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田事务一切正常,方法和策略都没问题,可,人出事了。李孟羲带着屯田队在外夜宿了两日之后,一不小心受了风寒,头疼脑热加之咳嗽流鼻涕一齐来了。当一早李孟羲起来之后,发现脑袋昏沉沉的,他敏锐察觉到了不对,拿手往自己额头一放,额头滚烫,顿时李孟羲心呼卧槽,事关小命,李孟羲赶紧召来先锋将军廖化,草草交代了几句,让廖化带着剩下的人去屯田。人甩给廖化之后,李孟羲赶紧坐上马奔回巨鹿。两天了,李孟羲独自带着屯田队伍在外两天了,刘备去探查过一次之后发现李孟羲扎营落寨等安排的妥妥当当,刘备很放心的下,因而往后两天就没跟着去了。巨鹿城中,刘备正带着简雍观看匠人造纸,当刘备忽然看见李孟羲回来时,刘备很惊讶,问,“羲儿,回来了?”李孟羲捂着口鼻,声音沙哑着说,“某染了风寒,回来看看。”一听李孟羲病了,刘备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刘备赶紧就要跟李孟羲去找军医,李孟羲皱眉制止刘备,“莫跟着,容易传染。”用严厉的眼神逼住了刘备之后,李孟羲扭头朝伤兵营跑去了。刘备被喝止原地,尴尬无比。迎上简雍询问的眼神,刘备只能无奈摊手。至伤兵营,李孟羲直接问田卜在哪,不一会儿,田卜来了。田卜还以为李孟羲是来例行视察的,一见李孟羲,开口巴啦啦一阵说,李孟羲耐着性子听完之后,开口说到,“田卜,你快给我看看,我好像得风寒了……”田卜一听李孟羲沙哑无力的声音,再瞅瞅李孟羲带着病态泛红的脸色,顿时反应过来,“呀!”田卜惊讶出声,“快!随我来!”田卜一听李孟羲病了,也紧张了,是发自内心的紧张。到营帐里,田卜立刻开始行医诊治,这过程中,田卜看见李孟羲一直捂着鼻子,关切问,“军师,为何遮掩口鼻,是不舒服?”李孟羲朝外边看看,外边还能瞅见拄着拐杖在外走动的伤兵,眉头皱起,李孟羲看向田卜,“田卜,防疫之法,疫虫之说,你还记得?”田卜点了点头,“记得。”李孟羲便道,“某方才想起,伤兵营不同他处,伤兵们体弱身虚,易感疾病,而军医营所在,跟伤兵混杂一处,这每日里,多有得病之人进出走动,如此,伤兵岂不极易染病?”问题平日没注意,一注意到,就是大问题了。“这样,”李孟羲想了想道,“伤兵营另搬他处,医营分成两部,一部为军医,专为救治照料伤兵,另一部为寻常医者,救治余众。”“我一会儿去跟关将军说说,把伤兵营挪到僻静之处。还有,切记把伤兵营地打扫干净,要干净到有风不起尘才行,要是还剩的有石灰,石灰遍地撒些。”田卜认真的把李孟羲的交代记下了。李孟羲发现田卜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索性把手从鼻子上放下了。想了想他道,“某有一防疫神器,所谓【口罩】之物,田卜你还记得?”口罩田卜当然知道啊,田卜点了点头,回想着口罩制作的方法,“以厚布掌宽,剪一尺半长,上撒以烈酒,两头穿绳,罩鼻挂耳……”说着,田卜迟疑,“酒吸到鼻子里可不好受,还有,烈酒也不多了。”李孟羲笑了,刚一笑,喉中一阵憋闷,他偏过头,剧烈的咳嗽起来。田卜看李孟羲这个样子,很是担心。咳完,抬头,李孟羲笑着看着田卜,“田卜啊,你军师我另有神器,不必用烈酒了!”李孟羲脸上带着笑意,他声音沙哑,开心无比的说着。“方法教你,仔细记下。”“你可知如何闷炭?”李孟羲问田卜。田卜点了点头。李孟羲接着道,“关键就在制炭,把炭闷好,取些好炭,粉碎,碎成黄豆大小,然后将碎炭放锅上一蒸。蒸好了,炭便活了,某谓之,活性炭。你不妨拿墨水试试,碗里滴一滴墨,活性炭倒进去,刷的一下水就变白。”“炭便宜,比酒便宜,烧一窑炭花不几贯钱,一窑炭够全军用几年了。田卜,你待会儿去淄重营拿点布,找纹理细腻的布,用两层布,外一层,里一层,中用活性炭装满,然后封好,跟口罩一样,盖在口鼻上就好。”“你记下,军医营所有人,日后要日常带口罩。别人带不带无妨,你们军医日常接触病人,你们要是染病,再给别人看病,一传十十传百,防都防不住……”李孟羲是来看病的,结果他边看病边指导了田卜一堆东西。田卜把脉号完了,号得军师确实感了风寒,起身,田卜拿药去了。片刻后,田卜给李孟羲拿来一包药,嘱咐尽早煮了喝。田卜的医术李孟羲很信得过的,拿到了药,随手朝田卜拱手一礼,李孟羲回去了。——营外,刘备跟简雍在那里等着,见李孟羲回来,两人赶紧凑上去嘘寒问暖。李孟羲满不在乎,举起手里的药给二人看了看,“我回去熬药。”回城主府,把药罐翻出来加水熬药的时候,李孟羲在想,话说,药为何要熬呢。稍作思考,大抵明白了。远古之时,华夏人的祖先发现动物们受伤之后会去啃食一些植物,好奇之下,远古的先人们便学着动物的模样,也学着尝食药草。就这样,先人们发现,有些药草吃了之后,会缓解疼痛,会让伤好的更快。这是中草药最早的发展。到后来,再发展,开始有人主动的去尝草药,去辩识草药的效用,这便是以神农氏为代表的一系列先民。再到后来,随着再继续发展,先民们发现,草药很难吃,树枝啊树皮啊之类的很难以食用,同时,此时进入了火的时代,先民们发现把草药放水里煮煮,再把水喝了,这一样能治病。从这儿开始,一路的发展过来,到了熬煮一步,中医药的药物最高级的萃取方法便长久确定下来了。可,到了这一步之后,到此为止了。从远古,到汉,到后世宋元明清,漫长的时代,古人在药物萃取方面,未能再往前跨越一步,用药依然是用原始的熬煮方法来提取药物的有效成分。熬煮的确能萃取很多物质,很有作用,但是,此方法不够用的,局限性很大。就比如,能治愈疟疾的青蒿素,青蒿素这玩意儿不耐高温的,一煮就分解变性了,所以青蒿是用“清水一碗,绞汁生服”。在之前造纸的时候,拿酒精泡麦秸想实验酒精脱色效果的时候,当时李孟羲想明白了个道理,道理是,分子运动原理。即,三十度的水,分子活跃度比十度的水活跃的多。也就是,熬药可以低温熬制,不用那么高的温度,可以用三五十度的水来熬。这样,既不容易破坏药性,同时,水具有一定温度,分子活跃性很强,温水里放一天萃取出的药物,比放在冷水泡一年萃取出的都多。熬着药,闻着从药罐里发出的古怪的味道,李孟羲就在想,低温熬药肯定有用的,相比沸水熬制,低温熬煮直接能让药物萃取效率提高几十乃是几百倍之多。为何只用了低温沸煮,药物提取效率就能高几百倍之多?这是因为,按李孟羲的推测,自然界中,能经受住一百度沸水水温还不分解不改变性质的物质,很少很少。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药物成分,在一百度高温下,不是大量分解,就是大量变性了。常规的熬煮法,对药物的提取效率简直感人,所以,这大概就是为何中药一吃就得一年半载了,因为中医的熬煮法对药物的提取方法实在是太低效了。李孟羲意识到,只需一法,立刻能给医药技术带来巨大的变革,只需把低温熬煮技术发明出来,只需此一法,立刻能将草药的提取效率提高几十上百倍。方法实在是简单,而作用又是如此之巨大,李孟羲便想,该如何来达到低温沸煮的目的。他想到的第一个方法乃是,前不久为造纸弄出的高压锅。高压锅的原理是,气压大,沸点高。那么,让沸点降低的方法就是,降低气压。再参考高压锅的制作方法,高压锅是把锅盖用铁水给浇死在锅体上,以此来密封和锁住蒸汽,进而达到了高气压。可是,高气压容易达到,把锅一封就行,低气压,李孟羲的理解,真空好像就是气压最低的状态了。那么,降低气压的技术,似乎是得抽气,把容器里的气体给抽离出去,使其低于正常气压。这可日了狗了,低压锅似乎跟真空机一个技术。觉得低压技术有点难,李孟羲吸熘下了鼻涕,他开始思索起别的可行手段。真空机不好造,那么,寻求低气压的方法,似乎是可以找一个高山,比如爬到喜马拉雅山去,爬到半山腰,那里空气很稀薄,气压很低,很适合低温熬煮一些东西。可是,熬一锅药,还得翻山越岭爬山去,除非是在半山腰建一个大型药品场,不然成本根本降不下来。爬山煮药可行,并且难度远比攻克真空机的技术来的低,但是成本很不美妙。整个低压技术,整体不可行,用不了。一条路线被排除了,李孟羲继续想其他方法。根据之前煮酒精的方法,酒精坛里放着麦秸,酒坛已经被封死了,长时间加热,酒坛会炸了的,因而,当时加快酒精萃取作用的方法是,把酒坛稍微加热一会儿,就停了,停一会儿,再继续加热。以此方法,让酒精一直维持着一个较低的温度。此法可用。酒精可以间歇加热控温,熬药也可以。只是,李孟羲觉得这个方法太费人力,且火候不好控制。控温法排除。不能用的方法,不好控制的方法,全部舍弃了,再往下想,依李孟羲有限的知识,他想到,液体沸点,想到热传递,等相关知识。把这些知识一联系,他想到了一个物理知识。水的沸点,是一百度,而铁能加热到一千度,那么把铁放到开水里沸煮,那开水里的铁,温度一直恒定在一百度,根本不会继续升温。热量只会从高的地方传递到低的地方,过程不可逆。也就是,沸点一百度的水,没办法煮出几百度的铁。由此,低温熬煮的方法有了,熬药是得清水,清水干净,没有杂质,但清水的沸点一百度,一百度的高温又会破坏药性。所以,可设法把药罐放在低沸点溶液中去熬煮,以此来控制温度。问题很明了了,需要找到低沸点液体。依李孟羲有限的知识,他首先想起一个,酒精,酒精沸点就比水低一截,酒精可用,但是酒精太易挥发,还太贵了。另一个,李孟羲想到了食醋,食醋沸点似乎更低,且比酒精便宜。再往下想,到底还有何种沸点更低的东西,李孟羲想不到了。据说醋的沸点是七十多度,但这个度数依然有些高了。李孟羲觉得,最好是有一种五十度左右沸点的东西,在恒定五十度的低温条件下,药物成分当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保留。可是,这个沸点五十度的东西,也不知道哪里去寻找。而要说一个一个去测试的话,把所有能找到的液体物质,血液,石灰水,桐油,草木灰,油脂,墨水,盐水,等一些能寻找到的液体挨个加热试一遍,或许有可能找到足够好用的低温液体,但是还缺一个关键道具——温度计。想到温度计,李孟羲忽而就想起了水银,水银这狗日的玩意儿,似乎沸点就非常非常低。但是,用水银去煮药,怕是不想活了,日了狗了。“日了狗了。”李孟羲突然滴咕一句。一边守着的刘备和简雍,忽然看到李孟羲起身冬冬冬冬的跑了。刘备诧异的和简雍对视了一眼,“羲儿他方才说……”“他似乎在说,日了狗了。”简雍一本正经的说到。刘备诧异无比,不知何意。不一会儿,李孟羲回来了,李孟羲带着战兵,战兵们抱着大陶瓮,抱着许多个坛子来了。李孟羲指挥着战兵们忙碌着,他这里指点指点,那里指点指点,说两句话就俯身捂着嘴巴皱眉咳嗽两下,很不舒服的样子。刘备过来,关切的问,“羲儿,你要忙活什么?给我说,我来干。”刘备既然问,李孟羲便将方法一股脑传授刘备。李孟羲说,鸡蛋放热水里一煮,就熟了,但放母鸡翅膀里,翅膀里也热,鸡蛋却不会熟,反而还孵出小鸡了。此中道理乃是,一应物质,都有温度极值,有的耐热,有的不耐热,不耐热的,过热则死。草药也是,草药当中,物质繁杂,绝大多数物质是不耐高热的,而沸水熬煮,过于热烫,九成九的药用物质一煮就失去效用了。故,可一改寻常熬药之法,用低温熬制,只此一法,可多保存数十倍药质,只此一法,便足为医药之重大变革之法。李孟羲又道,醋此物,沸腾温度比水低的多,有乡间巫师弄什么手捞油锅的巫术,用的就是醋,此障眼法耳。李孟羲所讲的些许科学知识,讲的似是很有道理,逻辑极其融洽,刘备简雍二人倍感新奇。之后,大瓮中放许多食醋,将药罐吊起半沉在醋中,在瓮底支起火,对食醋进行加热。很快,醋沸腾了,满物酸气。李孟羲探头去瞅药罐,药罐里本来已煮的冒泡的药水放到粗里煮了半天不见动静。罐中之水,跟瓮中之醋,成了两个鲜明对比,醋咕都咕都的翻腾沸腾着,而药罐里,一片平静。很久之后,药熬好,一罐药倒出了不满一碗的黑乎乎的药汁,药冷凉,李孟羲忍着反胃把药喝了,喝药的时候,李孟羲就后悔没听刘备的,后悔没趁热喝了。中药趁热喝是有道理了,冷凉的中药,味道太实在太难喝了。这是为什么,药热的时候,味道还不那么大,可等冷凉了,味道那个冲。李孟羲皱眉一口一口把药喝着,他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难道是说,因为热,因为烫,所以把口腔把舌头麻痹了吗。可似乎不对啊,热的东西,味道本该挥发的更彻底才对,可为何,凉药却苦的多。冷和热的区别……李孟羲恍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似乎是,重结晶什么的,就是说,温度降下来,很多物质会相互进行反应化合。还有,似乎是,高温状态下,物质从来都是分解析出的多,而很少有说温度高了物质反而化合了。所以,药趁热喝大概有道理的,热的状态下,物质绝大多数多还是相互分离状态,但是一旦冷下来,物质间化合了。从来都是热分解的多,而没有说冷了分解。李孟羲理解如此。至于说,热药喝到肚子里,不也凉了吗。不一样,人体有体温的,再凉也凉不过三十六度。药喝完了,李孟羲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生病了喝完药了,接下来,是该睡觉了。见李孟羲放下碗,刘备还准备说让李孟羲去休息一下,李孟羲先刘备一步说到,“我先去休息,这两日,屯田事宜有劳两位。”说完,直接走了。刘备未曾说出的话卡在嘴边没说出去。李孟羲太有主意了,虽说年纪尚小,可看起来,他哪里需要人照顾了。回房间,李孟羲认真回想发烧感冒之后应该采取的措施,似乎是,应该多出汗,汗越多越好。于是,李孟羲被子往头上一蒙,盖的严严实实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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