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顾氏,今日代替婢女清影向慕公子赔罪,请慕公子赐见。”
“人既已死,多言无益,咏月姬请回吧。”
“青妹虽然遭遇不幸,但妾身依旧负有管教之责,此番实乃诚心致歉,但求慕公子谅解。”
“如果我说不能谅解呢?”
“慕公子不愿谅解,其实也算人之常情,但妾身衷心渴盼化干戈为玉帛,如此既能为青妹稍赎前愆,于慕公子自身也大有裨益。”
“哦?这算威逼还是利诱,或者兼而有之?在下不过是区区一名无名小卒,咏月姬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更无须施展手段逼我就范。”
“慕公子言重了,妾身怎敢有半分逼迫之意?”
“然则这是何意?”
“妾身虽是女流之辈,但深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的道理,况且慕公子才思敏捷、文武双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妾身更加不敢存有丝毫小觑之心。”
“啧……咏月姬真是不吝溢美之词,可这样未免太过着相了吧?”
“并非溢美之词,而是由衷称赞,日前只因大义所趋、无暇他顾,才与慕公子误结仇怨,妾身之后着实痛悔莫名,万请慕公子垂怜。”
“既然是大义所趋,牺牲旁人便理所应当,咏月姬何必为此‘痛悔’,在下又有何资格‘垂怜’?”
“慕公子宅心仁厚、雅量宽宏,正是大器君子,此次只怪妾身行事偏颇,如今想来当真汗颜无地。”
“咏月姬说错了,在下向来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正是阴狠小人。你不必再苦口婆心,征求什么谅解,倘若担心在下寻仇生事,倒不如现在便将在下杀了。”
“慕公子这话是从何说起?你为了一名素不相识的小婢妩儿,便挺身硬受青妹一掌,自然是心怀大仁大勇之人,妾身衷心钦佩,岂会横加杀戮?”
“在下要救的是雷兄弟,那贱婢妩儿纯属沾光罢了。”
“慕公子不肯承认也罢,但你受尽青妹的奚落折辱,最后还是不计前嫌,阻止她自寻短见,这等宽容磊落之举,岂是心胸狭窄之人能够作出?”
“哼……在下既然睚眦必报,哪能让她死得那么轻松?”
“唉……看来慕公子的确不肯谅解,那妾身只有长跪不起,借此表达诚心了。”
“你!——这是?!”
“呵……慕公子终于现身赐见,妾身当真万分荣幸。”
“哼!你们做的好戏!”
“小婢但凭公子打骂,但夫人是万金之躯,与那魔王决战之后又身负重伤,今日才能勉强下地走动。小婢恳求公子,切莫再为难夫人,您有什么不满,尽管向小婢发泄便是。”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为难?”
“呜……小婢自知身份微贱,况且性命又是公子所救,公子若是怨气难平,便将我杀了泄愤吧。”
“贱婢!你自己都不看重性命,我杀你有什么意义?”
“呜……”
“只会哭哭啼啼是么?”
“小婢……小婢罪该万死。”
“你……唉!”
“慕公子请听妾身一言,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世间,理应有其远大抱负,爱憎分明固然无可厚非,但偏执于此实非明智。”
“你究竟想说什么?”
“倘若妾身所知讯息无误,慕公子身上还有一桩难解的公案,未来你若想一飞冲天,必须圆满了结这桩公案,未知慕公子是否赞同?”
“此事在下问心无愧,不劳咏月姬挂怀。”
“慕公子好志气,但你若是再多一些江湖历练,便会知道形势比人强的道理。妾身真心实意想跟你化敌为友,这样你我双方都有益无害,不是么?”
“哈……真心实意?”
“言尽于此,妾身相信慕公子会作出最适当的选择,方今江湖暗潮汹涌,慕公子若能认清局势,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是否大势所趋,在下自有判断。”
“大丈夫理应如此。”
“嗯?这贱婢怎么不跟你走?”
“妩儿当日被慕公子所救,她有心贴身侍奉,报答救命之恩,妾身今日索性成人之美,还望慕公子切莫推辞。”
“你……或许我真会杀她泄愤。”
“呵……悉听尊便。”
恍惚间忆起前事,慕云着实感慨莫名,此时只听一声沉笑传来道:“好个咏月姬,当真不见亲棺不落泪,霍某已经对你颇多忍让,可别逼我对你痛下杀手。”
一声“咏月姬”入耳,终是抹去最后残余的一点疑惑,慕云不由得暗自叹息,谷冰月则尖声厉斥道:“恶贼!我今夜即便毙命于此,也决不受你半点羞辱!”
与谷冰月交手的男子自然是霍功,闻言嘿嘿冷笑道:“既然知道难逃一死,快活一番有什么打紧?方兰陵纯属银样镴枪头,养了那么多娇妻美妾,八成都要给他戴绿帽,咏月姬还冒充什么贞洁烈妇?”
谷冰月听得羞愤莫名,无奈今夜她先中燕君临的剧毒,又遭范尊扬的暗算,毒伤缠身之下,能为早已大打折扣。虽然曾经服下解毒圣药灵山正气丹,可惜毕竟药不对症,此刻正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霍功早有成竹在胸,这时正如老猫戏鼠,有心耗尽谷冰月最后一点心志和体力。所以他的招式看似不断紧逼,实际却颇多保留,并不急于将谷冰月一举制服。
如此说来简单,但内里的精准拿捏,若非高手绝难做到,否则一旦让谷冰月觑出端倪,霍功这番如意算盘便要落空了。
饶是慕云旁观者清,仍然禁不住心头一凛,暗自惊叹于霍功的过人修为。
倘若自己真要出手,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配合谷冰月两面夹攻,胜算必定不在少数。
反之如果任凭霍功制服谷冰月,自己独力应战,未必讨得了好,更有可能投鼠忌器,结果落得束手束脚。
不过自己真要出手么?或者在谷冰月眼中,自己只是一枚可资利用的棋子,所以她才会主动上门加以安抚。
说什么宅心仁厚、雅量宽宏,简直是莫大的讽刺。说什么化敌为友、有益无害,更加全是一厢情愿。
漫说依人成事并非大丈夫所为,即便真要寻求奥援,自己也不必屈从云顶蜃楼,作那摇尾乞怜的断脊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