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各种意义上说,遭遇一场无妄火灾的兽人守军,实在是有够冤的。
帝国人往荆棘城内撒传单的宣传行为,已经持续了个把月了,所以奥勒良之门的联邦守军压根就没把霜枫岭用朵拉巨炮射上城头的那几十万张传单当回事。
按理说,传单数量如此之大,联邦军本应该依照惯例,将白皑皑覆盖在城头的纸堆及时清理掉的,但霜枫岭公爵突然给出的招降最后通牒,却完全打乱了联邦守军的步调——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应对霜枫岭即将在半个小时后发动的总攻,于是压根就没什么人顾得上清理这满地的废纸。
甚至,由于这些传单上画满了少儿不宜的黄图,兽人军官们还严令士兵不得捡拾和阅读这些肮脏下流的纸片,荣誉感极强的联邦军人们,几乎是清一色地对这些带有侮辱性质的垃圾传单敬而远之。
这也就导致根本没人发现,这些传单在被发射以前,就已经被霜枫岭人用调制版的藤本树燃油浸泡过一遍。
于是,在纯粹由月光石构筑、原本无需担忧火灾问题的荆棘城奥勒良之门上,发生了有历史记载以来历次攻城战中的第一场大火。
猛烈的火势完全吞没了这道洁白高墙的顶部,在暗红的火光和滚滚的黑烟遮蔽下,夏侯炎甚至都无法从霜枫岭阵地观察到城头的状况,只能透过暗月琉璃远望镜遥遥望见,不时有几个浑身烧成蜡烛头的兽人士兵,因为忍耐不了缠绕在身上的火焰,而从奥勒良之门的墙头一跃而下,然后在地面上摔得粉身碎骨。
此情此景,让夏侯炎不由得回想起地球某国曾发生过的飞机撞大楼事件。
他开始考虑,以后霜枫岭对外作战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找个霜枫岭最好的僵尸飞行员,骑着挂满炸药的僵尸狮鹫往对面指挥部撞?
就在领主大人兴致勃勃地思考战争艺术的时候,他身后的霜枫岭武装力量也没闲着。
在肖恩·蒙巴顿和参谋部拟定的战斗计划书里,朵拉巨炮的传单引火物加燃烧弹的无耻二连发,原本就只是送给奥勒良之门守军的一道开胃菜而已!
奥勒良之门城头陷入一片火海的同时,早已蓄势待发的霜枫岭“解放者”空军联队便迅速启动,在十秒钟内齐齐腾空,然后朝着奥勒良之门上空直扑过去。
“解放者”空军联队的飞行员们,骑乘的是用薄铁皮护甲做过伪装的僵尸狮鹫兽。相比于帝国“兰开斯特”空军联队和“斯图卡”空军联队骑乘的活狮鹫,扑扇着腐烂肉翼的僵尸狮鹫不仅飞行能力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由于自重的减少和痛觉的丧失,航速和持续作战能力更是强上加强。
这批僵尸狮鹫兽的爪子上,挂载的是霜枫岭特制的燃油航弹——这批燃油航弹是荒原暴徒们为了奥勒良之门研究出来的特制品,特别减少了爆炸物成分,换成了大量的引火燃油。
“解放者”空军联队的狮鹫骑士们压根就没有关注已经被烈火吞噬的奥勒良之门城楼,而是朝着城楼东西两侧,还没有被烈火覆盖的位置俯冲下去——这里属于火势蔓延的边缘地带,目前挤满了正在慌忙救火和尖叫逃窜的联邦士兵,根本没什么人能顾及到突然出现在空中的狮鹫空骑兵。
于是,“解放者”空军联队几乎是毫无阻碍地扔下了挂载的特殊配方航弹,来了一出货真价实的火上浇油——航弹里大剂量的引火燃油,甫一落地就引导着原先局限于城楼附近的火情向外扩展,瞬间把整道城墙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燃烧火幕。
城墙后方,没有被火势波及的联邦高射火力的确想要对霜枫岭的僵尸狮鹫施以还击,但慌乱中仓促射出的炮弹和弩箭,终究难以触及已经迅速爬升的霜枫岭空骑兵。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狮鹫骑士扬长而去,然后对着兀自在高空巡航、没有草率加入空战的辛达苟萨望龙兴叹。
钢铁冥龙辛达苟萨是霜枫岭真正的空战王牌,但却并没有和僵尸狮鹫们一起参与这次轰炸。比起俯冲下来扔几个航弹,它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在高空中当好侦察卫星:奥勒良之门后方联邦部队的一切调动,都无法逃过它升腾着幽冥鬼火的空洞眼窝——靠着死灵法师与亡灵生物的独特羁绊,辛达苟萨收集来的全部信息,都将分毫不差地送到霜枫岭领主的脑中。
当然,夏侯炎没有指派辛达苟萨参战,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安全考虑:尽管披挂着钢铁铠甲的辛达苟萨,防御力比起正牌巨龙也是只强不弱,但这也绝不意味着它不会在seeyouagain的歌声中飘摇坠落———海文历史上围绕荆棘城的数次攻战中,有不止一头巨龙都在守城方的强大火力下葬送了卿卿性命,辛达苟萨可是夏侯炎的宝贝疙瘩,他可不想让这头辛苦制造出来的钢铁冥龙因疏忽大意而死在联邦兽人的炮火中。
比起钢铁冥龙,霜枫岭阵中还有更适合进行火力输出的候选人。
朵拉巨炮在射出一颗巨型燃烧弹后,并没有就此偃旗息鼓。霜枫岭的随军工匠和工程兵们紧接着又拉来了一颗尖头破甲弹,吭哧吭哧填入了朵拉巨炮的炮膛。在一阵刺耳的轰鸣声中,巨炮在工程师的引导下调转了炮口,转而瞄准了奥勒良之门的铁木大门。
夏侯炎早就看这扇大门不爽了——浸油传单和燃烧弹的二连击,固然能把奥勒良之门的城楼变成一片人间炼狱,但只要这扇坚固的铁木大门还立在原地,荆棘城北方就仍然处于联邦兽人的把控之中。
朵拉巨炮的前两发炮弹,为的就是让城头的联邦守军应接不暇——现在正忙于救火的兽人们,是无论如何也腾不出手来应付霜枫岭对城门门扇的直接打击了。
于是,朵拉巨炮的炮口射出了亮黄色的巨大焰芒,震耳欲聋的炮声甚至还没来得及传入众人耳中,那颗铭刻着湮甲符文的尖头破甲弹已经势若奔星地朝奥勒良之门飞去——
——然后骤然消湮在虚空之中。
一直在等着观察着弹效果的夏侯炎,差点因过度惊吓,而不小心把手里的暗月琉璃远望镜丢到地上:
他亲眼看到,就在破甲弹即将接触到铁木门扇的刹那之间,原先就布满门扇表面的荆棘纹路,突然如同某种生物的筋肉血脉一般剧烈扭动起来。于是,当破甲弹碰到这些涌动在铁木板表面的荆棘时,它不仅没能造成任何杀伤,反而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倏忽沉没在木板当中消隐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夏侯炎是真的被这不可思议的奇诡一幕震惊了:
这颗破甲弹是霜枫岭为了攻破奥勒良之门而特别研制的,穿甲性能极其强悍,甚至足以突破风之加护符文的防御效能,把天启战车的装甲板捅个对穿——而破甲弹上铭刻着的魔法符文,则可以抵消大量防御魔法的效能,确保弹头能和攻击目标来个硬碰硬。
威力如此巨大的破甲弹,造价自然也是天文数字,如果不是霜枫岭现在富得流油,仅仅是制造这么一颗破甲弹都足以逼着伊戈尔家族全都跑去卖屁股。
可夏侯炎万万想不到的是,这颗牛逼哄哄的破甲弹,居然连一道像样的裂口都没能制造出来,就直接被奥勒良之门表面的荆棘给“吞”了进去!
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奇怪的荆棘纹路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伊戈尔家族刚刚进驻奥勒良之门北翼的时候,夏侯炎就已经注意到了城门门扇上的这些奇怪荆棘,也知道荆棘城的其他城门并没有类似的奇怪现象出现。
当时忙于准备攻势的霜枫岭人,并没有对此多加关注,可没成想,酝酿已久的破甲弹攻势,偏偏是在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荆棘纹路上吃了大亏!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夏侯炎死死攥着暗月琉璃远望镜的镜筒,咬牙切齿得活像四代贫农遇到了阶级敌人,“为什么朵拉巨炮的破甲弹也不起作用?”
劳瑞大师干巴巴地望着在火光映照下宛若地狱入口的奥勒良之门,憋了好久才蹦出一句:
“……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防御魔法……”
众人齐翻白眼。
劳瑞大师属实是说了一句没用的屁话:这些蠕动在门扇表面的荆棘怎么看都不是正常的物理现象,就算是一头脊峰箭豪,都猜得出这是联邦兽人施加在城门上的某种元素力量。
可关键的问题是,这究竟是什么魔法?
霜枫岭破甲弹上铭刻的符文,已经足以应对绝大多数常见的防护魔法了,从最初级的元素护盾到高端的神圣防护无一不有。可即便如此,弹头的威力却还是毫无悬念地被这些元素荆棘吞没了。
如果不能找出这些荆棘魔法的真面目并加以应对,难道霜枫岭的朵拉巨炮,还有剩下的那十几颗破甲弹,就要这么白白哑火了?
“领主大人……”莫里哀大师瞥了城楼上方一眼,看出火势正旺,兽人短时间内腾不出手,便果断决定道,“请给我五分钟的时间,我需要布置法阵探测一下城门表面这些荆棘的属性……真奇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莫里哀大师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化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大师亲眼看到,奥勒良之门城头之上,那才刚刚被他认定为“短时间内不会被扑灭”的火势,突然间就遭遇了滑铁卢:
一股呼啸的飓风仿佛是从天际降临,朝着烈火熊熊的奥勒良之门城头覆压而下。
在巨大风力的压制下,嚣张跋扈的咸阳烈火瞬间偃旗息鼓,然后在联邦士兵的救火声中渐渐平息。短短两分钟间,就在刚才还席卷了整道高墙的火焰,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余烬残辉。
火焰退去以后,奥勒良之门的月光石城楼重新显露出了自己的形体:它已经被烈火完全薰成了黑色,但整体结构丝毫未遭破坏。在重新激昂响起的战歌声中,又有大批联邦士兵登上城楼,接替了被烧死同僚的位置。
霜枫岭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没指望靠这场大火就把联邦守军一战击溃,但这火灭得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儿?
而以夏侯炎、莫里哀大师、劳瑞大师为首的几个高阶魔法师,则早已紧皱眉头盯紧了空中的方向:
他们清楚感受到了空气中涌动着的剧烈元素波动——这股突然之间出现、扑灭了奥勒良之门火情的飓风,显然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而是由联邦方面的某位元素力量使用者驾驭的人造之风。
莫里哀大师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小袋香料:
只有在施放最高阶、最复杂的魔法咒语时,只有在应对那些最为凶险和艰难的战斗时,魔法师才需要在吟唱魔咒的同时撒播香料——虽然大家谁也没说话,但都迅速意识到,敌方阵中能召唤出如此强劲风力的元素力量使用者,显然不会是什么善茬。
夏侯炎空有一身魔力,奈何实在没有吟唱高阶魔法的元素技艺。于是,他没有像莫里哀大师那样做好持咒御敌的准备,而是将自己那柄标志性的指挥刀从腰间抽了出来。
按照霜枫岭惯例,领主大人指挥刀凌空劈下的同时,包括整整十二门“博福斯”魔能火炮在内的,此时部署在霜枫岭阵地中的全部火力,就会朝着他所指示的方向一齐爆发。
然后,由元素增幅过的苍老声音,在对峙着的两军上空响了起来:
“这是光荣联邦鲜血议会首席萨满,凯恩·雷霆在说话。”
这声音似乎并不响亮,但如同具有穿透力一般,毫无干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类和兽人的耳中。说话者似乎有些疲惫地顿了一顿,接着续道:
“请问,以一位龙焰萨满的名义,我能否直接和艾略特·伊戈尔公爵大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