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盆抱着侄女儿到了城外一处僻静地方,而后双手掐诀引出内丹,分了一半给她。喂进她嘴里,再以法力助她吸收。
待得她吸收后,就施法让她昏睡,放她在一所道观大门外。他不能带着她,怕给她带来灾祸。给她自保之力,让她开始新的生活是最好办法。
再之后,小盆回到城中,他要去杀王爷。可是,王爷不知去向,也许是逃了,逃得无影无踪。
王府中只有王爷家眷带着奴仆乌泱泱跪了一地,他们乞求他饶命,他也过了最激愤的时刻,不想杀人了。
他四处寻找王爷踪迹,寻了好几年都没有寻到。他累了,回到城中宅院。宅院中的尸体早已由官府派人掩埋在了乱葬岗,庭院破败,花木荒芜。
那些过往记忆是对他最狠的折磨,他从自己脑海中剥离那些记忆,只剩寻王爷报仇的念头。
等报了仇,与他密切相关的人都不在了,他才可以了无牵挂回归他自己的世界。
因了记忆缺失,又常年独自在废园中,他脑子变得不太灵光。
时光如梭,这座浸透鲜血的废园虽说还是有闹鬼的传说,但已经不至于让城中居民谈之色变。
渐渐有胆大的人接近这里,有人看到小盆,他们只把他当流落到此的疯子,没想过他本来是什么。
小盆自己也忘了自己本来的名字和身份,只是恍惚记得有人称他“盆怪”,那他也就是盆怪。
光幕淡去,其后之事,都是胡仙仙所知的了。她缓缓睁眼,眼前是神情淡淡的盆怪。
胡仙仙向他稽首,诚恳拜谢:“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他能反拉她入幻境,想要杀死她很容易。
“我也该谢你,你所施术法让我明了前因,更让我彻底悟透。只是,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我们各为其主,是不是该打一场?”
盆怪说得很认真,胡仙仙冲他俏皮地眨眨眼,呵呵,这饕餮是学会冷幽默了?他们还有打架的必要吗?
“不用打了吧?你去劝韩泽炅诚心投降才是上策。”
“如果是我想打呢?我已经知道韩泽炅就是那个王爷的后代,此时离我生活的年代已经过去两百多年,我很想挑起争斗,以血洗刷我的仇怨。”
盆怪换上狠厉的神情,胡仙仙撇嘴笑笑:“得了吧,装得那么凶,你眼底半点儿杀气都没有,别哄我。我倒是看出你没能亲手杀那王爷,心有遗憾,要不要我告诉你,你为什么找不到那王爷?”
被她说中心思,他讪讪笑了,耸耸肩,期待地看向她。
“如果你确定那王爷就是韩泽炅两百年前的祖宗,那他就是初代谨郡王。
初代谨郡王因为在封地作威作福,被他的皇帝老爹召回京城软禁。软禁一段时间后,他还不悔改,就暗中毒死他,葬在他生母陵墓旁。
当时为了皇家体面没有公之于众,不过后来时间长了这些秘密就传出来,很多百姓都知道这事。”
盆怪思索一番她所说的话,相信了。那王爷之父是开国君主,治家治国都比较清正严明,有可能那么处置儿子。
他四处寻找王爷找不到,很可能是因为王爷被软禁在皇宫中,皇宫中有阵法隔绝气息。至于没听到王爷被软禁再被毒杀的消息,应该如胡仙仙所说,是皇家顾忌体面没有公布。
这世上再没什么牵绊,他迷茫四望,许久之后,洒然一笑。
见他笑了,胡仙仙问:“可以帮我劝韩泽炅投降了吧?”
他没回答这问题,而是深沉的对胡仙仙说:”我能给予的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又不是我所能给予的,我和她本来就不合适,只怪我迷恋于她才害人害己。你若能遇上一个他所能给予你的,正是你想要的人,那记着要和他一路走到底。”
胡仙仙扶额苦笑:“多谢祝福,嘿嘿,我已经找到那样一个人了哦。可是,如果越州久攻不下,我就迟迟不能和他团聚。前辈,求求你帮我劝韩泽炅献城投降吧。”
“哦?”盆怪很仔细看看胡仙仙,若有所思的抿抿唇,又恍然大悟似的“哦……”一声。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十指弯曲,掐成一个古怪指诀。灵力尽向他指尖汇集而去,周身涌动淡金色光华。
他在准备出招,这是必须要打一架?胡仙仙扬扬双眉,就算明知打不过,她还是会迎战!
召出慧心玉剑在手,凝神御剑刺向他喉间。
剑光闪过,她眼中却是不见周围景物,慧心玉剑都没入空茫中。
她耳边是风狂雨急般的鼓点声,眼前浮现千军万马交战的场面。
从双方阵型齐整,到斗将开战,再到冲阵拼杀,最后近身肉搏。鼓角铮鸣声不绝,马嘶声和人的惨叫声不断,刀光剑影中死者不停增加,到最后只剩尸横遍野。
没了喊杀声,鲜血染红泥土,野狗在尸堆中乱刨,夜枭在空中盘旋。
一幕幕场景闪过,胡仙仙明白这是盆怪在给她模拟战争和战后的景象。
幻境消失,她疑惑看向他,他说:”你们的争战的刚刚开始,目前只是局部争斗,你们还没有看到真正残酷的那一面。”
胡仙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或许更确切的说是她不想懂,只要能助韩泽熙稳住皇位就好,她不想牵涉得更深,她会尽量远离战争。
盆怪向入城的方位指了指,示意她同去。他纵身入云,不再是先前很怪异笨拙的腾空方式,而是悠然如闲庭信步。
”我终究不属于这里,此生落得如此结局,是怪我扰乱了他们本有平凡人生的安宁。每个生灵都该有自己的位置,拥有多少就该承担多少,我还是得回饕餮一族去担负责任。”
听了他的话,胡仙仙心中一震,她和程浩风该有的位置是在哪儿?他们本不该插手俗世纷争。
盆怪注意到她神情异样,语气温和说道:”该处在什么位置不是天定的,也不是自己想处在哪儿就处在哪儿,是要经过很多磨难才能找准自己位置。你我皆是天生来历不凡,愿你和你心上人之间可以不猜疑,不计较……也不分离……”
他说“不分离”时犹疑了一下,胡仙仙想问他怎样才能做到“不猜疑、不计较、不分离”,可已到了王府外,他们该谈正事了,无暇再问。
王府侍卫看到他们同时落身门外,又一前一后迈步进来,警惕地拔刀备战。
盆怪指了指挡在最前方的两个侍卫,他们的刀自动退回刀鞘。见此情形,都不敢再阻拦。
当两人到得王府正厅之外,早有人通报了韩泽炅,他此刻正迎候在厅门旁。他们没有直闯内院,也是想给韩泽炅准备时间,毕竟是来劝服他投降,而不是来闹事。
“盆大师快请坐!胡天妃也快请坐!来人,上茶。”
韩泽炅殷勤招呼他们,他们沉默含笑,坐下喝茶。
待韩泽炅各种客套话说完,盆怪问他:“你可认识我?”
“盆大师说笑了,你法力无边,护我越州,我怎能不认识你?”
“不,你不认识我。你不想投降,又没有援兵,被逼急了,才胡乱找人帮你。你不认识我,也不想多了解我。”
韩泽炅印象当中的盆怪是木讷到有些憨傻的模样,此时如此明了他心事,令他诧异的上下细打量他。
胡仙仙托腮靠在桌上,懒洋洋的轻笑着,敌我双方谈判似乎没她这个平越先锋什么事,都是敌方的人自己在谈。
“胡天妃……这是……你们是早就认识,早有预谋要让我不战而降?”韩泽炅气乎乎的问,他感觉被愚弄了。
胡仙仙没答话,抬眼看向盆怪。她闲闲无事,悠悠轻笑着拈起块糕点细嚼慢咽。
“我与她并不相识,只是因她而忆起很多往事。”盆怪给韩泽炅解释道。
韩泽炅咧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盆怪继续讲:“你祖上的初代谨郡王,杀我全家,我本该杀你复仇,但年代久远,杀你也无济于事。”
听得这般,韩泽炅霍地站起身,他倒退几步后再盯着盆怪看。只说盆怪是几百年的鬼怪,他倒不很惊讶,可若说他和自己祖上有交集,他真不敢相信。
“你并不了解我,就把越州安危托付给我,说明你是再没其他办法突围打败平越军了。你诚心投降,还有退路,如若不然,满城军民都会被你害死。”
盆怪当说客也没什么花哨语言,直接劝韩泽炅投降。
韩泽炅长叹几声,回到座位上坐下,许久都闷坐不吭声。
“你是想归顺朝廷,又怕皇上降罪于你?”胡仙仙试探着问。
韩泽炅嗫嚅道:“皇上就算当时不惩罚我……也难免秋后算账……”
“哼哼……”盆怪冷笑着反问他:“你觉得韩泽熙可靠,还是韩泽灿可靠?”他在与胡仙仙的交谈中,对时局有大概了解。
“他们啊,都不可靠。”韩泽炅低着头,很小声的答道。
“既然都不可靠,那你就谁都不要靠!”盆怪朗声说:“你该依靠越州百姓,只要他们拥戴你,不论谁当皇帝,都不敢随意拿捏你!”
“依靠越州百姓?”韩泽炅反问着,再看向胡仙仙。
“越州百姓不想打仗,你就不要再打了,投降吧!”胡仙仙站起来,严肃说:“你是第一个降顺的反王,皇上定会以你为楷模,再去劝降其他反王。皇上定然不会为难你,要不然怎么让其他反王也愿意归顺?”
韩泽炅两手手指交叉握着,他得慎重考虑一下。东想西想,他觉自己这个一直被人嘲笑的王爷,似乎没做出过什么值得赞叹的事,若能真成皇上招降其他反王的楷模,是不是也算当了一回“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