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风极为敬重师父,因对七师妹暗生情愫,已经让师父失望,再又不听劝告,来这镇龙囚玄阵旁,还被打成重伤了,岂不是让师父更失望?
“别去打扰师父……快退远些,不要靠阵太近,免得再被熔金高压笼罩。”
马鸣风扶着他朝石洞走去,臧玄蛟感应到他们离开,又说些狂话。
“嗬!要不是老子手下留情,程浩风你小命难保!记着点,你就是白回风修行路上的垫脚石,只有我才改变得了你的命运!”
马鸣风侧头看了看程浩风,想问臧玄蛟说的话什么意思。
“大师兄,不要多想那个魔头的胡言乱语,我有金创药,快给我敷上。”
他坐到地上,抖抖缩缩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马鸣风赶紧接过去,他浑身是伤,有些伤都凝血粘在衣服上了,只得给他撕开衣服敷药。
金创药可以止血镇痛,程浩风痛苦减轻,马鸣风也放心了些,他再让马鸣风回石洞取件干净衣服来换。
换了衣服,程浩风想回云华观去了,可是平常只需要掠行一会儿就达到,此刻他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山火海。
冷汗浸血,把刚换的衣服又染上斑斑点点血红,他沮丧地扯起衣襟看了看,这可怎么去见师父和别的师兄弟姐妹?
莫名其妙惹到那个疯子魔头,差点丢了性命,还弄得如此狼狈,不禁懊悔,到这阵旁来伤春悲秋做什么?
马鸣风还是担心他伤势,跟在身后,见他停下脚步,就询问道:“真能扛得住?还是我背你下山吧?我看这次的事禀报师父为好,以便防范。”
“不,别告诉师父!免得你们跟着挨训。我去找六师弟治伤,先不回去。”
“那也好,六师弟医术一流,先治治再回去。要不然,一看这伤,你不说也没用,师父猜也猜得出怎么回事了。”
“多谢大师兄相救,你先回去练功吧,我去河边找六师弟。”
各自朝不同方向走了两步后,他又想起还有话说,大声喊道:“大师兄,你常年住在阵旁要多警惕,那魔头能窥视人心,不要和他说话,我这次便是个教训。”
“不用你提醒,我也懒得理那魔头。别啰嗦了,快去治伤。”
程浩风见马鸣风已经掠入松林中,才往斜下方走去。
羲明山层峦叠嶂,每座山峰的峰顶略平,十几座山峰簇拥着最高处的独角峰,而最大的一处峰顶平地修着云华观。
唤云峰处于镇龙囚玄阵斜下方,各峰小溪在此峰旁汇聚为呼风河,近两年来有人夜夜在河边吹箫,他是秦沐风,是晁玄同的六弟子。
一步捱一步,好容易捱到河边,程浩风被河风吹得一哆嗦。
河风带了湿气,比山风更显得阴冷,他举目四望,不见秦沐风,只听箫声如泣如诉。
月色朦胧,月下河水流雪浮银,河中青石上,秦沐风长身玉立,黯然吹箫,万千心语只凭箫声诉。
循着箫声,程浩风看到了秦沐风,而他还没发觉有人到了河边,一边吹箫,一边痴痴望着河对岸的唱雪峰。
唱雪峰上有玉真宫,他所思慕的心上人是宫中二弟子,只是心上人已入魔不知所踪,他又被禁止下山寻找,只有这般寄托深深思念。
程浩风剑眉星目,也算个英俊男子,只是脸型方正,下颌骨略宽,显得端方有余,而清秀不足。
相比之下,秦沐风清俊如画,飘逸之态不似尘世凡人。
几个师兄弟中,程浩风性格也没他们讨喜,是潇洒不够潇洒,清冷又不够清冷,常被人笑话带一股子书呆子酸气。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入云华观已经约一百八十年,还是酸气多,仙气少。
他猜想是因自己还不够优秀,师父才不允准他求娶七师妹,怕他婚后更加不上进。只是秦沐风已经够优秀了啊,怎么还是没得到允许?
程浩风没有打扰秦沐风,懂他的痴与悲,同时也暗暗庆幸,自己至少能常常看到七师妹,能知道七师妹是否安好。
望着河中间沉浸于悲思的秦沐风,程浩风很想不通,为什么师门长辈要阻挠六师弟的恋情,也阻挠我的恋情?到底有什么缘由?
想不出其中缘由,程浩风深感头痛,连伤口也似乎疼得更厉害,不禁低声呼痛:
“嘶……唉哟嘶……”
寂静的夜里,很低的声音也传得很远,被打扰了,秦沐风烦躁的朝河边一望。
看清是程浩风后,停止吹箫,凌空飞掠而来。
空中人影身形灵动,面容俊秀,只是眼中蕴满悲愁。
这般玉人也为情所困,情究竟是何物,令人如此销魂?
“三师兄,嗯,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他在程浩风身旁落地,关切问了一句后,才减了仙气,多了烟火气。
程浩风苦笑一声:“我又惹到魔头师叔了,怕师父责怪,只能来打扰你,求你治伤。”
秦沐风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大石头,程浩风走过去坐下,他也坐到侧旁,开始把脉。
静默片刻后,他收回把脉的手,凝神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颗丹药:“你外伤没有大碍,敷的金创药有很好疗效,只是内伤麻烦,这是延精丸,服用后以灵气把药力散向各处经脉,应该能加快恢复。只是你这内伤,要想痊愈,估计至少要一个月。”
“延精丸?治经脉受损、精神昏乱的上品丹啊,师父炼一炉也不敢保证能炼成几颗,你已经会炼制了?”
“我苦苦钻研医术,只求帮芷君摆脱心魔控制,可惜用不上。她如今成了不容于世的魔女,被各个势力追捕,我只能在山里躲着,真是没用。”
程浩风服下延精丸,只觉满口清凉回甜,痛感顿减,劝慰秦沐风:“你医术排师门第一,如今炼丹也该排第一了,哪里会没用?师父不让你下山找林师妹,也是为你好,他们定能想到办法帮林师妹摆脱心魔控制,带她回来。”
“怪我没处理好事情,才使芷君走火入魔,却要靠别人帮她摆脱心魔控制,你这些安慰的话倒显得我更没用了。”
听他这般说,程浩风不知如何相劝,只默默想那些烦心事。
他们师承混元祖师这一脉,师门规条并没有禁止嫁娶,晁玄同还主动为大弟子马鸣风安排婚事。
为马鸣风求娶玉真宫门下的大弟子蔡莲君时,蔡莲君的师父玉真宫主也同意了婚事。
只是,马鸣风以专心修炼为名拒绝成婚;蔡莲君也说要追寻大道,不谈儿女私情,他们的婚事才没成。
虽然没成,两人的师父也约好了,等他们修行有成,想要缔结姻缘的时候,就为他们操办婚事。
对于马鸣风和蔡莲君,晁玄同和玉真宫主是开明长辈,为什么偏偏程浩风想娶白回风就不行?
秦沐风爱慕玉真宫的二弟子林芷君,也是云华观和玉真宫联姻,两位开明长辈就变得不近人情?
还硬逼他们分开,造成种种误会,使得林芷君难控心魔闹出不少祸事。
程浩风暗暗想,也许真的是他们太没用,如果能像臧玄蛟一般强大,又没有被镇压,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做不到?
两人都不再说话,秦沐风打坐练功,程浩风运灵气引药力到各条经脉反复疗伤,不知不觉过了一夜。
山巅树梢上,红彤彤的太阳半露而出,山林中薄雾隐隐透着红光,山雀晨起,在枝头叽叽喳喳。
程浩风微微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以灵气细细感知了一番,伤势已经好了一半。
他眺望远方,只觉得山川树木和小鸟小兽都充满勃勃生机,河风携了野果甜香吹来,令人神清气爽。
忽然,一个迈着轻快脚步的身影跃入他眼中,他目光微微一凝,又立刻低下头,微红着脸朝石头后躲去。
躲得有点急,踩到块石子儿差点儿摔倒,杂乱脚步声惊得秦沐风出定。
秦沐风诧异地起身,刚要问他怎么了,也看到了那道身影,于是轻笑一声,没有问。
那个行在山林间的身影,穿着玉白道袍,外披茜红对襟窄袖短衫,只见袅娜背影和时不时闪现的侧脸,已可觉出娇俏之态。
她不停走着,时不时地抬头仰望,约半炷香后,才停下了脚步。
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上,一根细枝横斜而出,两颗柿子并长在一处。
莲有并蒂莲,柿子也有并蒂柿?
她飞身跃起,摘下了“并蒂柿”,欣喜笑着离去。
秦沐风看她走远,转身走到石头后面对程浩风戏谑说:“你躲什么呢?怕七师妹吃了你?其实这里要高些,又有树木遮挡,她那个位置看不到我们。”
“我这副样子,怎能不躲?”
程浩风抖了抖衣摆,又举手把衣袖伸到秦沐风面前让他看,满身的灰、满身的血斑,自己看着也觉得难看。
秦沐风摇了摇头,抓住程浩风伸过来的手为他把脉:“你没必要这么扭捏,大大方方把心事对七师妹讲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哪有什么心事要说?只是我这么狼狈,怕七师妹会嘲笑我罢了。”
“不跟你犟,懒得说了。”秦沐风斜他一眼,又再仔细探他脉搏。
许久之后,秦沐风目光惊喜地高声说:“你体质真好!伤势恢复竟这么快,再有十天就可痊愈。”
程浩风神情也轻松很多,诚恳地说:“多谢六师弟,全靠你炼的延精丸药效好。”
“不、不,是你体质特异,一般人用药后,不会这么快见效,药效吸收也没你多。快把衣服脱下来,让我仔细再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