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风和万龙勃几乎没有交集,可是曾有的小矛盾,让他对程浩风没来由的憎恨,甚至比对秦家的恨意还深。
给万金勃讲了从黄淑儿那里打听到的事,还添油加醋讲了玛菲莉的背叛之事。
讲那些时,原本黄淑儿也只是确定秦逸做过,关于别人只是猜测,万龙勃倒是把程浩风做过丑事说得如板上钉钉。
幽暗的室内,门窗紧闭,侍从都遣走,万金勃仍怕有人偷听,用灵气设了一个隔音罩,他和万龙勃说话只有彼此能听到。
听到的事太过刺心,万金勃灵气乱涌,隔音罩也随之抖动不停。
“我对她还不够好?还不够好啊!这么对我,哈哈哈,玛菲莉居然这么对我……”
发愣好一会儿,万金勃忽然大笑,涩哑难听的笑声像砂纸磨耳朵。
因为隔音罩既隔了内外声音相传,又放大了罩内声音,这笑声简直是在炸万龙勃的耳朵。
他双手捂耳,担忧问:“哥,你怎么啦?哥,别笑了。我们要血洗耻辱!哥,你别笑了……”
想停下笑,根本停不下来,万金勃笑得很累,气息不受控制,快要走火入魔,可他就是笑得停不下来。
他以为证实一些事后,他会狂怒,会痛哭,他都没想到自己会大笑。
当黄淑儿提到那些事,万金勃已醋意大发,表面没说什么,实际已怀疑众人。
他不会找玛菲莉问什么,问了也是自取其辱,他要暗中把这一切都抹去!
要让玛菲莉神不知鬼不觉死掉,要让那些奸夫全都死!
想及此,他忽然冷静了些,程浩风可不好除掉,要除掉刘郭更难。
“程浩风师弟元阳未失,不会做过那些肮脏事。你查清楚些,不要放过烂人,也别冤枉好人。”
不料万金勃信任程浩风,万龙勃尴尬咧咧嘴,再狡辩:“哥,男人嘛,元阳未失也可以跟女人胡天胡地,观气所见的元阳之气是没有阴阳相交,不一定是清白单纯。”
万金勃还是摆手,能得到晁玄同信赖当一峰主事,不可能是会因私事没理智的人。
怕多说会惹反感,万龙勃顺从道:“好,我多访一访相关的人,除掉该除掉的,不冤枉人,也不把这事闹开。”
万金勃讲了具体要怎么做,又再三叮嘱:“悄悄查,悄悄做,查到有问题也只来告诉我,不要与人吵嚷争执。”
撤了隔音罩,万金勃还坐着发愁,万龙勃开门出去了。
门外春光大好,万龙勃心情大好,他是为谋十全土堡以后强盛而来,娶王姞只是顺便,哥哥家出了丑事,他没有多悲伤愤怒,倒是感到好运来了。
快到正午,太阳光芒刺眼,只是镇龙囚玄阵旁的树林里仍然只有点点光斑。
程浩风抓一个光斑,光透去别处,抓不住,又抓另一个,跟个淘气的小孩一样玩。
总抓不到光,他沮丧歪着头看树叶缝隙里透出的光,又笑了笑,再去数火棘枝条上的刺。
巡山的弟子换班吃午饭,山林中更静了些。
“嘿嘿嘿……”臧玄蛟的笑声突然响起,“我哄那些小孩哄得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信我看重秦逸和萧年?咦,塔吉坦你还一动不动打坐呢?”
“求法心诚,没有命令,不敢自作主张乱动。”
“不错,你表现得还算令我满意,你再等两天,我选个好日子教你。”
臧玄蛟让塔吉坦再等,他没反对,依然静静盘坐于地。
“喂,你又不等着学什么,还赖在这里干什么?”一股黑烟腾起,飘到程浩风身边,“你数什么呢?数了多少遍,你不无聊吗?”
“不无聊,难得悠闲,有意思得很。”
程浩风不再数,背着双手,仰头看又高又远的太阳,仿佛要从树梢坠落的太阳。
“嘁,你不回云华观,是怕晁玄同骂你吧?”
程浩风没回答,又去数那些刺。
臧玄蛟的语气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事情闹大了,偏离你谋划的方向,你没法面对师父。可怜啊,嘿嘿,你在你师父心里再也不是个乖徒弟了。”
“嘶!”程浩风的手指哆嗦一下,扎到刺上,他皱眉甩甩手,把血珠儿甩掉,又盯着那细小伤口发愣。
“怎么不说话,你承不承认你怕晁玄同生气啊?”
“是有点怕,那又能怎样。”
“又怎样?回去认错啊。”臧玄蛟拖长声调说,“再不回去认错,你师父要来打你屁股了,主动认错去吧。快去。”
程浩风的食指被扎了,他用拇指压压食指,不再流血,但有轻微痛感。
指尖压得重些,痛感也加重了,他的腮帮子鼓了鼓,猛力吸气,又长呼一口气,朝云华观而去。
到得观门口,踯躅片刻,转身从小路绕回去。
正和居院旁的桃花已开,花蕾深红如胭脂点染,花瓣浅红如水粉敷就。
时光匆匆,又是一年桃花绽放,来年他还会在这里赏桃花吗?师父会不会把他赶出山门?
原计划中,秦禄不会来,秦逸会来,当刘郭来抓贼,秦逸和黄淑儿、萧年要起争执打起来,臧玄蛟再煽风点火几句,又夸他们几句,邀请他们到阵里躲躲。
他们会躲在臧玄蛟庇护下,由臧玄蛟出面压下此事,秘笈失窃以后会变成侯贵忠没点对藏书,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臧玄蛟会挑拨黄淑儿怀疑秦逸和萧年,间接表示曾帮他俩,那他俩就有可能是杀黄费真凶,让这几方无法再合作。
可惜目的没达到,还引火烧身,程浩风没亲眼看到事情变复杂,但已听巡山的弟子讲敬德延恩中发生的情况,只怕计谋会被拆穿,还得背个与玛菲莉乱搞的污名。
程浩风下定决心要去见师父坦白时,轻风吹过,几片花瓣落下,白回风的身影随花飘入他眼中。
“三师兄,听说你回山上,我煮了汤等你,不曾想你这会儿才到家……”
白回风走到院旁又停步,想起程浩风说过不要进正和居来,于是招招手说:“我把汤端去客堂,你快来喝。”
见了师父之后,也不知还能不能与七师妹相聚,更是难喝到她亲手煮的汤,程浩风朝客堂走去,等晚上再去见师父吧。
白回风一袭粉白衣衫,轻笑着站在桌旁,桌上一个玉白的瓷盅,盅上图案是深紫木兰花。
“三师兄,我煮的百合银耳莲子汤,润肺清燥热,能缓解你炎烈热气影响。”
白回风揭开盅盖,一股清甜香味扑鼻而来。
程浩风鼻翼微动,闻着应当挺好吃。可不知怎么又记起该和白回风疏远,于是冷了脸。
“我体内那股热气已经排出,不需要喝清热的汤水。”
“不需要喝了?”白回风脸一红,抿了抿嘴,有些难堪又失望地说,“是我多事了。”
盖上盅盖,准备要端走,经过程浩风身边时,程浩风又不自觉地伸手拦她。
“三师兄,你不喝也没什么的。”她翘唇笑了笑,“你全好了,我就放心啦。只是做这些没帮上忙,还打扰你,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程浩风凝视着她,那一双眼睛可真纯净,不该看到污浊的事,也不该含着一切难受的情绪。
“不需要喝,又不是不想喝。谁说这汤专为了清热才喝?”程浩风拿过瓷盅,张嘴就喝。
“诶,小心烫……”
“不烫不凉,正合适。嗯,又香又甜。”
程浩风一口气喝了半盅,眉头舒展开来,再呷一口,不禁露出笑容。
白回风侧头瞄他,轻声嘟囔:“三师兄笑起来真好看,眼睛弯弯的,像春天的阳光一样和煦温柔。”
程浩风的耳垂变红,笑得更和煦温柔,春光要掩藏是藏不住的。
情意绵绵,令人想让时光凝固,永享深情。
破空声忽响,一只大手从上伸来,夺走了程浩风手里的瓷盅,“大男人喝这些甜水干嘛?得喝酒吃肉!”
定睛一看,是马鸣风飞掠而来,左手提着酒菜,右手端着抢过去的瓷盅。
“嘿,大师兄……”程浩风抬手去拿酒菜,马鸣风要递过去时,他却侧身夺过瓷盅。
马鸣风已放开酒菜,程浩风又没接,眼看酒坛和油纸包要落地,一双纤手稳稳接住了。
“啊呀,吓死我了,我特意让人从山下带的草原烈酒,还有酱肘子和熏鸡呢。”
接过白回风递来的酒菜,马鸣风还轻抚一下酒坛,像是在安慰那坛“受惊”的酒。
他们接酒菜时,程浩风正仰脖喝汤,飞速喝完,生怕马鸣风再抢。
盅底还黏了些汤渣,他舌头用力一卷,舔得干干净净。
马鸣风扁遍嘴:“这下山去是被饿多狠啊?快来吃,快来吃。”
进客堂坐下,马鸣风先扯个鹅腿给程浩风,让他赶紧垫垫肚子。
程浩风向白回风无奈耸肩,她捂嘴偷笑,两人眉目传情。
马鸣风让白回风也尝尝草原烈酒,她只了两口,就辣得用手扇风:“这酒真是很烈啊。”
“那当然,可比米酒带劲多了。”
马鸣风一碗接一碗,喝得相当过瘾,白回风喝完一小杯就再也不敢喝。
只喝了一小杯,可她已脸颊绯红,程浩风看看她,又想起朵朵桃花,两相对比,人比花娇。
欢聚之时感到过得特别快,仿佛转眼就已夜幕降临。
马鸣风回石洞去了,白回风回了淑悦居,程浩风朝师父的住处走去。
看着怡然斋的牌匾,程浩风捏捏袍边,又松开,又再捏紧,始终没勇气敲门。
不知站了多久,忽听晁玄同唤他:“三伢,老实说,为何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