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罗镇神玺过去之痕、现世之印、未来之影气机交融,轮转不息,天帝祭炼此宝已久,正待召回遗失在外的一缕神念,将镇道之宝完完全全收入囊中,忽然察觉一丝微妙的天机之变,手中微微一顿,陷入沉思之中。
执拿法则,一路攀往上境,亦非高枕无忧,他隐隐看到这一条青云直上登天路的尽头,并非风光无限,同时也意识到自身的改变非其所愿,内心不无担忧和抗拒。真仙之上更无境,道行虽有高下之别,未能脱离肉身束缚,终有陨落之日,唯有依托法则,融入世界本源,才能超脱生死,三界不灭,意志不朽。
舍弃肉身也未为不可,食色的欢愉也未尝割舍不了,然而随着法则之力浸染日深,魏十七察觉自己无喜无悲,不忧不扰,正一步步走向灭情绝性。法则因纯粹而强大,但对执拿法则的修道人而言,恰恰是肉身的桎梏,欲望的干扰,阻碍了他执拿完整的星力法则。
深渊主宰各自执拿一部血气法则,小心翼翼止步于此,深渊意志借迦耶之身投入现世,言谈举止与主宰无异,之前他熟视无睹,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想来,正因为执拿一部法则,而非全部,前者保有了自我的意志,后者萌生出自我的意志,最终没有被法则同化。
从他执拿星力法则,跻身上境的一刻起,很多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只要再踏出一步,他的意识便与三界本源合而为一,法则之下,再也没有凡人的喜怒哀乐。他内心抗拒,迟迟没有踏出这一步。
很久之前,他就隐隐认识到,肉身是存于现世的“锚”,失去了这个“锚”,他也就不再是自己了,只有最强烈的感情,最深刻的爱念,才能让他记住这个世界,记住自己究竟是谁。但这也意味着他将步深渊主宰的后尘,止步于此,可望不可即,无法去往上境的尽头。迦耶显然比他执拿更多的法则,他猜想,这与深渊意志有关,从混沌中萌生的
自我,抵抗法则的同化更为顽强,这是修道人无法企及的。
在镇道之宝行将回归的一刹,他看到了一线转机,肉身是存于现世的“锚”,而遗失在外的那一缕神念,自生自灭,自行其是,与未来纠缠在一起,成为又一只“锚”,令他的意识在现世更为强韧,在上境之路上能走得更远。
天帝没有收回那一缕神念,而是接引星力推动弥罗镇神玺,将魏十七从未来剥离,如一叶扁舟,在光阴长河溯流而上,将他送回雷劫降临的一刻,给了他第二次选择的机会。魏十七最终留在了下界,李一禾,夏芊,秦榕,最强烈的感情,最深刻的爱念,让他留在未来,成为天帝的一只“锚”。
原本只是一场不输不赢的赌局,为三界赢得喘息的时间而已,然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落于未来的一招闲棋,竟成为改变大势的关键。天帝沉思良久,确认无误,将镇道之宝托于掌中,心念落处,群星渐次隐退,十恶命星血光大盛,推动弥罗镇神玺过去之痕、现世之印、未来之影合而为一。
他合上双眼,数息后缓缓睁开,立于光阴长河旁,凝神细看,现世之“锚”与未来之“锚”遥相呼应,无数光影从眼前掠过,这一刻,他记起了许多人和事,一颗沉寂已久的心活泼泼跳动,仿佛获得了一场新生。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但这还远远不够,天帝的目光朝光阴长河上游望去,在去往上境尽头之前,他还需要过去之“锚”。他知道实现这一点并不容易,未来之“锚”是妙手偶得,可遇不可求,但知道自己欠缺的是什么,知道往何方求取,剩下的无非是等待机缘了。
天帝收起弥罗镇神玺,光阴长河渐次隐退,他重新落回弥罗宫灵霄殿内,随手抚平灵机,镇下动荡的仙界,玉清宫主赵元始、兜率宫主李老君、光明宫主列御寇上前见过天帝,斟酌言辞,正待开口
询问,忽然觉得天帝似有些陌生,形貌未改,气机却变得晦涩陌生,道行修为又深了一层,一时间怅然若失,不知该说些什么。
天帝举目望向星域深处,若有所思道:“深渊的第二波冲击行将到来,不日朕将亲身相迎,会一会迦耶真身,诸位宫主暂且留于天庭,各司其职,静候佳音即可。”
赵元始心中打了个咯噔,深渊第一波冲击,迦耶只遣一缕神念穿过界壁,与天帝略作交谈,好生言说,并无撕破脸的打算,他自恃神通广大,乃天帝座下第一人,终究未入上境,为血气法则所阻,连对方的人影都未曾瞥见。此番第二波冲击,深渊意志不惜损耗元气,真身降临于三界,天帝显然察觉到什么,旁人无从插手,只能由他独力阻挡。
三位宫主齐声称“是”,领命退下,天帝立于灵霄宝殿前,静静沉思片刻,拂袖转身,一步跨出,已遁入五明仙宫羲和偏殿中。
天光斜照,岁月静好,殿内半明半暗,天帝伸手一挥,星力法则开辟域界,与羲和殿融为一体,坚不可摧。十恶命星映入仙界,血光迷蒙,如泣如诉,他轻轻拨动法则之线,动荡变幻,御阴阳五行之变,锐金,乙木,癸水,离火,艮土,五行之力如臂使指,从心所欲。
执拿根本法则,衍化次级法则,以星力推动五行生克,变化繁复,不容丝毫疏忽,天帝推衍许久才停下手,五指一划,法则之线尽皆平复,眼中掠过一丝倦怠之色。这些年来他从深渊劫雷中剥离冗余的法则之力,参悟这宗神通,五行法则之力对他无甚大用,却可推动真仙登临上境,每多一位上境之人,他对根本法则的体悟便深上一层。
拔苗助长,强行推动真仙去往上界,绝非轻而易举,慎重起见,他用“蚀鬼”做了个一次尝试,差强人意,只成功了一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