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穿吉春的伊通河边,距离市中心还算有些距离的地方,是一大片新起的建筑群,有社区医院、龙腾商场,更有多处公交经停站点,其建筑、规划合理,说一声吉春最好的住宅不为过。
这当然就是龙腾开发供给员工的住宅,龙腾不差钱,现在地价又不贵,肯定是捡着好地方来。而周秉昆那里也同样如此,他知道好哥哥干的大,所以商量着在旁边弄了一块地,蹭商圈。而他开发的别墅区,也是在这里。
本来他是想弄一块地,就盖两栋别墅,剩下的老大地方造景的,相当嚣张。是王言给劝住,这才盖了十八栋别墅。虽然不便宜,但是这年月有钱人不少,更加周秉昆生意往来的朋友,还没盖完的时候,剩下的那十六栋就已经卖出去了。
而王言跟老周家住的,正是在第一排的六栋中,最左边的两栋。
此刻正在第一栋的老周家,王言日常的过来吃晚饭。主要也是住的近方便,虽说都有保姆做饭,但就住隔壁,也没必要分开吃。陈静也不在家,跑剧组跟着拍戏,忙着呢。
看着大口吃喝的孙女,周志刚感慨道:“嗨呀,现在家里的几个孩子都上了大学,就剩下一个紫珊在家,还怪冷清的。”
周紫珊吃的满嘴流油:“爷爷,过几年我也考大学了。”
“好,你好好学习,将来跟你几个哥哥姐姐一样,都考名牌大学。”
周秉昆笑呵呵的看着小女儿:“小学都没毕业,考试都不及格,还考大学呢,拿嘴考啊?”
“去,现在能看出啥来呀,以后我大孙女肯定考的跟几个哥哥姐姐一样好。是不是啊,紫珊?”
“嗯。”这话深得周紫珊心意,连连点头,不服气的看着亲爹。
周秉昆摇头一笑,看着王言说道:“你说这也奇怪,咱们一大家子七个孩子,六个都学习好,就这一个不省心。”
“没事儿,有你这个爹,学习好坏的又能怎么样?做人没问题,那就没什么问题,玩的好就行,是不是?”王言笑呵呵的给小丫头夹了一块肉:“使劲造,这身板可得养好了。大姨夫,最近干的还行啊?”
周志刚跟周蓉生了几回气,养了两年才算是恢复。一恢复就闲不住了,俩别墅的大院子天天来回扫,花花草草的没事儿就咔嚓。见他呆的难受,周秉昆给弄到工厂看大门去了,老爷子相当积极。
“行,挺好的。”
“爸,要我说你就在家呆着得了,六十七了,还折腾啥啊?不行跟我妈出去旅旅游,看看这些年各地都改的怎么样了,不是也挺好的?”
周志刚喝了一口小酒,没好气的看着老儿子:“你说的那才叫折腾呢,我跟你妈都这么大岁数了,身子骨可撑不住。”
见周秉昆看自己,王言摇头道:“还是别折腾了,大姨、大姨夫他们俩岁数确实大了,出去一个水土不服就得折腾一阵子。现在这样挺好,大姨夫干的不是挺起劲的?呆够了就换个地方,就是找点儿事干嘛,要不也闲不住。”
周志刚笑道:“干一辈子了,哪能呆的住啊,就这么着吧,挺好的。”
“你呀,就是享不了福。那咱们家这么大的房子,打滚都够了,还呆不住?”
“是,你老儿子能耐大,就你能享福。”周志刚摇头一笑,不搭理老伴儿,看着王言说道:“上个月秉义回来的时候,我听他说想要动光字片?有后话吗?”
不用王言,周秉昆就先开口了,他说:“八九年那会儿就要拆,这市委领导都换一波了,也没动静。真想动光字片啊,正经还得几年,市里意见不统一,上次我哥也就是说一说。拆了之后,这些人安排到哪就是个问题,还有其他几个城中村,光字片拆了他们能没意见?再算上前几年我们跟你说的那些毛病,烂糟事儿一堆,牵一发动全身,不是说拆就能拆的。”
“哎,这穷窝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给拆了。你说这吉春,到处都是新起来的高楼大厦,那光字片的小破平房,看着它就不舒服,也不知道市里的领导咋想的。哦,对了,秉昆呐,你整点儿材料,咱们家跟小言那老房子都该修了。这两天我回去看看,修一修。”
周秉昆应生点头,没说什么破房子扔那得了的话,那是爹的念想,没到拆的时候,就不能倒。
说说笑笑的吃过饭,王言跟周秉昆俩人到了东边临河的花园中,喝茶抽烟。
“哥,我跟水自流谈好了。”
“嗯。”
“当初骆士宾把他踢出去,他也记着呢,还说什么好兄弟。”周秉昆哼了一声:“也就是他这人还算凑合,要不然让他跟骆士宾一块要饭去。”
“看你心情玩吧。”王言吐了口烟,看着波光粼粼的伊通河:“既然是要饭,那就得有要饭的样子,等做完了事,别忘了打折他的两条腿,给他弄个小车,让他划着玩。”
“哥,还得是你够狠啊,不过我觉得不错,就这么办了。还得给他配个音响,让他跟那些人似的表演个才艺啥的。哈哈哈……”
周秉昆笑的猖狂,活像一个大反派……
水自流辗转一圈,做了一路的车,他也没有休息,直接到了洛水集团总部。以往还觉着他跟骆士宾两人一起还算是有些成就,可是在吉春见识过气派的昆正大厦,回来再看面前的六层小破楼,莫名的升起一股不过如此,怎么干都是徒劳之感。
暗叹一声,他迈步进了楼中,一路跟人打着招呼,去到了三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门口,咚咚咚的敲门,得了肯定的回应后,他推门进去。
坐在办公桌后的骆士宾抬头看着进来的好兄弟,哎呀一声站起了身:“怎么样啊水哥?王言跟周秉昆他们俩怎么说?见到郑娟了吗?她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也是,好几天没有消息,在吉春那边给我打个电话也好啊,这给我急的。哦,水哥,快坐快坐,来来来,喝水喝水。”
喝了口水,看着骆士宾着急的样子,水自流心中思量一番,摇头叹气:“宾子,放弃吧,孩子就别想了。”
“他们怎么说的?”
“周秉昆说你要是敢偷偷去找建华,他就弄死咱们。王言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是那么好说话的,见面抽了根烟就给我打发了,没把我另一条腿打断,都是人家开恩了。”水自流说道:“这个事儿说来说去,咱们没理。宾子,当年王言就问了,要的话孩子就给你,是你不要的。是,现在你要不了孩子,但那不是咱们的理由。
真要是说王言跟周秉昆他们哥俩啥也不是,那倒好说了。可现在问题是,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咱们。再说了,不管能不能跟建华相认,他都是你的孩子,这是不争的事实,那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周秉昆比咱们有钱,比咱们势大,更何况还有个王言呢,建华不能出国的事儿你也知道,人家那是什么层次的?咱们俩小胳膊小腿的,能跟人家比划吗?
宾子,你换个角度想,别人给你养着儿子,还是那么大产业的第一继承人,这多好啊?是不是?”
这是实情,但也是精神胜利法。对于一个想要儿子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痛苦的。
骆士宾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希冀的看着好兄弟:“一点儿余地都没有吗?”
水自流无奈摇头:“宾子,人家已经很客气了。将心比心,换你到秉昆的位置上,咱们少说都得死八回了。”
骆士宾低下头,双手覆面,久久无言。
就如原剧中他同郑娟所说,他认为蹲了几年大劳,并且还失去了生育能力,已经是惩罚过了。现在,他想的很简单,罪已经赎过了,他就想要孩子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亲爹,他有什么错?
这是多数人都有的贱病,对他人高要求,对自己低标准。无数迫害人转受害者的哭诉,都诠释了这个道理,并且无时都在诠释,以后还将继续。
半晌,骆士宾一声长叹,少许红着的眼,对水自流说:“水哥,你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等晚上我请你喝酒。”
水自流没有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十月,洛水集团挂牌上市,开盘高走,皆大欢喜。
周秉昆的手下积极联结其他股东,打算先将骆士宾给踢了。
骆士宾持有的股份,也就是不到百分之四十,剩下的那些股份,有包括水自流、骆士宾的媳妇曾珊以及周秉昆的代理人在内,还有些优秀员工之类的,共同把持百分之三十多的股份,再有就是二十五的流通股。
在周秉昆的雄厚资金之下,想要搞定那些人,真的轻轻松松。
所以,理所当然的,当时隔多年,再次见面,骆士宾并不是很高兴,或者可以说是想死的心都有。
这时已是九四年一月下,是在年前的股东大会上。
骆士宾作为一个新近崛起,近来风光无限的上市公司董事长,并没有早早的过去等着旁人,而是压着时间,踩着点儿在家中出发去到的新搬迁到大厦办公的总部。
当他意气风发的开门进到宽大的会议室中时,里面的股东早就到了,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二手烟的味道,他忍不住的皱了皱眉,因为他不抽烟,在开会的时候,一般别人也不抽烟。虽然从没明文规定,但这些人都知,这是他的规矩。
更让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在这里看到了他的媳妇,曾珊。此刻正低着头修理指甲,没有看他。他看到了坐在副手边的水自流,满眼复杂的看着自己。
终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中间的主位,那是属于他的位置,此刻却有人坐在那里,笑吟吟的看着他。
“好久不见啊。”
“确实是好久不见,比起当年,更精神了。”骆士宾压制住心中不好的感觉,面上保持着风度,他背着手,同样一脸微笑:“这么多年不见,你这个大忙人突然出现在我的公司中,还真是让人惊讶,不知道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不用端着跟我装深沉。”周秉昆笑呵呵的说:“正好人都齐了,来,张律师,给他念念文件,再传达一下在场众人态度。”
边上坐着一个干练中年人,推推眼镜站起身,非常礼貌的跟骆士宾打了个招呼,然后拿起手中的文件宣读起来:“洛水集团股份……骆先生,简单的说,从现在开始,洛水集团最大的股东是我的委托人周秉昆先生,同时,董事会的董事们行使权利,由周秉昆先生任董事长,由这位翟景洪先生出任洛水集团总经理一职,负责公司运营,为各位董事负责,向董事会汇报工作。”
周秉昆跟了一嘴:“也就是说,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了,骆董事长。”
这是噩耗,骆士宾已经保持不住风度,他转头看着在场的其他人,有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有他的好兄弟,有他的枕边人。
旁人不说,只算上他老婆,以及水自流的股份,他就有超过四十多的股份,算上他提拔起来奖励股份的手下,完全能够达到五十一。他想过会被人背叛,但他没有想过所有人都背叛,这才是致命的。
他强压着心中万丈怒火,皱眉看向周秉昆:“胜捷集团跟你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的。”
“你早就有意针对我们?”
“显而易见。”周秉昆还是那般微笑,满是嘲讽:“不过我要纠正一点,我针对的不是你们,而是你。”
“当年的事都过去了,周秉昆,你何必那么念念不忘呢?你本可以随时捏死我,又何必这么费劲呢?”骆士宾还是有理智的,他不敢大庭广众的详细说出来,那真是找死了。
“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感受感受从高台跌落的感觉,我觉得那感觉一定很好,你说呢?”
“是很好。”骆士宾咬后槽牙,不愿看他得瑟的样子,说道:“你别忘了,我还持有洛水集团百分之三十八的股份。”
“我等着看你怎么操作。”周秉昆摊了摊手:“现在,我们要开股东大会了,你也是股东,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啊?”
股份是骆士宾名下的,只要骆士宾不签字转让,或者不死,那就没办法拿到手。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股票是限售的,这种情况谁会接手呢?就是他死硬着不签,那也没关系,这洛水集团完全可以退市、破产嘛,没什么所谓,就玩他。
骆士宾深吸一口气,恨恨的看了一眼周秉昆,转头离开了这里。他要缓一缓,一切发生的太快,虽然他表现的还算坚强,但实际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见着大仇人离开,周秉昆笑了笑,随即坐正身体,看着在场的众人:“好了,接下来我说说以后洛水集团的规划。”
……
下午,水自流跟着曾珊一起,回到了洛士宾的家中,他们俩都知道,这个时候,骆士宾一定会在家里,不然他还能去哪里呢?
以往整洁的家中,此刻满是狼藉,一眼就能感受到骆士宾的愤怒。进门到了客厅,正看到地毯上醉醺醺的拿着外国洋酒对瓶吹的骆士宾。
驱卡脚下玻璃碴子,水自流叹了口气:“宾子,何必呢?”
骆士宾缓缓的抬头,眼里满是不解:“为什么?一个兄弟,一个老婆,还有那些我一手提拔起来的白眼狼,你们到底为什么?她我不管,我知道,她从来都是为了钱,但是给我伺候的挺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那些白眼狼也不提,都没什么用。水哥,你呢?你为什么啊?咱们俩快三十年的兄弟啊……”
“从你把我踢出公司那天就不是了!”
“我那是为了公司发展啊,我想要公司做的更好,你连合同都没有就生产,我做错了?”
“后来呢?你给了我一笔钱,拿走了我手中一半的股份,说穿了,你对我哪里还有信任?相比起现在的股价,你给我的那些钱更像打发要饭的叫花子。宾子,都到现在了,怎么还看不明白呢?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还不知道吧,当年咱们在羊城的时候,周秉昆就注意到咱们了。从头到尾,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怎么根他玩?就这,还没用他那哥哥出手呢。”
水自流忍不住的摇头,他点了支烟,舒服的吐了口烟,声音还是往常那般温润平淡:“宾子,别怪我,我没的选。你也知道,周秉昆有多大的能耐,我要是不这么做,那我的下场不会比你好太多。归根结底,当年的事是你做的,现在人家翻旧账,你就得认。
要咱们还是当年那样,我一个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说不定还真的跟你共患难。但是宾子,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这点事儿你该明白的,哪里有什么都过去了?哪里有什么罪都赎过了?怎么可能过的去啊……宾子,好自为之吧……”
他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落寞的骆士宾,毫不犹豫的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他来,只是为了跟过去做个告别,跟老朋友、好兄弟,有个交代。
就像他说的,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