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阏与。
在确定强攻井陉之后,白衍便等待着消息,在王翦的嘱咐下,间谍的事情交给冯劫与王贲去执行。
而白衍与王翦,则开始备战。
在府邸之中。
陈则与夫尧在小住几日后,也告辞离去,他们二人是因为荀朔来到这里,与好友见过面,自然不会久待。
毕竟山水有相逢,日后定能再见。
荀朔送好友出城之后,在回来的路上,看着沿途的赵国百姓,又看着一个个骑着战马,来回往复的秦国骑兵。
等回到府邸,在书房内见到白衍。
荀朔跪坐在木桌后,看向对面批阅竹简的白衍。
“要起战事!”
荀朔问道。
白衍闻言,看向荀朔,点点头。
“收到消息,李牧、司马尚已经被赵王迁下令,调回邯郸,此刻井陉,应当是由赵葱、颜聚二人统领。”
白衍轻声说道。
既然荀氏子弟荀朔投在他门下出谋划策,白衍自然拿出诚意,没有隐瞒。
后世千百年都证明一个道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唯有如此,方才是能使人心悦诚服,全力相助。
君王是如此,将帅亦是如此!
故而对于李牧的消息,白衍没有对荀朔隐瞒,而且不管在这阏与还是在井陉赵军之中,皆有眼线,事不会漏出去。
“赵葱!”
荀朔听到白衍的话,随后笑起来:“昔日我在赵国被辞官,便有很大的原因,是赵葱在背后向赵王进献谗言,而且赵葱为人,生性傲慢、常常目中无人。”
荀朔把对赵葱的了解,开口告知白衍。
“所以此次发兵,便是给赵葱看我秦军,不敢攻其防线。”
白衍笑道。
而荀朔听到白衍的话,虽然没听过捧杀一词,但也能理解白衍的打算,忍不住眼睛一亮。
“既然你分粮食给赵国百姓,以白氏的身份,此前我还不敢确认,但眼下已笃定,你必有后手!”
荀朔叹口气。
在权谋、伐战方面,荀朔从未轻视白衍,但眼下还是心生感慨。
跟着这样的将军,压力真大!
不过如今荀朔已经敢笃定,白衍既然上书咸阳,帮助赵国百姓,那不可能不知道,若是真能灭赵,秦王嬴政很大的可能,会让他留在赵地。
而赵人对于白氏,其恨意绝非会轻易接纳。
若是处理不好,秦国一但动荡,赵地便会成为第二个颍川,到时候生性凶猛的赵人,对秦军的威胁,可远超颍川那些人。
白衍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嗯,不过尚且在犹豫。”
白衍听到荀朔的话,叹息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挣扎。
也就在这时候。
荀朔已经笑起来。
“是月氏与匈奴吧!”
荀朔开口说道,那双眼之中,早已洞悉一切,而看到白衍那犹豫的眼神,荀朔自然清楚白衍为何如此。
“唯有边患,再由白将军镇守边境,人心都是肉做的,赵人即使心中再固执,见白将军浴血奋战,守护赵国边境,保护赵国百姓,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荀朔说完,就看到白衍一脸震撼的看着自己。
见白衍的模样,荀朔心里有些自豪。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研究白衍还有没有破局的可能,虽然看似已经成为定局,但他依旧不放弃。
既然要当白衍的幕僚,他自然要时刻替白衍分忧。
也正是一直不死心的在专研,随后在无意间,听到秦骑路过时,谈论高奴匈奴人的头颅堆成山,随后才恍然大悟。
破局之法,在于边患。
若非一直研究,若非听到铁骑将士的话,无意间灵关一闪,荀朔也看不到白衍有破局的办法。
书房内。
白衍目光满是忌惮的看向荀朔,没想到荀朔居然能看到最后一步,当初他在决定上书咸阳的时候,考虑利弊,最终也是因为魏老曾经说过的话,方才想到边患。
“对!”
白衍眼下没有对荀朔隐瞒,既然荀朔在猜到之后,坦坦荡荡说出来,不在乎自己杀人灭口。
白衍自然不会当小人。
像荀朔这样的大才,以小人之心,永远无法得到荀朔的真心真意。
“还请将军可告知荀朔,将军在担忧什么?”
荀朔轻声问道。
荀朔不理解,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也是最隐晦,不会被人发现的阳谋,白衍还在担心什么。
白衍听到荀朔的话,放下手中的竹简。
“养虎为患!”
白衍说出一个词。
闻言。
荀朔微微皱眉,他想象不到,白衍居然担心匈奴与月氏,当今天下诸国,就连弱燕,都能战胜北方部落。
以凶悍、谋略成名于高奴的白衍,居然担心这个这些!
白衍见到荀朔的模样,知道荀朔的不解。
“匈奴与月氏,从祖上繁衍至今,都是以游牧为生,战马倍于秦国,倍于诸国,此前白衍制马镫、马掌钉,日后月氏与匈奴苟活下来,得以喘息,到时候定会想尽办法,装备这二物,彼时再加起数量之忧,白衍担心终有一日,会成大患。”
白衍解释道。
荀朔来到阏与那么久,不可能不知道马镫与马掌钉。
“白将军大义,荀朔叹服!”
荀朔听闻白衍的解释,认真的抬起双手,对着白衍辑礼。
不管白衍的担忧,是否是多虑,但冲着白衍这份对中原百姓的心意,就值得荀朔认认真真的行礼。
在荀朔眼里。
有此将军。
赵国大幸、秦国大幸、天下大幸。
书房内。
白衍见到荀朔行礼,也抬手还礼。
荀朔礼毕之后,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说服白衍的忧虑,让白衍放手去做,不要畏畏缩缩、犹豫不决。
只有白衍获得足够多的权利,才是对百姓最好的事情。
“将军此前观赵国百姓,心生怜悯,故而上述,将军此举仁义无双。”
荀朔想了想,开口说道。
白衍听到荀朔的话,没有着急回答,因为知道接下来荀朔还有话要说。
“但将军可有想过,昔日强如周朝,都免不了被匈奴、林胡、义渠袭扰,周王室更是因此迁都,颜面尽失,匈奴南下数千里,直达楚陈。”
荀朔看着白衍,轻声说道:“其原因是內患!”
话音落下。
荀朔摇头叹息。
“将军既然不忍赵国百姓受苦,不忍赵国尸骨遍地而上书咸阳,那就当知晓,此举虽能安抚朝堂,得嬴政之信任,却不足收买赵人之心。”
荀朔说道这里,转头看向书房外。
“将军想想,若是眼下城内的赵人皆反秦人,若赵国其他地方的赵人皆爆发动乱,到时候即使没有将军的马镫,这天下,也会动乱,民不聊生,没有月氏与匈奴,还有更北方的游牧部落,如此,将军何不养一养两只老虎,行昔日张子纵横之策。”
荀朔说完,看向白衍。
“这天下,需要边患,秦人,更需要边患!”
书房内。
荀朔的话音落下,白衍听着荀朔最后一句秦人需要边患,哪里不清楚荀朔说的是秦**功爵位制度。
荀朔,居然能看穿秦灭天下后,最大的忧患。
这是白衍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是有着朦胧的记忆,这荀朔,方才是大才!
“子孝一语,让白衍大梦初醒!”
白衍对着荀朔辑礼。
当初魏老说要养边患,直接就是一句话,说完就不管他能不能接受。
看看眼下的荀朔,有理有据,从个人,再到大义、百姓,甚至是秦国。
这听着就能让心中释怀,解决自己一直以来的犹豫不定。
比起魏老那老头。
白衍眼下当真庆幸,庆幸荀朔的到来。
“将军若是抽不开身,匈奴与月氏哪里,便由子孝命人去处理,将军放心,定然不会被他人知晓!”
荀朔对着白衍,请命道。
作为投身白衍府下幕僚,这件事关日后白衍、秦国、赵人,乃至整个天下的大势,便由他去安排,作为给白衍的见面礼。
“好,有劳子孝!若有需求,尽可直言!”
白衍看着荀朔,抬手说道。
荀朔的话没错,在当初决定救赵国百姓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选择,要真的为百姓着想,匈奴与月氏,还不能被灭。
看着一身绸衣,起身告辞离去的荀朔,白衍跪坐在木桌前,平生第二次感慨自己好命。
当初魏老的出现,都不曾有过这般感觉。
至于第一次感慨。
还是在齐国临淄的小村子里,因为自己有一个最好的外祖母!
在荀朔离开阏与的半月后。
伴随着暗探以及间者传来消息。
阏与城。
这一日所有秦军全部在城外聚集,声势浩大。
烈日下,犹如人海一般的秦国大军之中,无数黑色秦旗与密密麻麻的长戈竖立。
铁骑将士全部踩着马镫,骑着战马,身处在大军的边缘。
片刻后。
等王翦将军与一众秦国将军,从城内出来之时,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秦国大军,看着前面所有将士都看向自己。
“出发!”
在王翦的命令下。
王贲、蒙叔、蒙恬、羌瘣等人,全都骑着战马,朝着各自麾下部曲行驶而去。
而白衍则与王翦,站在战車之上。
别看战車平时行走没有战马快,但在平稳性与舒适性上,战車无疑好过数倍,更别说这辆战车还是帅車,在秦旗旁有一根铜伞遮阳,里面还有软枕垫坐。
这也是富商士族出行,皆乘坐马车,而不骑马。
白衍也是第一次骑着战車。
这是王翦要求的。
甚至王翦笑着跟白衍感慨,自己一大把年纪,若是生病,就要靠副将军的白衍,安抚将士,出战赵国。
在王翦眼里,比起当初一起入赵的时候,如今赵国天气愈发炎热,白衍身为副将军,除了主将的自己,整个大军以及众将,皆要听白衍的命令。
故而白衍绝对不能出事,虽然大概率没有可能,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毕竟自己的年纪,放在这里!
而且王翦也不愿传回秦国,让嬴政与百官笑着说他挡着遮阳战車,而让身为副将军的白衍,骑马领兵,被烈日爆嗮。
接下来的几日。
在酷暑之下,秦国大军顶着爆嗮,一路赶到井陉。
一路上,白衍看着沿途的地势,加之王翦在身边,也知道很多细节。
等来到治水河的时候。
白衍终于亲眼见到治水河!
看着治水河的河畔,白衍猜测,曾经治水河的水位,应该是很高,若无木桥、乘船,人很难渡河。
而由于赵国连年旱灾,没有雨水,治水河的水位,已经降下许多。
“王将军,赵军就是在对面的高坡后扎营?”
白衍转头看向王翦,轻声问道。
身为主将的王翦,听到白衍的话,点点头,皱眉的看着远处。
“河对岸的地势,乃是一个死地!”
王翦转头对着白衍说道。
王翦也是在告诉白衍,当初他之所以担心,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河对岸的地势,几乎就是一个绝境,一个有死无生的绝境。
“白将军见此,可知晓当初老夫为何担忧。”
王翦叹息道。
率领大军渡河,稍有不慎,无论将士还是将军,全都有死无生。
扪心自问,若非后面知晓白衍的谋划步骤。
单拼背水一战四个字,王翦都忍不住以为白衍脑子有疾,居然敢让大军去河对岸,在绝境的地势下与赵军作战。
如此大胆的谋划。
王翦读过那么多兵书,古籍,都还是第一次见到。
“的确是死地!”
白衍听到王翦的话,看着治水河对岸的地势,忍不住点头。
眼下看着河对岸的地势。
白衍何尝不是感慨这完全就是一个绝境、死地。
若非知晓背水一战的详细步骤,若非事无巨细的安排所有事宜,白衍都不敢相信,率领大军去河对面,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传我命令,命大军原地扎营!”
王翦转头,对着亲信下令道。
“诺!”
“诺!!”
战車旁,书名亲信将士听到王翦的命令,纷纷拱手领命,随后驾马离开。
治水河对岸,在赵军营地之中。
伴随着赵卒把秦军抵达治水河的消息,告知赵葱,赵葱闻言,连忙起身。
“好!”
赵葱闻言,怒拍桌子,一脸欣喜。
眼下他正愁秦军不来。
想到李牧如今在井陉南道颜聚哪里,迟迟没有回邯郸,想到有传言说李牧直言他赵葱不是秦军的对手,赵军不能没有他李牧。
“传我命令,全军备战!”
赵葱开口下令道。
颜聚就不相信,在这井陉天险之下,别说秦军十万大军,就是再来十万,又能如何。
“诺!”
赵卒拱手接令,转身离去。
颜聚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佩剑,也离开营帐。
此刻的赵葱还没有意识到,秦军这时候,并不是真正的来交战,而是前来‘捧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