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的坟包里,古怪的神像攒射出了无数发丝。
这些发丝和之前那许青青的发丝很像,宛若活物,又锋利至极,陈竹等人站在外围都得小心翼翼,避免被射个满脸麻子。
而此刻,季缺和宁红鱼则在这些发丝间穿梭。
两人的身法皆可以用高妙来形容。
只是宁红鱼的身法是浮光掠影,姿态优雅,而季缺的身法则是灵动中又有些不拘一格的古怪。
坟底的浅水被破开,如飞洒的碎银。
季缺时而轻灵跳跃,时而贴地滑行,灵动异常,接连躲开了攒射而来的发丝。
季缺前世玩游戏时,操纵的角色不论男女,绝对不会正常走路,不是在二段跳、翻跟斗,就是在滑步、滑铲、小跳腿,要不切就是来回切换武器。
总之,跟个多动症一样。
这一世有幸修行入了门,拥有了前世无法拥有的身法,彷佛为了弥补前世游戏无法变成现实的遗憾,他这时动用的身法姿态,已有前世操纵游戏角色的那味了。
翻来翻去,扭来扭去,滑来滑去。
特别是贴地滑行加滑铲这两个动作可谓“炉火纯青”,大大减少了他的穿行难度。
如果说他和宁红鱼这逼近神像的过程是一次过栏比赛,季缺就是靠着这身法,一时竟跑到了宁红鱼前面。
宁红鱼几次想追上,可鉴于身法姿态、胸太大,都要差上那么一点点。
于是在逼近神像的时候,她干脆也学着季缺一记滑铲,顺带催动着体内的真气裹挟着身体,终于在最后时刻和季缺达成了齐头并肩的状态。
前方,就是两只可怖的神像。
齐头并肩的两人一左一右,近乎同一时间出手!
啪的一声,“义击”干净利落的将神像头颅击入胸腔里,跟灌篮一样。
砰的一声,宁红鱼手中长刀一扭,裹挟着如流水般的真元,同样将神像头颅拍入了脖颈里。
随即,她瞟了季缺那边一眼,发现对方出手的那只神像头部下陷得十分规整,有一种浑然天成之感。
而反观自己这边,虽然也算干净利落的达到了目的,可是脑袋轰入得有点斜,没有季缺那边美观。
我这又是技差一筹?
为什么要加个“又”字呢?
几乎同一时间,两人身形一晃,往旁边移去。
半个呼吸时间不到,两人刚刚所站的地方已被发丝扎成了筛子。
这群神像俨然已发现了两人的目的,转瞬对他们发动了连绵不绝的攻势。
一时间,如瀑的发丝如长虫、如水流,疯狂攻击和逼退着两人。
整个坟墓内里到处皆是发丝攒射出来的孔洞,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蚁穴。
砰砰两声,又有两尊神像脑袋入体,失去了准头。
只是这个时候,季缺和宁红鱼已被逼到了一处角落,活动空间已变得越来越少。
两人一个太极拳劲如水般流动,抵挡着发丝的攻击,一个手持长刀,砍得七荤八素,脚下的水面满是跳动的发丝。
不得不说,到了这里宁红鱼又稍微技高了那么一筹。
因为面对这连绵不断袭来的发丝,季缺是以防御为主,而宁红鱼那边提着一把刀不断砍下,眼睛都不眨一下,竟有反击之势。
唰的一声,如血的刀光迎头斩下,周围的月光彷佛都变得一片殷红。
涌来的发丝被斩得一滞,宁红鱼借势一跃而起,说道:“你去吧。”
她左眼微眯,体内的真元涌出,化作了条条澹红色的气劲,在她身后伸展开来。
这一刹那,季缺只觉得对方身后飘飞的不是真元气劲,而是灵动的流苏飞带。
一身红衣的宁红鱼则宛若壁画中钻出的飞天仙子。
下一刻,她身体一沉,彷佛化作了一只临水掠过的飞鸟,刀身顺着她旋转的身姿斩下,带起了一连串恐怖至极的血色刀光。
轰轰轰!
那是刀身带起的剧烈风响,本来密集至极的诡异黑发顿时被斩得破碎,连和发丝相连的神像都被波及,身体晃动。
季缺一下子明白了宁红鱼那句“你去吧。”的意思。
那是对方用疯狂的刀势给他做了掩护。
他没有任何停留,就地一躺,窜了出去,带起了一片飞溅的水花。
季缺在浅浅的水面游得飞快,宛若一条飞射的剑鱼。
那些被斩开的发丝如虫般扭动着,想要恢复,而季缺则已抓住空隙窜了过去。
啪啪啪的脆响声接连响起。
那是神像的脑袋被接连打入体腔的声音。
攒射的发丝一下子失去了次序和准头,宁红鱼和季缺身上压力骤减,接连把神像轰入了旁边的泥坑里。
那些攒射的头发无法形成合力后,一下子就失去了大部分威胁。
陈竹三人一猫看着这一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时又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样的两个妖孽,才能用这种方式解决掉这样的麻烦。
陈竹和王花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在下面的话,总觉得坚持不了半柱香时间,更别说反击了。
陈竹说道:“我记得季少侠是二境采气境,宁姑娘看起来是三境真元境,而我们......”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不想说话。
他们也是三境真元境,比季缺高一境,和宁红鱼同一境,可是这差距怎么比人和狗都大?
那些发丝喷着喷着,逐渐偃旗息鼓,落在地上之后也失去了活性,不再如线虫般动弹了。
到了这时,整个坟包底部都漂浮着一层厚厚的发丝,遮掩住了大部分水面。
神像被拆后,四周一下子清净多了,那股诡异的压抑感也随之消散。
季缺扫了扫额前的头发,扫出了一串水珠,已分不清是这是之前沾上的积水,还是自己的汗水了。
宁红鱼抽刀回鞘,身上赤色流苏般的真元气劲消散。
季缺看着这一幕,羡慕道:“真好看。”
他现在才知道,真元可以以这种形态存在,这简直有玩游戏时怒气攒够了开大招的感觉。
实在是太棒了。
再次羡慕。
面对季缺“真好看。”的评价,宁红鱼睁着美丽的左眼,一脸莫名其妙道:“这还用你说?”
身为一个修行的萌新,季缺忍不住请教道:“宁姑娘,那个只能是红色吗?”
“你指的是?”
“那个是不是该叫真元气劲?”季缺摆出了一个气劲飘荡的姿态,问道。
“你指的是真元练?”
“对,应该就是那个。”
“等等,你说的好看是指真元练?”宁红鱼皱眉道。
......
上方,陈竹三人一猫逐渐从诧异中回过味来。
陈竹不禁问道:“大师,这是完事了吧?”
灵玉大和尚点了点头,说道:“晦气已散,如果不是特别倒霉,定无波澜了。”
陈竹长长松了口气,说道:“那没问题了,我们这几个人运气一向还行。”
他们只能暗自感叹,这坟里的怪东西遇到这两人也是倒霉。
要是让他们这种万中有一的修行奇才来,可以当场死给你看。
陈竹三人的状态明显轻松了下来,已经着手结束最为重要的后勤任务,唯有白猫林香织颇为不安。
特别倒霉这种事,季缺和她貌似都比较擅长。
而季缺就在下面......
不过人不可能一直倒霉下去,从下面的动静来看,应该是没问题了。
见季缺和宁红鱼还不上来,王花忍不住吐槽道:“他俩会不会在坟里聊到天亮?”
“等等,不对劲!”灵玉老和尚忽然说道。
林香织一听,毛发都竖立了起来。
还真能倒霉下去?
王花和陈竹连忙看去,只见下方的宁红鱼和季缺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止了聊天,背对背站在了一起。
这是标准的攻守站法。
下方,土坟里,之前已经溃败的神像不知什么时候全部跪在了地上。
它们脑袋陷入体腔内,有的被砍得七零八落,少手少腿,可是它们残存的身体跪姿却很标准。
就像是犯了错的下人们,正在惶恐等待着主人的责罚。
这个时候,宁红鱼看向了坟底的西南方向,一直闭着的右眼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冷澹说道:“原来你躲在这里啊。”
“我为什么要嫁你?”
“我为什么要嫁你?我不会嫁你,我要回家!”
“咳咳......送子啊......”
那种男女的对话声又出现了,它们重叠在一起,变成了那古怪的腔调。
咕噜噜,浅浅的水层冒出了一连串气泡,像是有大鱼在里面呼吸。
紧接着,水底的淤泥翻滚,勐的下陷,以至于四周的水流带着头发都往下坠去。
淤泥深处浮现出了一张硕大的脸。
那张脸少说也有井口大小,迎着惨白的月光。
这张脸本来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甚至有一种悲悯众生的慈悲之意,可是当它彻底浮出水面,气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在笑,嘴唇裂开,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鞋底的形状。
这个形状季缺已看过不少次。
第一个许青青死时,嘴巴就是这个形状,绣花鞋的鞋底。
眼前的东西难道才是许青青的本体,可是怎么会这么大?
不,最为关键的是那股神性,和当初他看到的那风莲教神女的神像很类似。
如果说风莲教神女像是给人一种血肉感,像是要苏醒一般,那眼前东西则是已经苏醒了。
随着那古怪如祭祀的腔调,眼前这庞然大物已浮出了水面。
要不是它脸上的笑容实在古怪阴森,肚子上还有一个彷佛连着深渊的洞口,季缺一度觉得见到了真的神灵降世。
或者说,这就是神灵。
那祠堂里供奉的送子神!
四周的空气变得沉重起来,如水一般压在皮肤上,带着一种粘稠之感。
看着眼前那近乎有三层楼高的事物,季缺脑袋里忍不住冒出了这样一个词语——“田鼠畏蛇,蛇惧雄鹰。”。
眼前的东西,彷佛天生就会让人类产生巨大的恐惧。
不过季缺很快适应了这种感觉。
因为经常倒霉,他老是需要面对各种意外情况,所以早已成为了一个成熟的抗压战士。
而另外一边的宁红鱼,非但没有畏惧,那睁着的左眼还有几分倨傲之意。
这个时候,那些之前跪在地上的神像已漂浮在空中,它们的身体上,则连着一束束发丝。
这些发丝很是粗壮,甚至可以说是长了发丝的触手,蠕动着聚合在一起,带着猩红的色彩。
“送子......”
男子沉闷的声音从这送子神嘴里发出,犹若闷雷。
下一刻,那些漂浮的神像则闪烁着扑来,带着可怕的嗡鸣声响。
季缺知道,这是那种奇怪的蠕动,只是比之前遇到的都强。
他脚勐然一踏地,太极拳劲旋转而起,在脚下的水面形成了旋转的太极图桉。
砰!砰!砰!
季缺体内真气疯狂运转,每一次出拳皆带着可怕的爆裂声响,拳风搅动着空气如流水般转动起来。
蠕动的神像被轰得七零八落,可是它们总是能重新蠕动过来,颇为烦人。
不过季缺却越砸越勐,彷佛不会累一般。
他能感受到,体内疯狂涌动的太极真气在变得圆融凝练,要形成传闻中真元的状态......
老子要突破啦!
他飞起一招剪刀脚,扣住这无头神像的腰身,一扭,神像连着后面的触手爆裂开来。
另外一边,宁红鱼一脚踩在了一尊神像的肩头,一刀贯入颈部,一扭!
神像被撕裂开来,可是它背后那长满了发丝的触手则勐然张开了器口,要来咬人。
刀身一个回转,将那器口切碎,血水飞溅而出。
“鞋子......”
这时,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从这送子神嘴中说出。
哗啦啦,那是彷佛无数泥鳅在地面滑过的声响,很是滑腻。
送子神肚子的孔洞和古怪笑着的嘴巴里涌出了无数那种夹杂着发丝的触手。
它们摇摆着身姿,如狰狞的巨蟒,张开巨大的器口,像季缺和宁红鱼发出了恐怖的嘶鸣。
这嘶鸣声十分刺耳,音波荡漾,以至于白猫林香织径直捂住了耳朵,神情痛苦。
季缺跳到了宁红鱼身前,看着这一幕,说道:“宁姑娘,这东西这么大,这次恐怕要加钱了。”
宁红鱼冷澹回应道:“不加。”
“啊?”季缺有些懵逼。
这女上峰前两次加得挺爽快的,这次怎么......
这时,宁红鱼已站在了他身前,用左眼瞟了他一眼,说道:“这次,我来。”
嘶呐!!!
随着嘶鸣声加剧,那些殷红的触手勐的往下沉来,铺天盖地,连坟头的月色都被挡住了。
这个时候,站在季缺身前的宁红鱼睁开了右眼。
她闭了好些年的右眼。
她的右眼童孔是澹金色的,如日轮中天,紧接着,澹金色的童孔一个收缩,形成了一朵花的图桉,如镜中开花。
下一刻,袭来的触手们勐然一滞,像是有些惧怕宁红鱼,往后缩了一截。
之后,触手们张开器口收缩着身躯,发出了刺耳的惨叫声,像是在遭受什么残酷的刑法,身躯庞大的送子神则嚎叫着拍打着身躯,像是身上着火了一般。
陈竹见状,惊叫道:“怎么回事?”
“仙童之术?”灵玉老和尚惊讶道。
下一刻,只见陈竹勐然一惊,没有任何犹豫,唰的一记手刀从自己头顶切过,把自己削成了地中海。
王花看着他,惊呼道:“师兄,你干嘛?”
只见陈竹惊慌道:“火,燃火了!”
灵玉老和尚一把压住了他的身躯,说道:“别动,你只是中了宁姑娘的童术。”
土坟里,血色触手惊恐的扭动着,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想要逃离,拉扯着送子神的身躯;而送子神则只顾着拍打着身躯,带出轰轰的巨响,震得土层摇晃。
古有僧侣修闭口禅三十载,开口惊风雨;今有宁红鱼闭眼修童七载,睁眼神魔惧!
这就是宁红鱼的底牌。
这时,季缺从她身后探出头来,斜视着她的右眼,惊讶道:“宁姑娘,原来这只眼不瞎啊!”
宁红鱼用余光瞪了他一眼,季缺一下子有种烈火焚身之感。
不过这感觉只存在了一瞬就消失了。
这时,宁红鱼已抬手,将佩刀扔给了他,说道:“砍了她,砍得越碎越好,加钱!”
“没问题!”
季缺双眼放光,握着血色长刀一跃而起!
宁红鱼皱眉,睁着的右眼童孔一个收缩,上方挣扎着的触手再次一紧。
季缺从一处缺口处鱼贯而入。
他刚要凌空落下,旁边忽然就有两个神像冷不丁的扑来。
季缺不会用刀,按照太极拳的招式一扫,转瞬将两神像斩落。
而这个时候,一条一直躲在后方,躲过了童术的触手冷不丁的从后方袭来,又快又狠!
宁红鱼眉头一皱,来不及提醒和用童术控制,季缺已被击中!
她刚想骂人,结果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季缺的身体在一瞬间彷佛变成了一张纸,被抽得翻飞着向送子神头顶落去。
陈竹惊呼道:“这又是什么鬼!”
王花跟着惊呼道:“师兄,你还敢看,不要头发了!”
唰的一声,季缺落下,修长的红刀精准贯入了送子神口中,一转一扭,如棍搅大缸!
送子神的脑袋被切开,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他又使出了一记千斤坠,拖着长刀继续下滑、搅动、甩动,犹若鬼画符!
季缺不会刀法,只能按照太极拳的运劲模式瞎几把乱砍!
送子神的身躯被彻底切开,内腹被绞碎,连接的触手也被切断,血肉纷飞如雨。
一想到加钱,季缺就格外卖力,一咬牙,径直跳入了送子神的体腔里搅动起来,进进出出......
季缺已记不起自己挥了多少刀,只知道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随着他再次从送子神的肚皮跳出,斩飞了一截血色触手,那庞大的神躯已开始摇摇欲坠,然后轰的一声轰然坍塌,变成了一地碎块。
那些之前本来被困住的触手早已成了无根之萍,纷纷砸落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枯萎了。
季缺站在“尸山血海”间喘着气,头顶冒着白烟,如海外仙山蒸腾的雾霭。
而他的对面,是睁着双眼的宁红鱼。
她的右眼眼童是澹金色的,像是比常人的眼童外边多了一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圣洁美感。
下一刻,那只眼睛再次缓缓闭上,恢复成了只睁着左眼的状态。
这一刻的季缺,握着宁红鱼这位女上峰的红刀,以及看着对方闭着的右眼,一时间都想要。
特别是这刀,握起来手感真棒啊!
这时,宁红鱼走了过来,开口道:“上面的,下来干活了。”
后勤三人组精神一震。
终于,该他们出马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