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造纸术大师——关羽
作者:南宫我梦   汉末第一兵法家最新章节     
    军医营地左近,有好几个大土灶,土灶上有好几个巨大的铁锅。在没有煤炭的情况下打造这些铁锅,全靠铁匠们日夜以继一锤子一锤子叮叮当当锻打。用锻造的方式打一些轻巧的小锅还行,锻造超巨大的铁锅难度有多大,从几个大铁锅坑洼扁曲厚薄不均的铁锅的锅形上就能看的出来。然而不管如何,铁锅虽是难看,至少是能有的用了。平日里,几个大铁锅用来蒸馒头,用来炸丸子,方便无比,而现在,一伙匠人们围着灶台忙碌着,不停的把一些铡的粉碎的麻倒进锅里,并时不时拿着木棍在锅里搅拌一下。煮浆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灶台里填了满满当当的柴火,火势汹汹叫着,锅里的水咕都咕都滚着,白气氤氲。在一旁,关羽和刘备并肩站立,默默看着匠人们忙碌。刘备忽而转头问道,“云长,纸便是如此造出来的吗?”关羽沉默了片刻,静静盯着灶台旁忙碌的匠人们,关羽道,“造纸术大抵有两法,其中一法乃是,将生麻或树皮等造纸之物,沉塘经年,”转头看向刘备,关羽问,“大哥可知,此为何?”刘备不清楚造纸相关,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是为沤麻否?”关羽点了点头,“确是如此。生麻与树皮等,不沤,便难煮成浆。”说到这里,关羽盯着刘备看了一会儿,关羽忽然来了一些展示见识的极高兴致,他笑问道,“那大哥可知,生麻如何沉塘沤上一沤,不论搓绳还是造纸,都能便利,这,是为何?”刘备略作思索便答,“麻沉塘沤烂,便不复韧挺,故而搓绳也好,煮浆也好,都便利。”关羽点了点头,面露微笑,关羽眼中闪着一抹少见的玩味的目光,他又问,“那大哥可知,又为何,生麻一沤,便就不复柔挺了,此,是为何也?”刘备皱眉,看了一眼关羽,关羽这追根究底的问,古怪。生麻沤了之后,便不复坚挺了,此理人尽皆知,天下皆知,然而,要让刘备讲到底为何,刘备本以为随口可答,但张开口后,刘备发现没法答,不知该如何答。嘴巴张了张数张,刘备一言无出。“这……生麻沉塘,经沤便软,此理寻常啊,能有如何?”刘备不解,眉头皱起。刘备果然如此回答,关羽手捋长须,乐呵呵的笑了,笑的连连摇头。刘备见状,满脸疑惑。不待刘备声问,关羽看着来去忙碌的匠人们,幽幽道,“大哥可知一事?有生麻沉塘,可亦有人,将生麻沉于淤泥之沟,粪溺之坑,如此,需沉塘经年之麻,数月可腐。大哥可知如此?”刘备一想,确实是,乡间沤麻烦的确是,把麻沉烂泥沟里,麻沤的更快,刘备点头,“确是如此。”关羽紧随又问,“然,何以如此?为何生麻沉淤泥之沟、粪溺之坑,比沉塘能更快,此,为何?”关羽目中,闪着凝然之光,乃是万分郑重而不是随口闲聊时所具有的眼神。这像是,讨论学术时的郑重之状。刘备都不知关羽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要穷问不止,刘备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泥塘沤麻,本来就快,本就如此,谁知如何?”刘备两手一摊,无奈极了。关羽叹气一声,他看着忙碌的匠人们,目光幽幽,“羲儿他与某说,这世间最寻常的之事,往往,之中潜藏着天地玄奥。世人只愿而知其然,却不究其所以然,视之如寻常,见之为习惯,不曾有深究一步心,于是,玄奥本俯仰皆在,却拾之不能。”关羽有感而发,叹息着,转头看向刘备,“生麻常见之物,生麻沉塘亦是常见,生麻沉塘之后才能堪用,此亦常见。当时造纸尹始,羲儿以此事相问,某也曾如大哥一般答复,当时,羲儿一问再问,烦不胜烦,某只当他无事消遣,故刮躁不休。某却未料,不日之后,造纸术之大秘,竟就从此中展露!”刘备一听,一听关羽说李孟羲,刘备就知此事非同一般,再听关羽说造纸术,本就对造纸术好奇无比未曾的刘备,一听说造纸术,便大来兴致,他瞪大眼睛,盯着关羽,问,“造纸术大秘……若非,与沤麻有关?”“对!”关羽点头,“大有关联!”目视刘备,关羽继续方才所问,“如方才所问,大哥可知,为何泥塘粪坑沤麻,要远快于沉塘,此,是为何?”知晓了造纸术奥秘所在其中,刘备不再不这个寻常问题当回事了,他认真思索起来,眉头紧皱着思索了良久,可无论如何思索,不能想出究竟。刘备只能摇了摇头,“某实在不知是为何。”关羽顿了一下,“那不妨,这般想,”关羽手捋长须,面带浅笑,缓缓道,“大哥不妨想想,这泥坑粪坑与水塘,二者有何区别?”刘备想了一下,面有疑惑和迟疑,“水塘深阔也,泥坑……浅?”“……嗯。”关羽不置可否,面色平静,嗯了一声,“那大哥以为,这深浅窄阔,与沉麻有无干系?”刘备努力思索,眉头皱的更紧,“似是……,无有?”“嗯。”关羽仍然不说对是不对,他再问,“那,除深浅宽窄,水塘与泥坑,还有何别?”刘备答,“塘清,而坑污。”答桉,已然接近了。关羽面露澹澹笑意,他目视着刘备,再问,“那除塘清坑污以外,还有何别?”刘备皱眉深思着,实在想不出有何区别了,只能摇头。见刘备就差一步就见真相了,关羽不着痕迹的引导着,“这塘清而坑污,这塘清会如何,这坑乃脏污之所,每至夏日,尤其,这个,啧……”经关羽这么一提示,刘备眼睛微睁,恍然大悟,“塘清,故而虫少,而泥沟粪坑之类,多有污虫虫蝇之类,肮脏不堪,是否如此?”刘备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关羽。关羽笑而不答,他笑着问,“那大哥以为,污虫虫蝇之类,与沤麻,有无干系,有,或是无?”问完,关羽手捋长须,笑澹笑依旧。刘备此时,犹豫了。水塘与泥坑,此二者,水塘虫少,而泥坑虫多,此二者,亦是沤麻之时,水塘沤麻慢,而泥坑沤麻快。二者区别,一虫少,一虫多,沤麻又一快,一慢。若说有干系,似乎像是有关联。刘备很是诧异,“……莫非,这沤麻快慢,与虫蝇多少有所关联不成?”“嗯,”关羽点头,“差不多了。”还真是如此,刘备眼睛瞪的更大了,刘备直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然,为何?”刘备甚至开始反问了。关羽想了想,问,“大哥以为,是春夏沤麻快,是冬日快?”刘备想也不想,“是春夏。”生活经验如此,冬日麻沉到塘里,春时挖出来,麻还是青的,冬日沤麻不成。关羽接着问,“那为何,春夏快,而冬日慢?”刘备答,“春夏暖,冬日冷。”关羽默然一会儿,“春夏暖时,沉麻于塘,可比不过秋日沉麻于泥,秋日难道不冷?冷暖,非是关键。”迎上刘备疑惑不解的眼神,关羽直揭谜底,“是冬日,无虫,而春夏,多虫。”紧随于此,关羽又举了其他例子,“又如,肉食腐败,是春夏易腐,还是冬日易腐?自是春夏。道理一样。”刘备不是对生物学一知半解的人,早前谈到瘟疫时,李孟羲早就给刘备等人讲了微生物的大致概念,现在,当时节和虫蝇等相关关联到一起之时,刘备突然顿悟了,他眼睛一亮,“某知也!确是虫蝇,生麻类草,人不能食草,然虫蝇可食。水塘清而虫少,于是生麻不为狠噬,沤制漫长;而泥坑等处,虫蝇多至目不胜数,于是生麻为之狠噬,三二月便为残败,于是生麻柔转极易也,是否如此?!”一朝有所大悟,洞悉了天大奥秘,刘备几乎是兴奋的,雀跃的,盯着关羽,急问关羽究竟。关羽笑了,“大抵如此!便是虫蝇。”疑惑顿解,刘备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踢腾了几下腿,畅快大笑。他笑得如此开心,引来了不少目光的关注。待刘备笑了一会儿,关羽插话,“说是虫蝇,其实,不全对。”刘备笑声突然噎住了,愕然回头看来。“如羲儿所说,仙人观一滴水,有八万四千虫。肉眼可见之虫蝇,谁曾见其附麻而食?食麻者,另有他物,食麻者,乃微虫也。”刘备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听懂了,他竟然听懂了。跟李孟羲所曾经讲的,造成瘟疫的“疫虫”,是一个意思。疫虫也是人眼不可见,但确实存在的东西。谈话之后终止了,良久之后,看到匠人们开始提着木桶从锅里舀浆了,刘备忽而好奇又问,“某有不解……那若说沉麻是造纸术大改之处,何处改了?匠人造纸沉塘,我等也不沉塘?何处有见改了?”关羽点了点头,“关键,便在此处。”关羽问,“大哥你既知,生麻沉塘之后,乃是微虫噬去麻中之物,而后,方使麻能搓绳柔软,方使麻煮浆时能成浆。那某又有一问,这麻中到底有何一物,有他,纸浆不能煮成,无他,纸浆能成。那此物,到底是何种之物?”刘备闻言沉思起来,半晌之后,刘备仍在沉思。见刘备大抵是想不通是什么了,关羽想了想,决定换个问法问一下,他问,“或说,不管此麻中之物到底是何物,那某问,该如何设法除去此物,大哥可有对策?”从沉思中回过神,刘备疑惑回答,“沉塘不是一法?使微虫噬之……”“嗯。”关羽点头,他又问,“沉塘之法也好,沉泥之法也好,都耗时日久,不利大造纸张所用。若除沉塘之法,该还有何法?”见刘备大惑模样,关羽细心引导者,“或说,此不知何种之物,他与造纸之术,有何相累?”说着,看前边匠人们把纸浆煮好了,关羽伸手示意刘备同往一看。到了跟前,纸浆装在大桶之中,纸液滚烫,热气翻腾。关羽手指桶中之浆,对刘备道,“大哥且看,这纸浆中有何物?”刘备闻言凑过来,俯身下看,刘备眯着眼睛认真观察着,他看到了,纸浆中很多短小的纤细的如发丝一般的短线,起身,刘备说到,“纸浆中,似乎有如发丝之物,甚多。”“嗯。”关羽点头,“此物便是造纸关键,羲儿谓之曰【植物纤维】,此如发丝之物,使网抄之,薄盖一层,待干,便凝合成纸。”“以此推之,麻也好,树皮也好,能煮出纤维,便能成浆,便能成纸;反之,不能出纤维,便不能成纸。那,某问,沉塘之法,微虫吞噬之物,到底是何物,使此如丝如线之纤维,不能出之?此物又到底是如何,使此如线之纤维,凝然一块,煮之不出?”关羽的一连数问,刘备眉头紧缩,又一次陷入沉思之中。片刻之后,关羽稍提示到,“或者,反之,某若问,问大哥能用何法,能使短线之类,凝合一块,使其能久煮而不散,大哥可能有其法?”把许多线凝合成一块,刘备没想多久,他想且只想到,“用好胶,将线黏成一团再压实,放干,经煮不化,”看向关羽,刘备语气很不坚定,“某……只想到此法。”“哈哈!”关羽抚须大笑,笑得很是快慰。关羽不答刘备说的对是不对,他说到其他,“大哥应当知晓,杨木有胶,桃树有胶,松,柏,拓,蜡,诸树,及繁多草木,皆有胶。有多见广,由此推之,大可能,但凡草木之本,中皆有胶。”“那某便问,若是生麻树皮当中,当真是胶锁住了草木纤维,使之不能煮出,那便问大哥,可有何法除胶?”刘备依然还想答说用沉塘法。关羽补了一句,“不用沉塘法,还可用何法?”刘备想了又想,“某不知如何能解胶?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不用活物,不用微虫,或有死物,也能解胶……”刘备说的很不自信。“对,便是如此!”关羽笑了,“羲儿他当初也是这么想。”刘备诧异,愕然,还猜对了。这是当然,不用活物把胶吃了,可不就剩其他非生物办法了。刘备忙问,当时所用何法把胶解了。关羽仰头看天,回想了一阵,他说到,“当时,某和羲儿,一不知此物,他到底是不是胶,二不知,到底用何物能除胶。羲儿他便说,管他是何物,拿酸拿碱拿各种东西,通通试上一遍,总能试出究竟。”见刘备听的疑惑,关羽忙解释,“奥,所谓酸碱,乃是类物之法,诸如金木水火,我等以此类物,羲儿他不同,羲儿他以酸碱盐油脂什么无机等类物。”刘备大约明白了一点,微微点头,看着关羽,等关羽往下说。关羽接着道,“当时我俩先依油脂煮麻,煮良久,不见成浆。可见,油脂非解胶之物。”“油不行,便拿酸。奥,这酸者,羲儿他说醋便可,于是拿醋一瓮,放麻再煮,经煮良久。”刘备问,“可曾对了?”“不曾。”关羽摇头,“酸也不是,乃准备用碱。碱此物,生石灰入水便成碱,又有,草木之灰,入水沸煮,也成碱。当时不知此两碱拿个更好,便同试之。结果,经煮半日之后,”刘备忍不住问,“成了?”“成了!”想起当时,关羽满脸笑意,“经碱水煮过,一锅碎麻,也未经沉塘沤制,加碱一煮,纤维尽出,纸浆成也!”“羲儿见果然能成,欢快不已,大叫有此法,日后便不需沉塘沤麻了,不需耗时经年了,可直接用草木灰煮之,工效直可百倍。造纸术大改之处,便是在此。”刘备了然,暗自点头。随后,刘备笑了,他心说,果然还是羲儿聪明啊,能把除胶之物给试出来。到了这里,关羽笑道,“到此,大哥应当知晓了,为何我等方到巨鹿,根本无暇沤麻,也无暇等一年半载,可为何短短不到一月,待你回,我等已造出好纸数百之巨。关键,便在此处,工艺大概,已不需沉塘久等,经年之期,已数日可成。”刘备赞叹,“咱家羲儿,天资慧极也!”看刘备一脸快慰与自豪模样,那模样,仿佛是在夸自家大有出息的孩子,别提多自得了。关羽乐呵呵一笑,“碱煮之法,不过跟沉塘法一样,虽能解胶,且解胶更好,但如此,亦只能造出粗劣草纸,而远不能造好纸。大哥可还想再见究竟?”刘备一笑,“正想一见!”之后,关羽便说了其他更多的造纸细节。……“当时因是冬日,柴草短缺,大哥也知,纸浆要煮成,得煮半日乃至日余方可,可耗时如此长久,柴草废矣。”说着,关羽突然问,“大哥可曾到过高拔之处,如百丈高山?”刘备摇头,“不曾,何有此问?”“……额,我也不曾去过高耸处。”关羽道,“羲儿他讲,高山煮肉,经久不熟。而山下煮肉,可熟。此奇妙也!某问究竟,羲儿他讲,乃气也,高处气薄,而上下气厚。而气薄之处,水沸点便低……奥,这沸点乃是,比如水之物,水纵是再煮,热到沸时,他便不再热了。而油若煮,也煮之沸腾,油到沸时,也便不再更热了。两者比之,沸油远热于沸水,这便是,液不同,沸点也不同。”“所以,滚油能熟之物,有时,滚水不能熟之。而高山之上,气薄,而沸点低,因而,水纵沸不热。大哥你想,水煮不热了,肉还能熟吗?”说着,关羽看着刘备。刘备思索一下,“不能熟。”“便是如此。”关羽点了点头,“而省柴之法,便也在此处。气薄而水凉,反之,便是气厚,而水热。故,若设法能使气厚,则水极热,于是煮浆极快,于是大省柴薪。”说着,关羽突然想起一事,他对刘备道,“大哥随我来。”刘备跟关羽离开了军医营,走了一段路,到了城中偏僻一所在。是一处荒废的院子,院子当中,几个丑陋的铁鼎模样的东西支在那里,几个匠人躲得远远的,在旁守着。看到关羽过来,匠人们迎了上来。关羽问,“纸浆煮多少锅了?”匠人答,“三锅了。”关羽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天,时近午时,转头对刘备道,“寻常煮法,半天才煮一锅,而用高压锅,足可煮三锅。快了数倍,柴薪便能省数倍。”刘备闻言,看了看院子里几个“铁鼎”,本以为是鼎,结果,竟然是锅,还叫什么高压锅。自然,刘备又是不解,关羽又经一番解释,大致解释了原理,原理乃是,把锅一圈乃铁水浇死封住,这样,添柴一煮,水受热,蒸腾成汽,然后气越来越多,气越来越厚,那锅里的水沸点便越高,沸点高了,水就热,煮浆就快,从而能省数倍之柴。道理刘备是稀里湖涂隐约明白了。可刘备看着被大火汹汹烧着的铁锅,他眉头皱起,“这……不会崩了吗?”关羽闻言便笑,“已崩了数次了,本来在铁匠营那里,锅一崩,扰乱一片,后来便挪去军医营,可军医营离妇孺营近,锅一崩,震天响,小孩儿吓得哇哇哭,后便挪于此僻静之处……”听着有趣,刘备乐了,他点头,大赞,“能省数倍柴薪,妙也!”关羽点了点头,“省柴,倒是小事。可高压锅此物,还利造好纸。”刘备听另有玄奥,立刻看了过来。关羽抬头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解释起来,“此中,涉另一关键。大哥你当已知晓,碱此物,可以解胶,那,某问,是碱多了胶解的完全,还是胶少了完全?不妨……以巴盐煮肉类之。”按常识,按逻辑稍一想,刘备便道,“自然是,碱越多越好。”“便是如此。”关羽点头,“关紧便在此处,碱越多,解胶越好,纸浆煮的便越透,纸便越是细腻精致。可,碱此物,具羲儿所讲,水越热,碱溶水越多。也就,寻常之水,碱性至极致,若是为百数,”关羽指了指高压锅,“此高压锅,水比寻常水热,碱性之极致,便超于百数。故而,经此锅所煮纸浆,为寻常所远不能及。”这又是刘备所不知的学问了,刘备大为惊异。——先是煮浆,后是碱液煮浆,然后是高压锅煮浆,听此种种,刘备知道为何城主府中所见的纸能那么好了,有此多番大改,纸怎能不卓越出众。刘备赞叹,“造好纸之法,某也知也,哈哈哈哈!”刘备为听到了造纸秘术而大为开心。关羽眼睛一眯,说到,“大哥以为,造纸到此为止,那可便大错了。”刘备立时愕然。关羽回想当时情景,他说道,“待高压锅做成,之后某与羲儿煮浆造纸,结果纸成,虽强于一般草纸,某觉已可,可羲儿却觉纸色难看,有斑驳黑点混杂其中。细究之,乃草木灰之故。”“后便改之,改进之法为,使大瓮盛灰,装水沸煮,待沸煮之后,草灰上飘下沉,中为清澈。而后,滤灰,取其清澈。”刘备明悟到,“如此,无草灰之染,纸确实能白净几许。”关羽摇头,“此法不妥。”刘备顿了下,“怎讲?”“如前所说,乃碱也,碱多碱少,便相关纸浆好坏。草木灰煮水之后,撇去草灰,此确实能让纸白净,可使此清水入锅,要知高压锅中水更热,能溶碱更多,可无灰清碱之水,哪有余碱可溶?所以,两难便在此处,用草灰,碱煮更透,可纸不白;用清碱之水,纸白,可浆不细。”这的确是个两难问题,刘备眉头皱起,问,“那……此难何解。”“不难!”关羽自信道,“只需,取无色之碱,加无色碱,不加草灰,两难可解。”说起无色碱,关羽带刘备回了城主府,在城主府偏房中,关羽翻出了几碗夹杂着草灰的像盐巴又不很像的白色东西。“此便是草灰中所取之物。”刘备端过碗,手捻起白碱捻了几下,黑乎乎的草灰,能取出白色之物,刘备惊讶。刘备十分好奇的问到取碱之法。关羽如实告知。乃是,取五十个大瓮,装草灰装水熬之,熬半天之后,取五十瓮清碱液盛至一缸,然后,把这一大缸清碱水加火一直煮一直煮一直煮,直煮到一缸水烧干,此时缸底就留了一层白刷刷的面儿。拿竹片把白碱面儿刮出来,五十瓮,煮出的碱,拿小碗装,能装半碗。刘备一听,废半天功夫,废了大量柴草,才煮出一点点碱,刘备不由匝舌。关羽解释碱的用途,“此物白皙,化水不见色,做纸时,就是加两碗碱,一点杂色也无。用此法,不用草灰,便能一强碱性,二不添草灰之杂。”刘备点了点头,把碗小心放了下来。他感慨造纸一术,如此细微精妙。出偏房,刘备在前走,关羽随手带上了门。关羽说到,“大哥若以为,至此便能造出好纸,便又错了。”刘备停住,回头看来,笑了,“啊?某又错了?”关羽道,“还缺除色。”说着,关羽拿眼便在屋子里到处看,像在找东西。“纸浆不管用何物煮成,不管是用麻,用树皮,用草,不管何物,必有杂色。故,纸浆做成,再抄纸,纸干之后,为灰暗斑驳之木色。故,若想纸再好,便要除色。而这除色之法……找到了。”关羽迈步就走,他到矮几前,弯腰从矮几下端出一个大碗,把碗拿给刘备看。刘备接碗一看,一看碗中之物,“炭?”“不是寻常之炭。”活性炭除色可好玩儿了,关羽找来碗和笔墨,把墨水滴进了水里。墨水一经入碗,满碗清水都变得漆黑。这时,关羽捡起几块活性炭,随手丢进碗里,端起碗轻晃了两下,很神奇,就像嗖的一下一样,黑乎乎的水一下变白了许多。刘备惊讶了。炭竟有如此奇效,刘备惊讶了。而之后,关羽让刘备去寻找寻常木炭,刘备去火堆里扒拉几块普通的炭再来试。结果,普通的炭放进墨水里,晃荡许久,虽然墨色也澹了,但是,变化明显比如之前大。刘备端过碗,把炭从中捏起,看了看手中炭块,又抬头看着关羽,好奇无比,“怎讲?”关羽便讲起了活性炭的功用。总之,木浆中的杂色可以用活性炭除去的。刘备见了太多造纸秘技了,他拿着活性炭不停的滴墨丢炭,再看着活性炭嗖的一下把墨水吸的七七八八,刘备玩的不亦乐乎,他赞叹活性炭的奇妙。原来把木炭随便蒸一番,炭的除色能力便就能这般强大,也是奇了。“到此,仍是不成。”关羽道。刘备已经习惯了造纸术累出不穷的技术改进,他问,“除色也除了,还有何不成?”关羽道,“木炭轻飘,不能沉水,所以,可用麻布包炭,坠石使其沉入纸浆之中,如此,方能连中间杂色也一并除去。”这个改进方法倒是很简单,不跟前边的一样根本让人意想不到,刘备笑着点了点头,把碗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不玩儿了,“原来如此!”刘备赞叹。“至此,却仍还有不妥。”关羽直指了当中不妥。乃是,活性炭虽然除色能力极强但却只能除去木浆中的颜色,而不能除去木纤维中的颜色。到这一步,虽然用了活性炭,纸浆已经浑然一色,没了杂乱色斑,颜色也白皙细腻许多,已可称绝顶好纸,然,纸张仍然带着澹微的草木底色。而至于如何除去草木纤维中颜色的方法,活性炭无用了,得用其他方法。“乃用,酒。”关羽答到。“酒?”出乎刘备意料,刘备惊讶。“对,酒,烈酒。”说着,关羽起身走到墙角,把那里几个小酒坛抱了过来。酒坛乃有三个,上边贴着纸,写着不同的字。字有,【无水】【水】,【酒】,【热】,三种。关羽先把【无水】和【水】的那两坛打开,酒坛打开,里边塞着麦秸,关羽把麦秸拿出来看了看,无水一坛,麦秸好好的,黄澄澄的麦秸还是黄澄澄的麦秸,有水一坛,麦秸泡的更黄了。推到刘备面前让刘备看,刘备把麦秸拿出来看了又看,不管泡水麦秸还是干麦秸,不都是寻常麦秸,刘备看不出究竟。之后,关羽再把那一坛上边写着【酒】的酒坛打开,此一坛,是用烈酒泡的。此坛酒拿给刘备看,刘备从酒里把麦秸束抽出来一看,一眼分明,泡在酒里的麦秸,入酒的那一段,明显灰暗暗澹了许多,有些发白了。刘备惊讶,“呀!还真是如此,酒当真是能除色!”刘备惊讶的看了关羽一眼。关羽则还是摇头,“如此,虽能造出比玉还白的纸,却还是不成?”刘备把酒坛放下,疑惑,“为何?”“因,太慢。此秸已泡了近月,可仍未见尽白,看来的泡经年才能使麦秸尽脱其色。”关羽手指最后一个酒坛,笑着说到,“此一坛,大哥不妨亲启一看。”刘备便抱过酒坛把酒坛打开,一看。刘备惊讶了,坛中的一束麦秸,经酒浸泡的那段,完全变成了枯白的模样,一点颜色也没有了。刘备惊讶的抬头看着关羽,“何以,有此殊别也?”关羽一番解释。乃是,所谓的分子动原理和萃取原理。说分子动,就得举例,就得举例,就得举一个麻绳缠树上,十年不动,长到树上了。又有,酒明明盛在坛里,为何满屋闻香。此皆是分子运动。虽是都是用酒精浸泡,但此坛与其他坛不同,此一坛酒,李孟羲时不时拿着酒坛在火上烧一烧,使其微热。这段时间以来,也不知热了多少次。简单来说,跟煮东西一个原理,红豆是泡在冷水里,泡良久,水不变红。但是稍微煮一会儿,不必煮沸,不必煮熟,水便澹澹红色。一样道理。此所以,酒泡经年才能完全退去颜色的麦秸,为何只不到一月,就颜色苍白了。酒精脱色能用,但耗时太长,几乎无用,只有加上所谓的分子运动之法,加热脱色,这才让此法有了些实用价值。“待有闲暇,做一大缸,缸中装满烈酒,待纸浆经炭脱色之后,灌入酒缸之中,而后加小火,温热长久,十数日之后,可得一缸玉白纸浆。如此,便可得如玉佳品。”听关羽说,昨日所见所有的纸,白则白矣,但都只是用炭草草脱了色而已,未用烈酒脱色,因而,色泽未至极致。刘备已想象不出,如玉一般的好纸,该是怎样的漂亮了。“至此,能得如玉之纸,然,还是不妥。”刘备都麻木了,纸到了这般精工绝艺,还能好到哪里去,刘备拿眼看关羽,刘备都不想问到底还有多少秘技了。关羽道,“造纸基材还不行。生麻造纸,纸质疏脆,不够坚韧。待春来,待万木欣荣之时,可集各类草木,用其干,用其皮,用其枝叶,再分试之,当能做得更为坚韧耐用之纸。”“纵是得造纸良材,恐还是不妥。不妥在粉碎之法,徒匠人手剪刀铡,基材不够细碎,因而纸质不能极尽细腻。羲儿说可改刀具,做一刀如三叶草状,上拦一桶,草木倒之中,使牛骡或水力牵带之,搅动刀具,使草木碎成粉末。”“至于坚皮难碎之物,或可做大磨,磨之。”“至此,基材细碎至极致,纸质也至极致。然,至此,仍有不妥。”“用于印刷术,纸不管何等草木材质,必易吸墨晕墨,因而,字若小,必晕染一团,不堪为用。故,可设法改之。改进之法,施胶,不管松胶桃胶,皆远水,开春可寻诸胶试之。”“至如此,纸已足可为用,然,不妥仍有。不妥在裁剪法,匠人做纸,抄之而出,不修边幅,纸张因而毛糙不整。可设法稍修之,不添多少工本,却可使纸张大为齐整。”“不妥仍有,做纸之器,大小材质不一,匠人抄纸深浅亦是不一,因而,纸厚薄不一。此虽无大碍,然,工技高无止境,怎可固步不前。”“又有,纸基乃用草木,而食草木之虫多矣,故,纸张乃为亦虫噬朽坏之物。故,可添毒防之。问军医知,附子有烈毒,防虫甚佳。然忌其毒性,不敢用之。至于微毒防虫之物,待后试。”“另,纸之物,虽为文化之本,写记为其本要,然,纸之用,非只尽于此,纸有另用,可做甲,可为盛制之器,可湖窗,可做鲜明诸色之纸以为花黄,可拿之售卖。纸之诸般用项未尽,诸般用纸,需纸材亦是大不同,此中繁杂,远未究尽。”刘备听关羽叨叨一大堆造纸术相关技艺,刘备都听愣了。刘备没想到,纸可以造的跟玉一般好,他没想到,造纸术可以有那么多精妙技艺,可以有那么多改进,他更没想到,纵是造出了如玉的绝品宝纸,纵是进行了眼花缭乱的无数改进之后,然——而!造纸术仍有无数不足,仍有巨大的进展之处。刘备感觉,似乎,这造纸术的巅峰技艺,似乎看不到了。因为,工技一途,永无止境啊。这是刘备第一次被工技所震撼,这是刘备第一次觉得,工技一途,也是道,知者无涯,工技也无涯。刘备定定看着关羽,刘备在想,面前回涿州,回去也没多久,筹完粮草就赶紧回来了。就不到一月时间,就回去不久,这巨鹿城,到底发生了多少大事。确实是如此,在刘备回去的期间,一切平静下来了,李孟羲恰好是有空去测试各种技术,因而一下一堆技术得见了天日。至此重要时机,刘备回去筹粮了,张飞闲不住,带人出去打猎解闷了,只关羽留下见证了所有工技,参与了所有。这就造成了,隔不久再见,刘备都有些惊讶于关羽学问的增长了,关羽俨然已通晓了造纸术的所有关键,所有细节,所有造纸的根本道理,连造纸术的未来关羽都知道。关羽俨然一个彻彻底底的造纸术大师了。毫无疑问,关羽这个造纸大师的水平,是完全够格的。刘备接受了太多知识了,他无言沉默了许久,微皱着眉头,沉思着。当许久许久之后,刘备把所有从关羽这里听到的造纸工技回想了一遍,刘备神奇的发现,自己也会造纸了!他的信心来的是如此有底气,不是可能学会造纸了,而是完全必然已经会造纸了。这大概便是,能知其所以然的而不是紧紧知其然的区别。只知技术,而不能知原理,便不能够说完全了解,不能够说完全懂得,而刘备是,把造纸的底层原理,也全弄懂了。跟一般的造纸匠人的区别是,刘备不仅是能造纸,他如果想,刘备甚至都能自己改进造纸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