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路让人拖着跑,这种捡懒儿的事,蔡宝光曾做过,结果难受得再也不想做了!
那是坐在筐里,拿绳拴在马车后面拖,刚开始风驰电掣挺快挺爽,接着被颠簸得胃里翻江倒海,最后还被撞得鼻青脸肿。
那滋味儿,他可不想再尝第二次,但是看程浩风冷下脸来,他不敢再磨蹭了。
蔡宝光缓缓爬进去,缩着身体,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紧抿嘴唇,一副乖顺模样,看着程浩风的眼神还满是忧怨。
见他这般,程浩风不禁笑出声,怕他生气,又忍住笑,弹出灵气光罩将两人笼在一起。
因为是同在灵气光罩中,程浩风踏地纵身而起时,木箱只是朝上微弹,当他落地之时,木箱只是微震一下,并没有颠簸摇晃。
“咦?不是拖着我乱冲乱撞啊?我的老天爷,刚才可吓死我了!程叔公,谢谢啊!”
说着还掏出包袱里的糕点,一脸满足的吃起来。
程浩风这次落地后,没有很快再跃起,而是和他说话。
跃起时耗灵气、耗精力,要是说话,灵气不聚、精力分散,容易出意外。
“我是想妥当了才安排的,不会不顾你的安危。我还打算以后练一种功,用灵气凝出一个气泡,也不用飞掠,坐在里面悠悠荡荡而行,不用费力,不用踏地借力,还可以好好欣赏风景。要是功力高了,还可以同时载几个人一起飞在空中。”
蔡宝光伸了个懒腰,想了想那画面:“有意思,你的想法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三五个好友一起在空中漫游,那可比金仙瞬移还有趣!我等着你练成啊。”
两人极速飞掠,偶尔停下说说话,很快已到一半路程。
程浩风很久没有下山了,身在半空中,看着山川树木、田野房舍从眼前不断退去,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枯枝覆浅雪,犹似梨花开;茅檐挂冰凌,竟如镶水晶;缓坡之上松柏苍翠,平畴之中麦苗青绿,偶见小河绕村流过,有几个村夫围在河边凿冰捞鱼……
正赏看之时,忽然听得哭闹声震天,把程浩风的闲适清雅情致一下子全弄没了。
他皱眉落地,回头看了蔡宝光一眼,蔡宝光站起身,他们默契地朝哭闹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十几座茅草屋挨近修着,形成一个小小村落,小路上的积雪混着泥浆,布满杂乱的脚印。
走到村中,哭闹声更清晰了。
一个女人哭道:“老天爷啊,这可咋活啊!求你了,给我们留点吃的吧!”
一个凶狠的声音传来:“那不留了吗?半缸麸子,还有那么多菜叶,还想吃啥?”
又是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啊……别拿,别拿,我们家连麸子都没有了啊……”
“嘿,嘿,把那袋黑么呶黢的东西扔回去!”一个带着点兴奋的声音响起,“我在毛家找到了好吃的!”
一阵“乒哩乓啷”的摔磕破碎声之后,从左边茅草屋突然冒出一阵烟。
“天杀的!那是我孙儿吊命的细粮,还来!把老子的小米粥还来啊!嗷……”
“臭老头子,找死啊!还说没粮了!没粮了!锅里偷偷熬着这么香的小米粥!”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又传来更惨的哭嚎声。
“我的小米粥啊……我家锁柱儿可咋活啊……”
“呸!臭老头子,来抢吧,这下子谁都吃不着了吧?”
“嗷……我的锁柱儿啊,可咋活啊?你们这些天杀的,老子拼了!”
屋内一阵乱响,半掩的柴门突然被冲破,一个人影倒飞出来。
程浩风一闪身,稳稳接住那个人,扶他站好,看清他是个干瘦的佝偻老头。
两个壮汉骂骂咧咧走出来,还把破了的门再踢得粉碎:“摔死了没有?毛老栓,敢咬你爷爷,你这条疯狗!”
他们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愣了愣,又拿恶狼似的眼睛打量程浩风和蔡宝光。
程浩风一身雪白长袍,襟边、领口绣着天蓝祥云纹,头戴莹润玉冠,乌发如墨,两眼如星,气韵间自有出尘之意。
他平常穿蓝布袍或藏青色、紫黑色布袍,是云华观规定弟子们出外要穿白袍,晁玄同说修道不慕奢华,但一定要素雅净洁,不可以邋遢。
白色可不是孝服之色,披麻戴孝,那是没染过的素色,不是雪白发光的颜色,要染出这种白颜色,要打理好这白色衣袍,可比别的颜色难很多。
在秦州地界,穿着难染、难做、难洗的白袍,上面还绣着祥云,又如此气度不凡的人,定然是羲明山云华观弟子。
那两个壮汉的目光逐渐恭顺了,其中一个鞠躬说道:“仙师好,这毛老栓不交义捐,还私藏细粮,教训他一下,没想到惊扰了仙师,还请恕罪。”
蔡宝光跳到他们跟前,各踢了他们两脚,又吼着:“义捐、义捐,狗屁的义捐!你们比强盗还狠呢,连口吃的也不给剩下,你们不是爹生娘养的吗?”
他们小声道歉,又说:“我们也没办法,军粮不够,秦二爷和秦三爷让我们来加收义捐呢,军爷们在战场上卖命啊,他们能安稳活着,交点义捐也是应该的。”
那个老汉要反驳,程浩风拉拉他,示意他不要说,蔡宝光又各踢他们两脚,他们还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喊冤。
“我们给刘大将军交过税了啊,给秦家也交过粮啦,哪里还拿得出来?”一个老妇一颤一抖地从另一间屋子出来了,牵着一个瘦弱小男孩,“我家锁柱儿吃了糠屑胀气得要死,郎中说得吃软乎精细的粮……为了换这点小米,把祖上传的……”
老妇哽咽着说不下去,那个小男孩鼻子微动了动,忽然甩开老妇的手,跑进厨房。
程浩风和蔡宝光诧异跟了过去,只见屋内水缸翻倒,灶上被泼熄的柴还冒着黑烟,烂锅碎碗满地,那小男孩趴在地上乱抓倒洒的小米粥,连着灰尘柴草屑一起往嘴里塞。
蔡宝光的鼻尖瞬间发红,抱起小男孩:“吃不得……吃不得……”
他吸溜几下鼻子,又放下小男孩,从背的包袱里拿出糕点递过去:“吃这个……慢点儿吃……喝些水……”
那个老妇已经跟了过来,见到这一幕,立刻朝他们跪下去:“多谢仙师救命!锁柱儿,快给仙师跪下……我三个儿子拉去打仗,全死了,儿媳们也死的死,走的走,只剩这么个小孙儿,求仙师一定要给他条活路啊!”
那个小男孩木呆呆看了看祖母,而后也跟着跪下,眼睛却直直盯着装糕点的包袱。
蔡宝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抹一把泪,嘶声吼着冲出去,飞起一脚,把一个壮汉踹翻在地,回身又踹一脚,另一个壮汉也摔倒在地。
“日你八辈儿祖宗!义捐、义捐,战死了三个儿子还要出狗屁义捐!嗷……”
蔡宝光一阵乱打乱踢,把毛老栓一家都吓到了,程浩风长呼出一口胸中闷气,拦住他,再靠近那两个壮汉。
“你们两个站起来,去给你们领头的人说,这毛家是我程浩风的远房亲戚,这小村里的人也都和我相熟,他们的义捐,我用银两帮他们抵扣了,不许再来催逼。”
程浩风掏出几两碎银,他俩不敢来接,蔡宝光也嚷着:“别给他们钱!滚!你们两个狗东西快爬!还想要钱,也不怕烫手?”
“拿着。”程浩风将银子扔进其中一个壮汉怀里,“快去交差。宝光,他们也是帮人办事,算了。”
他们走后,蔡宝光将老妇和小男孩扶起来,毛老栓请程浩风和蔡宝光到堂屋里坐一坐。
在木凳上坐下,毛老栓一家又要跪拜磕头,连带周围的人都来拜谢,程浩风连忙站起身将他们扶起,让他们说说详情。
“我们今年的收成还不错的,原想着过年还能吃顿饺子,哪曾想交了一次粮又交一次粮,唉……今儿这事,怪我耳朵背,没听见狗腿子进村儿,等我看到他们来啦,要泼熄了火,藏上小米粥都来不及啦……”
程浩风忍不住心酸,一字一顿地说:“这不怪你没藏好小米粥,怪他们凶恶没良心,也怪我们没能让百姓安居乐业。”
接下来又听说家家户户的粮食都撑不到明年收获,哪怕吃糠咽菜都抵不够,为了换点吃的,很多人把祖传的器物都拿去当掉,也没换来多少粮。
城里的粮店价格飞涨不说,甚至常常无粮可卖,有些人已经想逃荒去外地,但是别的地方兵荒马乱,也不知道往哪里逃。
程浩风让蔡宝光把带的糕点全分给村中小孩,又郑重对大家说:“你们放心,好好种这一季的庄稼,来年一定是丰收年!并且,过年之前,肯定会凑够来年麦收之前的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你们也绝不会饿肚子!”
大家欢送他俩出村,刚刚还豪情万丈的蔡宝光变了副苦瓜脸说:“你还拿钱给那两个狗腿子,依我说,该绑了他们,让秦家拿钱来赎人。”
“让秦家拿钱来赎人,再然后呢?我们回了羲明山,秦家不敢拿我们怎么样,村民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秦家能让他们好过?”
蔡宝光拍拍脑袋:“嗯,还是你想得周全。诶,你说能凑够明年麦收前的粮食,去哪儿凑啊?军粮都凑不够,别说给这些村民凑吃的了。”
民以食为天,民是立国之本,民都饿死完了,争到天下又有何用?
程浩风遥望着秦州城,刘都会配合他凑够粮食,他已有妙计。
“喂,你有好办法倒是说来听听啊,可别让那些乡亲们空欢喜一场。”
“天机不可泄露。我算准了的,九成九的准,万一不准,我豁出命去抢粮食也得抢来给他们。”
两人再出发,很快到得秦州城门外。
城门口有人拿着画像仔细比对每个进城的人,像是在找谁。
因在村里耽搁,天色已晚,程浩风他们急着进城,怕城门快关了,蔡宝光跳起来看前面发生什么事。
一个守城军士走到拿画像的人旁边说:“再看看,要是还没来,该关城门了,等明天再看。”
“咦?”蔡宝光跳起来时晃到画像几眼,“程叔公,那画像的人看着像你啊。喂,你们过来瞅瞅,是不是找他?”
那个人赶快挤过来,把程浩风打量一番后,让别人都让开:“程仙师,请随我到秦府,二爷等着你呢。”
程浩风和蔡宝光疑惑对望,没说要去秦家啊,秦二爷还特意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