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沂从黯眼的回忆中惊醒。
    他一直以为法兰吉已经很恐怖，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头衔说白了就是“概念”，这个概念以法则为骨架构建，再以技能的形式表现出来。斩首女皇的概念即是斩首，启动头衔后自然能砍别人的头。吸血鬼们断头当场接回来的话还没什么影响，可人类断头是实打实的死亡，战况一面倒。
    “但这个方法有代价。首先，这个打击是无差别的，运用不当的话会导致两败俱伤；其次，每次使用都会导致耗材降级，注意，不是降低等级而是降低阶级，罗素的尸身已从英雄级跌至高级；最后，不能对与耗材同一阶级的目标起效，使用前罗素可以杀死英雄级以下的生命，现在就只能杀死高级以下的生命了，再用一次……怕是只能杀杀史莱姆了。”
    罗素已经降到高级了？难怪灵魂力场强度有限。这样倒还挺合理，要不然黯眼借此无限次发动自杀式袭击，任何敌人都承受不住。话又说回来，也就是说现在德古雷逊的杀手锏其实已经大打折扣，而教廷还恍然不知？连教廷都被蒙在鼓里的、系关生死存亡的真相，黯眼居然主动透露？
    想通这一层，清沂笑着摇头。就有这么信任我吗喂？！
    “所以事实上是‘真名炸弹’造成的杀伤太恐怖，再加上德弗布里的名头太响，才迫使教廷按兵不动。”
    “对。什么第二次泪干之夜，太夸张了，真干出来我已经是大陆公敌，哪里还活到现在？”
    “倒也是。”清沂啧啧称赞：“启动头衔也太强了，简直闻所未闻。德弗是怎么办到的？”
    “他说这是对神研究的浅层运用，灵感来自于哲学问题‘我是谁’。”
    “啊？研究……神？”清沂表情扭曲。这听起来像是钢铁都市的那群疯子才会研究的课题。
    “我是谁”？
    德弗曾躺在泥土深处上百年，只为思考这个著名的哲学问题。
    “我”是什么东西？
    “我”和别的东西有什么不一样？是什么决定了“我”是“我”，别的东西不是“我”？
    冥想百年，德弗也没有找出满意的答案，他唯一的心得是：名字可用来区分“我”与别的东西。“我”有独特的名字，那个独特名字又只能指代“我”。在乾坤世界，“独特名字”即是真名。真名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掌握恶魔的真名可以叫恶魔听命，传颂神名则可建立宗教、实现神迹。
    巫妖继续发散思维……
    神明力量的来源为信仰，战士的崇拜造就战神，女性的崇拜造就爱神。信仰的力量汇总为名字，那么名字是否可以反向转化为力量呢？当然可以！神的名字就是力量。既然如此，是否只要做到广为人知，凡人的名字、绰号或者头衔也可以拥有力量？
    清沂听到这儿忍不住道：“论渎神，还是这些老前辈厉害。”
    “如果拿你做成‘真名炸弹’，那估计是范围内敌我双方都变成白骨。”黯眼笑道。
    “哈哈哈很好笑哦。”
    半神明确地知道如何成为神明，门就在那里，半开半掩，只不过他们更愿意站在凡世，顶多偷偷往门里瞧一眼。德弗布里属于扒着门框探头进去的那种人，他大胆假设：即使没有信徒，只要有足够多的人认得你，你也可以登上神座。斩首女皇罗素的凶名传遍寰宇，正好拿来做实验。结果大出他意料，罗素成为神明的时间仅仅持续了千分之一秒，太不切实际，难怪历来的神明登神都是靠信仰……唉，没能打开第二扇门啊。
    实验完毕，铁蹄骑士团败给了仅存活千分之一秒的神明，只能重新选拔人员、由候补圣徒琼尼充任团长，不敢再犯德古雷逊的教廷最后找到黄昏帝国这个软柿子捏；而兴致缺缺的德弗离开德古雷逊，辗转来到清沂身边，与将臣不打不相识，找到留在黄昏帝国的意义。
    德弗制造神明，将臣给黄泉改道……老师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都是能干涉游戏进程的大事啊！
    考虑到罗素既是装载阴云的容器，又是真名炸弹，绝对有资格成为黯眼的顶级珍藏，也难怪仅仅是尸体受损就能惹得黯眼暴跳如雷，连对大神下杀手也在所不惜。
    极限冲动……
    想起这位大神，无力感涌上清沂心头。
    刚才的追逐战中极限冲动领跑在前，触动所有机关反而安全无恙，而西装骷髅灰头土脸。幸运？虽然人们常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但难道真的有人可以光凭运气就登上天位榜？对努力的玩家来说公平吗？
    不，绝不是幸运。
    是近乎直觉的即时模糊计算。
    战技“掌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极限冲动清楚地把控了身边的一切，从中筛选出可利用的东西，将这些东西起到的影响如珠子一样和目标串联起来。即使影响微不足道，但累积起来，就会拉开差距，这也是为什么西装骷髅越是追却越是追不上的原因。极限冲动的误导性太强，大众不相信有人可以在0.2秒内不假思索地找到最优解，才会把他称为“幸运儿”。在“现在”这个时点，极限冲动的计算能力远比清沂高超，至少清沂是做不到一眼就看破通道里所有机关并顺势利用。还得多亏大神一心只想逃跑，若他利用机关反杀，“病重之人”的胜算也不见得有三成。蚕食过去，掌握现在，预言未来……这就是三大智者的独到之处。
    清沂：“为什么极限冲动要在罗素尸体上制造伤口？你觉得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倾向于他是有意的。在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快速清查了一下藏品，几乎没丢什么好东西，你敢相信极限冲动进入宝库而不多拿？我怀疑他一开始就是冲罗素来的。”
    “他知道罗素？他自己查到的，还是有他人告知？如果是后者，难道他是被委托前来盗走罗素的？”
    “潜入也就算了，尸体不能收入储物囊，他要怎么带走？反过来说，连你我联手都拦不住他，如果真有带走尸体的手段，他绝不可能留下罗素。”
    “他的目的就为了在罗素身上制造伤口？”
    黯眼如梦初醒，看向清沂，失魂落魄地道：“不，不对，制造伤口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的目的是测试罗素的肉体强度，也就是测试罗素的级别。我知道是谁委托他来的了。”
    ————————————
    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德古雷逊，来到任意一个大教堂，通过教廷内部的通讯魔法阵，极限冲动与他的客户——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大主教——联系上了。
    “不好意思啊，物主忽然赶回来了，没能毁掉尸体。”
    极限冲动笑着，眼神冰冷辛辣。罗素的尸体蕴含“卑劣之血”，一旦毁掉，会释放出海量死气，首当其冲的就是极限冲动本人，就算三转职业者的体质可以勉强扛住侵蚀，也决计逃不出德古雷逊。他可不会为了买卖搭上性命，在发现蹊跷后果断违约。
    “对，无需动用法则就能造成损伤，可见罗素的尸体已经降至高级了，英雄级死灵生物的身体没这么脆弱的。你们还真奇怪，就为了测试这一件事，居然拿‘永恒大帝的护身符’作为报酬。啊不不不，我没有任何意见，我希望像你们这样财大气粗的主顾多多益善。接下来要我做什么？啊？偷死灵生物的尸体？不早说？我刚才努力一点把罗素——什么？不需要罗素？那你们想要谁，有没有清单？哦这样啊，不用我特意寻找对吧，只要盗墓时见到合适的就顺便带出来，好的。异教徒的也行？反正只要生前出名就行了对吧，明白，我办事你们放心。其实你们教廷才是异教徒尸体收集得最全面的组织吧，可惜都被你们烧掉了……喂，喂？不要谈到不喜欢的话题就挂电话啊！”
    通讯完毕，极限冲动迅速整理已知情报。
    虽然这个推断分外怪异，却是最合理的，即使不是真相，也相去不远。极限冲动啧了一声，摩挲下巴：“用名头可以杀人？还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