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道术,最开始比的是机遇,没有机遇,都接触不到修炼之法,当然没有后来的输赢。
开始修炼,比的是勤奋,粗浅的基础术法都需要勤练苦学,天资高的人并不会有特别突出表现。
很多世俗观点认为,最初比的是天赋,然后才比勤奋。很多很早就表现得优秀的人,定然是后来不够努力了,才会被追平甚至超过。
而那些经过一定成长阶段才变得优秀的人,定然是先前太懒,后来变得勤奋了。
于是,严厉催逼那些先优秀又落后的人,认为只要恢复勤奋,就可以再度优秀。
却不懂,成长起来后,学各类东西都更需要天赋,天资聪颖加勤修苦炼,自然功力增长神速,而缺乏天份,到这个阶段再勤奋都没太大用处了。
修炼到了后期,要有天赋,更要有悟性。悟性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不是机遇那种靠运气的东西,是需要自身的经历、自身的格局融进自身的独有感悟。
程浩风已到了伏我峰上,回望伏我台上云华观,想着些关于修炼的事。
他的机遇算较好了,能得晁玄同收为亲传弟子,云华观是当今修行势力八大门派之一。
但是,云华观不搞那些势力争斗,因此世俗权力不大,所占资源也少。
要说是隐世门派呢,又位列八大派之一,要参与世俗的各种纷争,更是明确扶立刘都,要让刘都一统天下。
这和玉真宫完全不参与世俗争斗不同,玉真宫只管着羲明山的事务,只和修行门派偶有来往,和世俗那些事没沾连,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她们都没来往。
所以,云华观的地位在修行界有点奇怪,说高吧,没什么实际权势;说不高吧,武力方面又能碾压很多同道,还能左右很多人的命运。
再说天赋,程浩风的资质算中等,不是那种被称废材的类型,也不是那种惊才绝艳的类型,在极为一般的修行者眼中,他是被仰望的存在,在顶尖天才眼里,他又是很平庸的那类。
话本儿故事里,能成大宗师的人,要么是最不被看好的废材逆袭;要么是一直非常强大的天才被暗算了后强势回归,都没有他这种平平无奇的角色能做什么惊天动地大事业。
天赋一般,出身也是中等,不算很穷,从小不愁温饱,还能读书识字,后来他父亲进京当了官,家境还更好了些。
只因父亲进京当官,他才会在入门之前已和二师兄龙啸风、四师妹凌若风相识。
但他父亲也只是个没存在感的小官,没有权倾朝野,也没有刚正直谏,总之没有可多说的亮点。
或许正是比较平淡的成长过程,让他悟性不太高吧?那些故事里的传奇人物要么是身负血海深仇的孤儿,要么是需要力挽狂澜让家族振兴的权位继承人,也许是极大压力才可以激发极高悟性。
他的性格也挺平稳,并不是忍受一切、看淡一切的圣人,也有愤怒,也想报复;但也不是毫无顾忌,只凭喜恶做事的疯子,他会考虑后果。
想了一圈,他都没想出有什么赛过别人的特异优点。
望着云华观,程浩风有些沮丧地想:我真是如师父所说只会牵绊些儿女私情,只会做些奇巧小玩意儿,只有小机灵,没有大智慧么?
在黑暗中看一个地方看久了,眼睛渐渐会适应黑暗,再加上程浩风目力已比平常人好,云华观的轮廓比开始远望时清晰很多。
伏我台是北高南低的梯形,北方高处是窄的一边,南方低处是宽的一边。
远望而去,云华观大门正对着程浩风。
云华观最重要的建筑是祖师大殿,先在岩石上砌了离岩面一丈高的台基,再建上大殿。
若是在晴好的傍晚时,从伏我峰望去,可见青瓦粉墙的砖瓦木石建筑,融于山崖树木间,不似那些用了金黄琉璃瓦、龙凤攀游铜柱、朱红漆刷铁壁的建筑突兀在山林之外。
平常从大门入观都是走过岩石坝子,顺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
踏上前廊下的青石台,先整理一下衣冠鞋袜,再进入门厅。
门厅中间是门廊,摆着一扇阴刻山水图的黄杨木屏风,让门外的人不能直视里面,又免去了进进出出开门关门的麻烦,更可以挡煞气,藏瑞气。
门厅左边供着护法神,右边是铜钟、石鼓、玉磬,陈设简单而庄肃。
穿过窄窄门厅,是青石小院,中间是直通正殿的路,两旁是花台。
花台上有紫薇盆景、清雅兰花,还有各色菊花正含香吐蕊。
靠左墙角一株枝条清瘦疏淡的白梅,靠右墙角一株青翠朴直的罗汉松。
由中间正路踏上青石台阶,先到正殿旁的穿堂中,洗洗手和脸,再看看衣履是否洁净,要保持仪容仪表整洁端庄才可以进入正殿上香。
正殿中供着混元祖师像,和寺庙里的那些金身像不同,祖师的眉目无甚特别,神情淡然平和,衣袍如平常修道者。
只是衣褶纹理细致,袍袖和衣带似可随风飘动,让祖师如是真切在眼前。
是个和蔼长辈一般在眼前,没有高高在上却故作慈悲俯视众生,甚至比凡间某些高强的修行者更有亲切感。
大殿两侧有贮存祖师所留一些物品的厢房,以及存放公有贵重物品的库房。
整个伏我台的前半部分要宽很多,大殿又是靠着西方一侧,紧挨大殿东边那空场是练武场。
大殿之后有莲花池,莲花池朝北是岩壁,这岩壁是伏我台最高处。
因伏我台是祖师以剑削出,这岩壁没有连着别的山崖,也并非天然山岩,是有一截别的石头粘在上面,还有岩浆流过痕迹。
整个伏我台算是个较平的斜坡面,只那岩壁突出很明显的一坨,那里人工痕迹也最少,上面长满矮小的各类杂树,树上缠满藤萝。
莲花池靠东一小片梧桐林,林中有杂役进出的小路。
梧桐林往上走,是一横排瓦房,有众弟子读经习文的览经堂,有弟子们见外客谈事的客堂,有师父休息和见客的偏厅,有师父的起居室,有师父的炼丹房。
客堂中间用杉木镂空雕花板分为七个小隔间,每个弟子专有一个小隔间。
有人请他们做法事,炼丹药之类的事,都是在小隔间里谈。别的弟子也自觉地不干扰,不偷听。
师父晁玄同的起居室外悬了“怡然斋”的牌匾,是个小套间,外间是书房,内间是卧室,可他很少在怡然斋内,常在偏厅喝茶下棋。需要休息也不来睡,只在偏厅的石榻上打坐。
过了这排房屋,靠着岩壁东侧略平的一处就是后院。
后院建筑有些像“彐”字形,只不过没这么方正,是朝东略斜的修了两排房屋、一个小花园、一排偏棚。
程浩风已在这里住了一百多年,这是他世俗意义的家,也是他的灵魂归处。
“彐”字形的上一横是女弟子居所淑悦居,一横排简朴瓦房,除了凌若风、白回风各自的房间以及小厅、茶房,还有两间屋子空着,都成了凌若风堆放杂物的地方。
淑悦居前边一个青石铺的小院子,东边一棵大银杏树,树干要几人拉手才可合抱。
再往东一点是银杏树林,树干都只有碗口粗,银杏林前方是通往大门口的小路,银杏林后面和岩壁相接。
小院边上,朝中间小花园的方向有几行琴丝竹,似天然屏风遮挡了淑悦居。
“彐”字形中间一横是个长方的小花园,栽了不少的花草树木,都比较矮小,免得影响房屋采光,小花园中有石桌石凳,弟子们空闲时常到这里闲谈。
“彐”字形的下一横是男弟子居所正和居,也是一横排简朴瓦房。
在小花园和正和居之间有一口水井,围绕水井四周栽了七株桃花。
这七株桃花的树干都差不多大,但树形树姿各异,此时只有光秃树干,半黄半绿的残叶,没有可观处。
春来则是桃花灼灼,深红相间粉红,山雀啄花,彩蝶翩飞,蜜蜂采蜜,一阵风过,满地花瓣如云霞落地,也如锦绣铺展。
过了小小桃花林,是青石铺的小院,院旁那正和居的一排瓦房除了个小厅,刚够五个男弟子一人一间。
他们没有茶房,要喝茶要需饮食,都去偏棚里端。
“彐”字形的那一竖就是五间偏棚,有杂役住的卧室,有厨房,杂物房。
偏棚被小花园靠近偏棚的一段矮墙分隔开,挨淑悦居那边是两间屋子,一间住了两位老妇当杂役,另一间是厨房和储物间。
挨正和居那边是三间偏棚,其中一间偏棚共住了六位杂役,临时来帮工做些打扫运送的杂事,往往是慕名来云华观感受仙气的年轻人,也有想来偷学一招半式的,他们来来去去换了很多拨人。
另一间偏棚则住了两位壮年男杂役,是附近乡民,管各样物品进出,也管五位男弟子的饮食起居。他们算管事了,换人的时候少,都至少做了十年以上才离开。
余下一间偏棚是厨房兼储物室,云华观弟子都很少吃烟火之食,只让他们煮茶,厨房多数时候只煮他们要吃的饭菜。
正和居西边是棵古拙苍松,松下有去往大门口的小路。
在后院往东边临悬崖的位置,又修了七间小石屋,是弟子们各自的炼丹房。
这小石屋外观更加简陋,但实则非常坚固,以防炼丹炸炉了毁坏房屋。
程浩风进过皇宫,去过不少富丽堂皇的宅院,最让他感到自在的地方还是云华观,只因这里有他所敬所爱的人。
他渴望强大,强大之后所求的不是称王称霸,只是想更好守护所敬所爱的人。
想要守护好他们,太难了,比他想象的难很多倍,不只是要能打败坏人那么简单。
程浩风转身往镇龙囚玄阵而去,对于要向臧玄蛟请教,终于完全没了疑虑,眼神坚定了很多。
乌云密布,无星无月,秋雨沁寒,走在通往镇龙囚玄阵的松林小路上,更是漆黑得让人压抑。
到了阵旁,忽然彩光交织,这里竟成了黑暗中最绚烂夺目的一个明亮美丽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