝼蛄。”
    李尘说:“听过你的这番话后,我才发现你实在很可恶。”
    ······
    ······
    布贱乘风迅疾到达树下坟旁,将琴放下说:“他说一定要你收下琴他才会走。”
    蝶舞抬头看了看那把木琴,走上前去抱起,“没有伤他吧?”
    “没有伤他。”
    蝶舞说:“我们可以走了。”
    布贱问:“去哪里?”
    “去杀人。”
    杀人的目的是为了救人,世间矛盾真假往往绑在一起。
    ······
    ······
    渭城,瞎子‘看着’远处,“几天不见,布贱确实有进步,速度的确快了很多,可惜依旧有些狂傲。至于孤城,他既然想要帮丙子闹腾,那我就帮一帮你。
    修行者在浩瀚的人群里稀少的可怜,并且往往不可随心所欲的做许多的事,因为渭城有一个瞎子不喜欢修行者过于猖狂。
    修行者缩在世外之地不敢外出,有人引以为耻辱。尤其是世外之地的年轻天才,他们资质超常并且正值雄心盘亘在心头的年龄却被一个瞎子挡住,只能愤怒的看着世内。
    世外之地,禅音寺。
    禅音寺建在山腰之间,寺门紫红,门前有两座和尚的雕像,慈苦地看着远处,远处正是世内,有这般心胸的,当然是佛祖。
    寺内钟声回荡,许多僧人惊异的丢下手里的犍槌、木桶,木棍、扫帚,面现惊畏之色,匆匆走向主殿。
    寺外山脚有位小和尚把木桶从溪畔提起,听着钟声开心的笑笑,又把木桶放下,双手在僧袍上擦了擦,旋风般赶上山去。
    禅音寺后寺禁地百年不曾有人进去和出来过,因为后寺的门已经定死,后寺的天已经被一股天地元气封死。
    后寺实则是有人的。
    荡在整个禅音寺的钟声便是从后寺传出去的,只是钟声散去,后寺反而寂静无声。
    良久之后,后寺里佛光渐显,照亮后寺一角,角落里一个老和尚徐徐站起,“想不到禅音寺竟会有一日落魄至此,不过因为一个瞎子的一句话便撞响寺里多年不响的禅音钟。”
    后寺昏暗死寂,老和尚出门去后,似有一声叹息响起,“不知佛祖当年是否想到这一天。”
    老和尚轻轻推开已经钉死看似难以再动丝毫的木门,平静地走向主殿。
    主殿内外已经盘膝坐了许多僧人,僧袍自灰到黄。
    老和尚本走在后寺与主殿之间的长廊,但看到攒动的人群,轻宣一声佛号,一时间佛光竟由殿内佛像铺至他的脚下。
    万千僧人敬畏地看着那道佛光,禅音寺方丈看着那道佛光里的身影突然落泪。
    老和尚踩着佛光走出长廊,踏进主殿,走出佛光,佛光又聚回佛像。
    方丈轻轻擦去眼角的泪,“师父。”
    老和尚看着方丈面现慈爱,“没想到我一去后寺竟这般长久,出寺之日你也已经老了。”
    39
    方丈身子微躬,恭敬而激动地说:“师尊一去后寺六十多年,弟子愚笨,未能悟禅,当然会老。”
    老和尚摇头说道:“悟禅之事,不必急,不必急。”
    “禅音寺内钟声大放,请师尊解惑。”
    老和尚依旧摇头:“不必急,不必急。”
    殿内众多僧人在蒲团上听到老和尚的每一句话都会体悟其中意境。
    实际上那几句话并不如何奇妙,只是说话的人实在奇妙,因此众人都细细地思考着。
    然而众僧人静坐不动时,殿门旁一个小和尚嘴唇微动,竟是在发着牢骚,“不急不急,殊不知我已经急得要放屁!”
    小和尚这两句话自以为说的十分低沉,除了自己无人听得到,但老和尚的目光竟瞬间定在小和尚身上。
    方丈曾侍候师父多年,瞬间知道师父心意,“苦山。”
    小和尚垂头走上殿前,“方丈。”
    老和尚说:“既可苦山,即可慈苦天下,佛号通灵,好。”
    小和尚惶恐的笑笑,看向方丈。
    老和尚又说:“聪慧识体,好。”
    小和尚十分疑惑,目光流转。
    老和尚再说:“目光明澈,好。入世之人你实在是最佳人选。”
    方丈听得师傅说入世二字,一时间有些发证,反应过后激动不已,“师父,渭城的,死了?”
    老和尚摇头道:“哪里会有这么快?你我有生之年恐怕也看不到他死。只是他先前传音说可以给我们三十年时间让门人入世,招收些弟子。”
    方丈问:“既然入世,为何师傅和众长老不去?”
    老和尚说:“那人的意思只许我佛门苦字辈弟子入世,并且只许三人。”
    方丈说:“那么苦山就是最佳人选,除此之外苦文,苦若二人也可。”
    老和尚说:“我佛门在世间之人只剩下明净一人了吧,多年不曾联系,不知他有没有悟得禅音。”
    方丈说:“明景师兄上善若水,只是在世间有许多牵挂,世间大秦王朝的主要支柱便是明净师兄,明静师兄心有牵绊,恐怕不能悟得禅音,或许······”
    老和尚笑道:“当年他入世我赠予他一枚玄阳丹,寿命你不必担心。”
    方丈说:“那弟子即刻让苦山,苦文,苦若三人入世,去见明净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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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外有座道观,道观可通天下观。
    可通天下观的道观,便是王者之观,这样一座王者之观,名称并不如何华丽。
    喟叹观。
    “人生几度春风日,一声喟叹落花情。”这便是喟叹观。
    喟叹观就在大秦,大秦地域辽阔,隐一座道观并不如何显眼,何况道观建在荒岭之间。
    喟叹观是世外之地,自有它的独到之处,只是与禅音寺相比有些破败寒酸。
    观内有座赤凰炉鼎,鼎一直散发着青烟,烟一直缭绕在观的上方,覆盖住观上的天空。
    观内人烟稀少,不过四五名老者,四五名孩童,四五名青年。
    那些老者一直枯坐,拂尘摆在膝上,面色怨毒而痛苦,枯瘦的身体犹如尸体。
    但毕竟不是真的尸体,五名老者中左侧的一个手臂微动,握住拂尘,睁开双眼,叹息一声走出房间。
    观内柴房里有五名青年依墙而栖,看样子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那老者走到门前,声音微沙,“瞎子说,放行,你们可以去两个人。”
    柴房里的五人同时睁开双眼,睡意再看不出半点。
    半日后,一个穿着暗黄色道袍的青年走出喟叹观,背后背着一只狭长的匣子,“两个人去太麻烦了些,一个人自由自在。喟叹观,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只可惜杀了你们污了我的手,这双手不知要洗多久才洗的干净了。”
    既然已经污了,怎么还能洗的干净?世间哪有真正干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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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婉纱从凌云峰上飞下,厌恶的看了看身后的男子说:“那位前辈与我凌云峰交好,一直对我凌云峰不错,没有什么禁止涉足世间的禁令,你曾经一直不屑于入世,这一次又为何下山?”
    男子轻笑道:“师姐这就错了,曾经我不屑于下山是因为世间蝼蚁之世尽皆蝼蚁实在无趣,如今渭城那位前辈放行其他五大世外之地,世间风云汇聚,想来入世者都是各自门派的佼佼者,我当然要去凑凑热闹。顺便一看那位前辈弟子的风采,竟以涅体九境的修为让吴师姐神魂颠倒。”
    吴婉纱嘲讽道:“他既然是哪位前辈的弟子,即便是涅体九境,也不是你可以相比的。”
    男子不屑道:“我贾山虽然平庸,却也已经渡厄,渡厄与涅体九境的差距你是知道的,他若胜得了我,我一生再不用符。”
    吴婉纱听出男子已经动了怒,不愿和他争执,“见过面之后,自见分晓。”
    贾山却冷笑道:“我曾听说他以涅体九境不自量力和问道境之人战斗,虽然侥幸逃脱气海却散去了,即便渭城那位以神通为他铸好气海,以这种只靠外人的人,又如何有资格和我见分晓?”
    吴婉纱想起当日在书院的事,虽说曾被瞎子告知李尘未死,却不免担忧,更加无心和贾山争执,不再说话。
    世外之地,阳关。
    陨莫山当年拜布贱为师随布贱去了大漠阳关处独自修行一年多,境界比李尘都要高些。当年陨莫山、李尘、丙子三人同行,陨莫山说自己的目标是山,李尘只说自己的目标不是山。陨莫山便知道自己不如李尘,如今他日日和阳关的那一群柯背相斗,剑早已经磨得极利,把拦在心坎处的那座山劈开,看到无处不在却无人知道所在的天。这一次世外之地皆被放行,陨莫山又从布贱处知道李尘没有死,陨莫山当然也要入世。
    只是陨莫山入世之际,阳关城外竟有人以极大消耗传送至此。阳关内大量柯背闻到城外陌生气息密集着爬上城墙。
    陨莫山看清楚来人的服饰,喃喃道:“紫嫣滩的人?但,他怎么也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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