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胡仙仙嫌他什么都闷在心里,没想到如今他直白说出深情的话,她却心虚得恐慌。他只剩一缕情丝,并且还封印在慧心玉剑中,他应该感觉不到浓烈情感的,这些话是骗她的?
应星贪狼,巧言善变,是星变引起的性情变化?
胡仙仙一向是敢爱敢恨,可以为爱勇往直前的人,此刻反而是退缩了。他们之间隔着鸿沟天堑,恋人间最亲密的事都不能做,分开就是天意。
六月之季,已是酉时末了天色都还没有黑尽。胡仙仙的面容就如同这最后一抹晚霞,明丽姝妍中有几许哀婉轻愁。
她的神色让程浩风有些疑惑,“何事忧心?”
胡仙仙摇摇头,往客房走去。程浩风没有再追问,跟在她身后。
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忧愁,总是不自觉地想起扎措说的那个故事。那个故事中终究回归家族、事业成功的程哥,那个故事中终究一无所有、难以安身的苔藓般女子,是预示程浩风和自己的将来?
那是扎措投在她心灵上的阴影,她怎么都想不到这道阴影会让她质疑情感,面对外界压力畏缩不前。
走到客房外,卓无傲等在门口,说是冷秋朗、秦沐风都回来了,让他们去大厅商议事情。
“你先去,我和你七师叔随后就到。”程浩风支走卓无傲,眼神严厉地拦阻胡仙仙,她略作犹豫还是止住脚步。
“你要明白不论他们说什么,你都没必要想太多。我所为所求的不是要让你给予我什么,若是因我而让你愧疚难当,那可真的就违背我初衷了。”
“你想要的是明明朗朗、心无负累的爱,我此刻的确给不起。只是你没必要因此疏远我,我犯过的错你怎么能再犯一次?”
“我说这些不是要让你给我什么回应,我只是不想看你如同负蝂一样把什么都背在身上。其他人说的话也确实是有一定道理,站在不同的角度就有不同的道理。可惜,事难两全,过于求全反倒是无所适从、伤害更多。”
程浩风语速很快地说着,胡仙仙几次想插话都插不上,好容易等他顿了顿,她刚一张嘴,他又皱紧眉头说起来。
他语气比之前更强硬了些:”你从前任情随性是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还不是真正豁达通透,慢慢成长的过程中肯定会有迷茫纠结。我已经迷茫纠结过了,所以我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可是你必须得相信我,听我安排,我们不能再出什么意外。”
胡仙仙听得似懂非懂,真是只要面对他,她就会反应慢半拍。
见她忽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程浩风轻点她额头,“听明白没有?经常冷不丁儿就被你气得七窍生烟,你乖一点好不好?”
胡仙仙摸摸额头,微低头说:“明白了,老夫子。”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在自嘲:我胡仙仙怎么就这么贱兮兮的没出息?人家好好跟你说话你要躲着,非得用指责的语气和你说才肯听话?
“老夫子?”程浩风无奈轻笑,“那就听夫子的话,快到大厅说正事,不要再闹别扭。”
冷秋朗和秦沐风已经先把形势分析了一遍,他们认为赖老爷出去传讯应该不是找援兵直接来打架,可能有其他目的。
胡仙仙说这分析应该是对的,既然是凌若风授意赖老爷出去,她就清楚单打独斗难找到打得过他们几个的援兵,她不会做无用挣扎。
去年凌若风愤恨离开义庄后,是紫霄宫的人收留了她,她才帮紫霄宫的人做事?还是她又找到鬼王,而鬼王与紫霄宫的勾扯更深?凌若风他们做这些事是想拖延程浩风他们的时间,他们会再耍什么花样儿继续把程浩风他们拖在这边城?
他们想来想去,谜团更多了些。程浩风安静听他们的各种猜测,最后都不再言语时,程浩风说:“既然笃定他们不会直接来闹事,就安心等他们出招。我们都好好休息,到时候以逸待劳,更能清醒应对他们。”
他们都点头称是,目前也只能如此。胡仙仙唉声叹气:“其实也怪我们自己势单力薄,要是得力的人手足够多,我们就可以留些人在这里静观其变,派些人去黑龙祠解决困阵中的段梦柔。”
“我们想法相同,以后真的要培植可靠又强大的势力才行。”程浩风赞同着她的说法,又嘱咐大家说,“这些精怪变幻的凝翠苑家丁仆妇要多防着点儿,我们轮换休息。”
众人答应着,此后几天都是表面平静、暗里紧张地度过。到了六月十三未时,赖老爷同着一个番僧到得凝翠苑。这个番僧他们也并不陌生,他是多吉.喀勒。对手的势力还真是盘根错节,要拔除并不易。
看着在强烈阳光下斗志昂扬走来的多吉.喀勒,程浩风抿唇而笑,他已经猜出多吉.喀勒此行目的。
“老朋友,别来无恙?”多吉.喀勒热情打招呼,眼神有几分骄傲,好似争斗未起他就胜券在握。
“请坐,奉茶。”
程浩风居主位坐着,冷秋朗和秦沐风两旁做陪,卓无傲、胡仙仙、杜婉芷侍立门口。
多吉.喀勒跨门槛时,眼神儿别有意味地瞟了瞟胡仙仙。
“程道长、秦道长,我们可是向天盟誓的好友,你们不会忘了吧?”
多吉.喀勒又望向冷秋朗说:“依血缘论,我是末神老祖宗的血脉,你是老叔公;依师承论,我是毛大师的记名弟子,你是冷师叔祖。我们关系怎么论都亲近,你没有理由不帮着我。”
胡仙仙看到多吉.喀勒说完这些,冷秋朗的脸都绿了,她暗自发笑。
多吉.喀勒和毛日渥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毛日渥是臧玄蛟的亲传二弟子,冷秋朗是师叔祖,这倒没什么好笑。师门传承也隔得远,并没有太多牵扯。
好笑的是,多吉.喀勒是扎措血亲后代啊,估计是第十几代孙了,可隔的代数再远也是血脉至亲。这个小孙子一副中年壮汉的样子,冷秋朗这个老叔公却是风流少年的样子,感觉实在怪异。
其实仙凡恋、妖凡恋真不该啊,寿命差异就是个过不去的坎儿。胡仙仙真不知道扎措面对这些看起来比他年老的孙儿们,是何种感受?反正,她自己难以接受。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她后来虽然没有面对看来比她年纪大的儿孙,却是要面对一大帮看来比她年纪大的晚辈。
那时候她才知道,活得久了,外貌再年轻,心始终是沧桑的。不管以怎样的外貌出现在晚辈面前,晚辈就是晚辈。
就在胡仙仙神游天外,想些无聊问题之际,程浩风和多吉.喀勒已经争论了好几件事。
此时,程浩风正重重放下茶碗,沉声说:“不要多说无关之事,我来道明你此行目的,也直接说我的条件。”
“第一,你们可以带走凌若风和阿琐,我不会阻挠。”
“第二,德元帝帝星将暗,扶持慎郡王登基势在必行。但是,我们只能答应你们,等他登基之后仍与番邦交好,不会准许你们参与关于此事的政务。”
“第三,你们与段梦柔他们勾结要做什么,我们不多管。但若是侵害到我们的利益,我也不会在意你我有什么盟誓,该还击就绝不手软。”
多吉.喀勒讪笑着摸摸鼻子,早没了初来时的气焰。他摸出根骨笛,缓声说:“这是神鹰骨笛,用雪原神鹰的腿骨制成。二十多年前,毛大师以灵气击杀这只快三百岁的神鹰;二十多天前,末神老祖宗帮我把这骨笛抟炼成随身法器……”
“你是说扎措和毛日渥联手了?”冷秋朗略带愕然的反问。
“他们都是我的长辈,要联手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那便宜大哥骨子里还是很高傲的,要让他和别人联手做事,必然有逼不得已的原因。”
“是,末神老祖宗确实是有求于毛大师才同意合作。末神老祖宗觉醒孔雀王血脉,又一时难以掌控,需要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练功。毛大师能给他提供理想练功场所,和所需的各种天材地宝。”
胡仙仙记得扎措是说过他觉醒孔雀王血脉后需要静心练功,可多吉.喀勒提这些与目前的事有什么相关?
见众人都有些疑惑,多吉.喀勒郑重对程浩风说:“你说的那三件事确实是我此行想提的条件,而你的决定我也没有太多异议。可是,还有个请求,你得答应。嗯,末神老祖宗要见你和她。”
多吉.喀勒伸手指向胡仙仙,胡仙仙白他一眼:“他要见就让见?哼,姑奶奶没那闲空儿。”
胡仙仙不喜欢听那些暗以言语弹压的谈判,她正好得了借口离开此处。
程浩风微蹙双眉,多吉.喀勒反倒喜形于色,“不见就不见,我不多劝你们去见末神老祖宗,因为到时候你们可能会求着我带你们去见末神老祖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胡仙仙收住脚步,冷冷问道。
多吉.喀勒脸上重现倨傲神情,神神秘秘地说:“让程道长去问凌若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