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潮生如风中之竹,遇风雨骤袭,前仰后合,看似岌岌可危,却始终不倒,只将“阴阳伏气圈”守得更严密,等待族长援手。庞结庵目光一转,正待先魏十七开口,忽见一道血影从他体内飘出,冥罗刹察觉威胁,当即弃了庞潮生,转而与血影纠缠。庞潮生松了口气,趁机退到一角,伸手将脏腑塞回腹中,眉头不稍皱,搬运功法疗伤。
庞结庵匆匆一瞥,见他并无大碍,放下心来,将注意力投向冥罗刹,静静观战。那一道血影身法奇快,时不时与冥罗刹缠斗数招,又倏地分开,如流光来去,令人眼花缭乱。庞结庵目光犀利,早看出场面上虽旗鼓相当,但血影却奈何不了对手,冥罗刹内外浑然如一,坚不可摧,血影即伤不到,也钻不进,游斗牵制终非长久之计。他看了一眼魏十七,心道,此子如此神通,犹不失谨慎,难怪身经百战,未尝一败。
冥罗刹乃是天生异种,通体千锤百炼,水火不伤,连血气都难以侵蚀,血影数度扑入,如油水不溶,转瞬被弹出,反被其利爪撕扯,血色随之淡去了数分。缠斗片时,血影屡遭重创,气机一落千丈,魏十七起心意一召,将其收入体内,转了一圈又飘然而出,血气充裕,生龙活虎,再度扑向冥罗刹。
双方你来我往,缠斗了小半个时辰,冥罗刹似乎永不知疲倦,耐性十足,从始至终只以一双利爪对敌,似乎别无其他手段。庞结庵看在眼中,心中忌惮更甚,这一头冥罗刹绝非愚昧的野兽,行事留了一手,将其斩杀绝非轻而易举。他决意助魏十七一臂之力,暗暗将“十方破界梭”扣在掌中,灌注幽冥之力,酝酿许久,终于窥得一空挡,五指一松,破界梭疾射而出,直奔对方后背而去。
冥罗刹犹如脑后生眼,扭身闪开,“十方破界梭”紧追不舍,兜兜转转绕了数圈,庞潮生祭出“阴阳伏气圈”,将对方阻上一阻,冥罗刹腹背受敌,身
躯陡然拔高,往上飞遁,恰被“定世简”刷下青黄二道神光,罩个正着,后腰随即被破界梭啄中,发出金石声响,绝非血肉之躯。冥罗刹顿时凶性大发,尻后探出一条长尾,黑影一闪,将“阴阳伏气圈”双双抽飞,反手抓向“十方破界梭”,又被龚定势祭起穿云箭,后脑吃了一记重击。
穿云箭乃冥族至宝,威力不在“十方破界梭”之下,饶是冥罗刹浑身坚不可摧,后脑被创,顿时头昏眼花,重重跌落在地,虽未破颅毙命,一时半刻却爬不起来。庞结庵趁机催动“十方破界梭”,专挑他眼鼻耳口等薄弱处试探,冥罗刹以双手抱头,蜷缩成一团,抡起尾巴乱抽乱打,体内气机暴涨,周身泛起一团蒙蒙银芒,破界梭如遭雷击,蓦地弹出,龚、虢二人心中一凛,忙将穿云箭与定世简收回。
冥罗刹松开双臂,慢慢人立而起,身躯足足涨大了一圈,手长脚长,肌肉块块鼓起,银芒如水波流淌,覆盖每一寸肌肤。他稍稍扭动头颈,骨节“噼啪”作响,摩拳擦掌,侧耳倾听,正待找回场子来,忽然双肩一沉,如被大山压住,腰背酸软,双腿微微颤抖,竟连一步都迈不出去。冥罗刹心中大惊,急忙催动体内蛮力与之抗衡,一颗心砰砰乱跳,似乎察觉到危机近在咫尺,又不知从何而来。
虚空中浮现无数血线,若隐若现,滚滚向内合拢,甫一触及冥罗刹,便被银芒阻挡,僵持数息后双双湮灭。冥罗刹身陷血气神域,为法则之力压制,不得腾挪闪避,只能仗着银芒护住要害,苦苦硬撑下去。血丝生生不息,来回切割一炷香光景,银芒只剩薄薄一层,暗淡无光,冥罗刹惶恐不安,数番不顾一切向外冲撞,都被法则之力死死缚住,寸步难行。
冥罗刹怒吼连连,拼命挣扎,顶着重压慢慢直起身,又被生生摁弯下腰,护身的银芒终于湮灭殆尽,血丝滚滚切割身躯,皮肉渐次化作齑粉。冥罗刹如同
陷入蛛网的飞虫,无处可逃,任凭宰割,坚不可摧的躯体渐次缩小,忽听得“铮”一声轻响,血丝似乎割到什么坚硬之物,如琴弦般砰然断裂。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冥罗刹身上皮肉纷纷脱落,露出一具人形骸骨,肋骨融合如板,星星点点遍布银屑,血线落于其上,竟不能损伤分毫。冥罗刹慢慢转过骷髅头,一双空荡荡的眼窝注视着魏十七,下颌“咯咯”作响,嵌于骨骸中的银屑骤然亮起,一缕缕银线细如游丝,流淌连接,将法则之力推斥在外,不得近身。
魏十七眸中血符轮转,凝神细看片刻,心念落处,拨动法则之线,动荡不息,凝结为雷纹,山腹中隐隐响起雷鸣之声,冥罗刹似乎为之一震,稍显迟疑,旋即凶性大发,张开大嘴冲着对方发出一声咆哮。庞结庵等察觉有异,不约而同闪至魏十七身后,各祭法宝紧守门户,咆哮声在四下里回荡,冰层分崩瓦解,山体不堪重负,一时间土石坠落如雨。
血气神域岿然不动,电光骤现,银蛇狂舞,一条耀眼的大蛇凭空窜出,张开血盆大口,将冥罗刹吞入腹中。刹那间雷电大作,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气息,天崩地裂一声巨响,众人顶着坠石冲出山腹,却见极北雪域已面目全非,沉积万千载的冰雪滑入深渊,绝壁层层坍塌,无有一寸完好。
下一刻,雷声震耳欲聋,大蛇破土而出,冲天飞起,盘旋百余息,才渐次消退,冥罗刹骨骸熔毁,银屑被雷电法则生生磨灭,所剩无几,重重跌落在乱石堆中,再也爬不起来。庞结庵与龚定势对视一眼,祭出“十方破界梭”与“穿云箭”,此来彼往,交替啄击,将冥罗刹的骸骨砸得粉碎,生机彻底灭绝,这才停下手。
冰雪消融,土石冉冉腾起,魏十七缓步而出,目视众人,庞结庵等为之唏嘘,纷纷垂下眼帘,不愿与之对视,以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