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平正阳门东车站下车,左重感觉身体快要生锈了,金陵到津门三十多个小时,从津门到北平又是好几个小时,他现在已经原谅郑副处长了,一等车厢真特娘的香。
郑庭炳指挥着仆人和搬运工人把他的行李和货物往外运,看样子他人还没来,就已经找好了销路,几个商人模样的人围着他寒暄,左重摇了摇头,决定离他远一点。
可过了好一会郑庭炳还没过来,左重忍不住走过去说道:“咱们快点离开吧,何先生等着我们呢。”
郑庭炳这才想到了还有正事要办呢,赶紧又跟商人说了两句才离开,不过当他得知只有左重和归有光护送他去见何部长时,顿时怒了。
他带这么多人来北平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安全,可现在就两个人护送,这个安排让他难以接受,非要左重赶紧调拨人手。
“慎终,我现在身负重任,如果被日本人得知来刺杀我,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嘛,我死了不要紧,耽误了党国大业就不好了,至少二十个人,这样才足够安全。”
左重深吸了一口气,他有想揍郑庭炳一顿的冲动。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左重默念了几声,这才将怒火压下,想办法说服郑副处长。
“处长,日本人看到你有这么多护卫,肯定会很关注,到时候知道你是特务处的副处长,一定会向你下手。可只有两个护卫,他们就不会注意力放在你身上,对不对?”
郑庭炳最终还是答应了,左重坚决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
正阳门东车站北临东交民巷,南面是前门商业区,正是最为繁华的地段,所以火车站外不光有黄包车,还有极为时髦的出租车。
叫了一辆出租车,左重让郑副处长的仆人去北平站等着,自己几人直接前往北平军事委员会。
郑副处长有些不乐意,说自己没有沐浴更衣不好去见何部长,左重就当没听见,何部长又不是皇帝,见他用不着沐浴更衣。
左重三人来的正巧,刚到军事委员会,何部长正好外出归来,听说特务处的人来了,立刻抽出时间接见。
郑庭炳恭恭敬敬的走在前面,左重站如喽啰,低调陪同。
何部长看见郑庭炳乐了:“原来是庭炳啊,委员长派你来帮我,我就放心了,具体情况戴春峰跟你介绍过了吧,你对下一步工作是怎么考虑的。”
何部长日理万机,没有功夫闲聊,直接问郑庭炳的工作计划,这可让郑庭炳傻眼了。
他路上光想着卖货了,工作计划?完全没有想过啊,只好支支吾吾的。
何部长皱起了眉头,郑庭炳他知道,工作能力确实不强,但你总不能一点计划都没有吧,于是脸色愈发严厉起来,当即就要发火。
左重叹了一口气,上前几步:“报告何部长,特务处初来乍到不清楚情况,我们会先同北平站沟通,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郑副处长之前指示过,要求我们要以牙还牙,但要低调行动。”
郑庭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附和:“是的,是的,我就是这么命令他们的。”
何部长自然知道这个年轻人在为上司圆谎呢,可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郑庭炳也不是毫无根脚的,但他对眼前的年轻人产生了好奇,反应机敏,进退有度是个人才。
“你是什么人?”
左重立正:“特务处情报科科长左重,觐见何部长。”
何部长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吧,我会让人向你们介绍一下具体情况,日本人现在是猖獗之极,你们一定要尽快展开工作。”
出了何部长办公室,郑庭炳擦着冷汗说道:“多谢慎终了,要不然何部长定然会臭骂我一顿,你是不知道啊,别看何部长像个教书先生,发起脾气来吓死人。”
左重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说你老人家上点心吧,咱们来这里是跟日本人拼命的,比猪队友更恐怖的,是你有一个猪上司。
很快一个参谋过来向左重他们介绍起华北的最新情况,日本人除了扶持汉奸,军队蚕食外,还大肆进行特务活动,刺杀鹰派军官,爱国学生和士绅,制造恐怖气氛。
很多立场不坚定的人,被这种手段所吓倒,不敢公开支持反对日本的行动。何部长甚至亲眼目睹过日本特务大摇大摆的进行刺杀,然后扬长而去的事情。
左重听完,觉得日本人这么做除了想要恐吓,恐怕也有企图制造事端的意图吧,如果中国对此进行反击,他们就可以借此生事。
现在国际形势对日本不利,但如果伪装成受害者,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军事占领。
从北平军事委员会出来,左重叫上在门外等候的归有光,一行人前往北平站,据归有光介绍,特务处北平站在一处四合院里,对外没有挂牌。
结果车子还没到,远远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院外,这是在欢迎郑副处长呢,郑庭炳对此很满意,立刻下车接见北平站上下。
左重却摇了摇头,正是敏感的时候,这么明目张胆的在门口迎来送往殊为不智,他趁着大家都在迎接郑副处长,自己带着归有光进了大院。
等到郑副处长在门口发表完讲话,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左重觉得,门外要是有日本间谍拍照,恐怕够给郑副处长凑套写真的。
郑副处长鞍马劳顿,说完就去准备好的房间休息了,北平站站长陈恭澍知道这位副处长的底细,也知道这次任务真正的执行人是谁。
“慎终,欢迎你啊,有了你这个情报高手来北平,我算是放心了。”
左重笑着跟他握了握手:“恭澍兄好久不见,封疆大吏的滋味如何啊。”
这一说不要紧,陈恭澍眼泪汪汪道:“一言难尽啊,到了北平站之后才知道,这就是个三无站。一无经费,二无人才,三无希望。”
陈恭澍的话把左重逗乐了:“所以处座才把你这员大将派到这里嘛,希望你能打开局面。咱们说正事吧,你介绍下日本人那边的情况。”
北平军事委员会的情报太过笼统,左重需要的是准确情报。至少要知道敌人是谁、有多少人、擅长什么、领导又是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这个还真不好说,现在华北的情报势力乱成了一锅粥,咱们、地下党、各地军阀的情报机构。
日本人那边更复杂,主要有青木公馆,使领馆的特高课,其他如东北各地的情报机关,海陆军情报机关等等。”
陈恭澍说到这里苦笑,他是双拳难敌四手,他特务处北平站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一百人,面对这么多势力,他能做的就是旁观,贸然掺和进去,恐怕北平站就成了历史了。
左重倒吸了一口凉气,日本人这是要疯啊,这么多情报机构,每年要花多少经费和资源。他终于知道为何战争开始之后,中国军队一败再败。不说其他的,人家已经把你了解到骨髓里,焉能不败。
沉默了一会,左重说道:“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日本人就算山头再多,也要有个领头的吧。”
陈恭澍摇头:“他们都是各行其是,青木公馆勾结指使一批失意的军政要人及其他三教九流,公开支持日本人,特高课负责特务行动,之前那些暗杀就是特高课负责动手。”
对于北平站的工作,左重是非常不满意的,就算你实力弱,那也不能什么也不做,这样的行为助长了日本人的嚣张气焰,让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进行特务行动。
今天这个局面,陈恭澍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但是陈恭澍是戴春峰的心腹,有些重话左重也不好说,只能先解决日本人了。
左重一拍桌子:“必须把他们打疼打痛了,打得他们心惊胆战,只要我们发出自己的声音,无论强弱,他们就不能视我们如无物。”
陈恭澍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对此他无话可说,他也想跟日本人斗一斗,可他手底下的行动人员一言难尽,以前不是混混就是黑道,让他们跟专业情报人员战斗就是送死。
但这话他不能跟左重说,说到底这就是怯战行为,戴春峰眼里揉不得沙子,对心腹手下更是如此,要是让戴春峰知道自己的行为,只怕......为今之计,就只有尽力配合了。
想到这,陈恭澍哀求:“慎终,这次你要帮帮老兄,你行动需要的经费物资,我尽力筹措,只求任务完成后,你能在报告上为我美言几句。”
左重真的不明白了,以前的陈恭澍锐气逼人,做人做事雷厉风行,为何现在变得如此官僚和暮气沉沉,难道环境的影响真就这么大。
总归是有几分情谊的,左重不想看到他被军法处置,犹豫了一下终究是点了点头,希望陈恭澍能接受这次的教训吧,因为几年后的情况会更加恶劣。
陈恭澍如蒙大赦:“多谢慎终了,我准备了一些汽车,想着你们可能用得着,还有几处安全点,随时可以启用。”
左重点点头:“谢谢恭澍兄了,我们正缺这些,你把特高课和青木公馆的情报细说一下,咱们尽快行动,给日本人一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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