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日,正好是二月上旬最后一日。一大早,李孟羲起床醒来,走出了门外,他看到,早晨的阳光甚是明媚,冬日里常见的灰暗天空,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院子里多了叽喳的鸟叫,枝头上,挺露着嫩叶的尖绿。春日彻底来了。至城主府,一夜未睡的刘备。见李孟羲来,笑道,“羲儿,考卷全已印完,你验验?”李孟羲瞅了一眼堆的山高的试卷,心说,验锤子。而不验的话,虽说印版不会错,可几千份试卷,那些徒手印制的字章之类,难免会有一些错误。走到矮几旁,几步路,李孟羲想好了取巧的对策,不一个一个翻着检查了,考试的时候,直接拿一个大木板,把原始的考卷贴上去,然后让考试的人自己对照,错了自己改。落座之后,李孟羲向关羽刘备说起了考试流程。因为要考足足十五科之多,试卷多,轮次也多,因而若不安排好,容易混乱。所以,李孟羲想到的方法是,考试之前,先给考生们编队,规定好各自考号。这样,每一轮考试,次序都是固定的。然后,收试卷的时候按顺序,放试卷也按顺序,这样,到最后合计的时候,就条例清楚的多。流程定好,下一步,一边派人去把所有参加考试的人,包括涿州士子,包括义军君子营几百读书人,给张罗到一起,划分好次序。然后,找地方布置场地,安排考场。考场很好安排,不过是找一空旷地方,拉好距离,然后摆好矮几,如此而已。但,考试除了有桌子,还得有笔,还得有墨。去收集笔墨的时候才发现,全军收集下来,收集到的笔墨工具才一百多具,这当中,涿州士子贡献了很大一批,来的涿州士子,个个带有笔墨。李孟羲都想骂人了,纸不缺,印刷术不缺,到头来,笔墨却不够了。李孟羲都想起了一个悖论,悖论就是,决定木桶容量的,不在最长的那一块板,在最短的那一块板。现在就是,足够的纸,足够的试卷,几千张试卷笔墨才百数之多。不久,负责去召集参试人员的百夫长回来了,说人已带到了西门之外。李孟羲问,“查清了吗?人数共有多少?”百夫长答,“有六百八十九人。”六百八十九人,六百八十九个高水平的读书人。这些人,乃是军中所有的能称的上真正读书人的高级人才。六百八十九人,按百人一轮,得七轮。七轮考一天的话,十五科目,得考,十五日。李孟羲眉头不由皱起,他觉得自己一时兴起筹备科举,这可能是一个不合时宜的错误。屯田在即,一耽误半个月,都二月了,再耽误几日,地还种吗。李孟羲思索起来,他回想着十五科试卷所出的题目,试卷中的题目似乎信息量并不太大,拿文字信息最多的【经学】一卷,二百分的分值,不过是一些论语散句,然后一些听写词,再加一些公文格式之类,就这点东西,半个小时,应该足以可答完。一日当中,七点开考,到傍晚七点,总有十二个小时,减去中午吃饭的时间一个小时,那也仍有十一个小时。若再加上晚上,晚上也考,用晚上三个小时,那就刚好,一日能连考十五个小时。按一科一个小时,一日便可考十五科之多。这样来算,可算把考试时间压缩到了许多。再一想到如果夜晚也要考,那就得考虑到照明,考虑到晚上可能有风,所以得考虑到挡风问题。李孟羲想到了一件好用工具,——巨鹿城西门以外,而为何是西门,因,南门驻扎民夫营,北门战兵营所在,东门那边有陶窑之类,唯独西门,暂时空挡。西门外,巨鹿所有将要参加考试的读书人席地而坐,正端碗吃的不亦乐乎。人群中,简雍同样在列,他在较为中间的位置,简雍跟涿州来的士子并不在一起,他们涿州来的人上来就被拆分开了,混在了巨鹿读书人当中。简雍想,一视同仁,不分是巨鹿还是外来,如此也好。正吃着,简雍便看到,又来了一伙甲士,这伙甲士扛着木桩子,带着锹和锄头,不知要干嘛。为首的,是一个扛着盘麻绳怀里夹着几根短竹竿的人。扛麻绳的人看模样像是个工匠,那人来了,站在不远处,朝读书人队伍很是探头看了一会儿,然后简雍发现那人呵呵直笑,笑的让简雍不明所以。简雍还不知晓,这扛绳索的人,这扛绳索的家伙,乃是懂得造城的匠人,乃是巨鹿十几万人当中,最懂得测量和规划的高人,科举十五卷中,【工程技术】一卷,便多有此人出题。造城匠人过来,一瞅见排着长队的士子,一想到待会儿这些读书人可就要做自己出的题了,一想这件事,造城匠人自然就乐了,自然就笑了。一卑微匠人,轮到给士子出题,任谁都笑。造城匠人在四角立下定位标杆,然后拉着绳子,从这头量到那头,从那头再量回来,量了数番,又微移了几次标杆之后,他扛着锄头,拉着又一根绳索,比着绳子,隔一截,就用锄头就地挖一坑,隔一截,就挖一坑,满场挖坑。不久,坑挖完了,造城匠人收起工具之后,朝士子们这边又看了一眼,又笑了一下,然后在甲士押送之下,离开了场地。此时,大多士子已吃完了早饭,百无聊赖的看着场地中的忙碌。他们看到,甲士们把扛着的木杠子漫长的埋。若是细心的人一看就会发现,甲士埋杠子的地方,恰好就是前边那个工匠拿锄头刨出来的点。没一会儿之后,连不曾留意不太在意的人都看出来了,木杠埋下之后,虽说长一个短一个的,但是长十横十的一百个杠子埋的整整齐齐,齐的惊人,横看竖看都是一条线。席地而坐的士子见此一幕,窃窃私语起来。人群中,简雍脱鞋,光着脚坐在鞋上席地而坐,见刘备的兵把杆子埋的齐整整的,简雍便暗自点头,简雍倒不是看出的什么玄奥,而是觉得刘备的兵做事漂亮。简雍此时不能知,只此一处,刘备的兵能把木杠子埋的等距间分齐齐整整,只此一处,便足见义军水平。就是靠测量和埋杆子埋旗子,张角的十面埋伏大阵,就曾以此成阵。涿州义军军师李孟羲也依靠如此笨拙的方法,曾花费了数日时间抢在皇甫嵩面前,把皇甫嵩前路几十里路都给测量标注完了。然后是,旗帜一路排下去,都不用指挥了,包围圈滚滚向前,一队队兵力只要依旗而聚,排着朝着一杆杆旗排过去,直接自动的就能摆成齐整严密的一点破绽都没有的铜墙铁壁。当时义军阵势之惊人,官军中郎将皇甫嵩之绝望,简雍与一众涿州士子们不能知晓。若是,木杆能等距,能均匀,这只能说是有布置浩大阵势的能力。但有一细微之处,甲士们埋木杆时,自发的特意跟左右前后所埋的杠子尽可能对齐,若不齐,哪怕凸一点,哪怕凸半个指头,都刻意把杠子拔起来,从新再埋。无人强制要求如此,然而涿州义军老卒们很自然很习惯如此。对齐整划一已养成了习惯,这便是义军又一根本之处。整齐划一之习惯,来自李孟羲的特殊的练兵之法,来自于队列训练。当时队列训练之时,当时之要求,连眼看的方向,连鼻尖高低,连手指头怎么样放都得是一样。经历了长久队列训练的涿州老卒们,对整齐的追求成了共有习惯,不齐就不顺眼,不齐就不爽。不久,又一轮人来了,这一轮也是甲士,一群扛着矮几的甲士。这群甲士又在埋好的木杆边上,把矮几一个个放好。也是,前后左右对了很齐。之后,又一轮人来,带着稿席铺到了矮几之后,大抵是当席位,稿席铺的也是一样齐。要知道,没有强制要求对多齐,李孟羲也好刘备也好没有在旁看着,而老兵们就自动的把一切摆的非常之整齐。就此一处,哪怕是天子亲设宴席,估计宴席都不会有此齐整模样。看在众读书人眼中,只觉刘备手下的兵干事漂亮,他等却不知,此是义军能成势根本。不久之后,刘备关羽还有一个小人儿,带着一大队甲士,一同来了。刘备来了,席地而坐的读书人不再坐了,赶紧穿鞋起来。刘备到众士子面前,在一片“玄德公”“玄德公”的招呼声中,刘备目光扫过众人,扬声说到,“众位!经多日筹备,今诸事已齐,此番科考,不论出身,不排长幼,乃唯才是举!诸位皆为有学问之人,下场一试,高下区分,高拔者升官出仕,不及者后缓,绝无偏私!请众人,无有怨言!”说罢,刘备拱手朝士子们躬身一礼,士子们赶紧拱手同样回礼,李孟羲也随着刘备致礼了,他抽空抬眼一看,面前人海,在士子回礼当中,呼啦一下低俯一片。开考的宣讲完了,刘备看向一旁关羽,“往下,且由关将军,申明科考纪令!”关羽越众而出,目光扫过面前人海,扬声说到,“其一,入得考场,明看卷面,详细做答。”关羽左右两侧,几十甲士沉声齐喊,“其一,入得考场,明看卷面,详细做答!”众甲士齐喊之声,洪亮如雷,声扬全场。甲士们把关羽所讲,连重复三遍,方停。关羽随之接着又道,“其二,入场之后,不得左顾右盼,不得私自言语,胆敢偷瞟着,立驱逐之!”……“其三,科目十五场,分试各类,一场两刻至四刻不等,答题之时,各自把握,时尽之时,不得拖答。”……考场纪律乃李孟羲起草,洋洋洒洒十几条目宣读完之后,关羽沉声喝道,“甲队百人,进场,开考!”立刻,早按前后顺序排好的第一批一百个参考之人,在两百名甲士的左右看护下,前后相接鱼贯入场。两百名甲士看押一百士子的考量在于,甲士行在军伍,知道怎么排队知道什么叫不争不抢,知道什么叫秩序,而一众士子,无此秩序,故要甲士约束之。百名读书人在两百名的带领下,每一个席位都到了一人,读书人们还在颇有新鲜感的左顾右看之时,突然一声喝令,“众人落座!”一时,闻听声音,有人已落座,有人却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时,早有准备的左右甲士轻声提醒到,“可落座,不必站着了。”读书人们各自盘膝在稿席上跪坐好,他们看到,面前矮几上,放着砚台,砚台里有磨好的许多磨,边上放着毛笔,有墨块,还有一大碗清水。不待士子们熟悉下面前的各种工具,便看见有甲士从前边走过来,手里抱着一摞大纸,走到一处便发一张。前边发到纸的人,惊讶的拿纸在看,离得或近或远的人稍能看见,纸上黑乎乎一片,似乎写着许多的字,后边还没拿到纸的,翘首以盼。不管这些巨鹿的读书人是否知道科举意味着什么,是否又为科举做好了准备,科举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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