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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野道人讨论了一番的人,正打伞一直走到一座酒楼面前才停下,抬头看了看,迈步上台阶。
张舟收伞时,伙计已朝着他点头哈腰:“哎哟,这不是张爷吗?您里面请!是自己一个人,还是与朋友一起吃?”
张舟来了不是一次两次了,伙计知道这是蜀王府里的管事,哪里敢慢待,忙将他往里面让。
他澹澹说:“我是来找朋友的,就在上面雅间,你不必管我了,自去忙碌。”
说着,张舟就上了二楼。
才上二楼,就在一拐弯处,一个人往外走,他往里走,正好就相互撞了一下。
“哎呀。”这人看起来十分普通,撞了下时痛呼了一声。
张舟忙向其道歉,这人摇头:“无事,无事。”
二人交错分开了,张舟捏了捏空的手,本和气的眉眼,越发带上了三分笑。
信已交换了过去,这次任务算是完成了。
笑后却是深深的疲惫和恐惧。
“唉,求出无门。”
张舟并不是蠢人,他很快就回过味了,自己是中了圈套,被拉下水了,可他并没有路了。
蜀王向来宽宏着称,但是府的人都知道,这是对官员,对大臣,自己这等仆人,何来颜面让蜀王“厚道”?
“自己当初唯一机会,就是发觉不对,又陷的不深时,自动向蜀王举告,但是这样,邱氏连着孩子必死路一条。”
“就算是自己自首,死的可能性也超过一半,免死受五十板子,又有一半死的可能,剩余的是残废,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不足一成。”
“官府和王府多次说,要悬崖勒马,其实,那是站在官府和王府立场上,站在个人立场上,就算悬崖勒马,也基本上完了,与死差不多。”
张舟是深懂内情的,这样一想,也就将一丝后悔之心去掉了。
“不如今天有酒今天醉,只要柱儿稍长大些,我就托关系托人,让他换个身份,读书作人,不搅和这里。”
“邱氏虽是齐王府的人,也是柱儿母亲,母子连心,我暗示抱个孩子代替柱儿,把柱儿转给外人,她虽舍不得,也答应了。”
“唉,希望一切平安罢。”
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与约的几个商人吃一顿饭,以蜀王府管事的身份。
要是问起来,也是理所当然,这些商人都是王府的货商。
“有酒今日醉,再弄些红银,我自然也给方便。”
张舟以前是精明能干,手也干净的人,但深知自己干的活,是旦夕不保之后,就改变初衷,能捞钱出且捞钱,能挖墙处且挖墙,能打点处就打点。
这样一来,府内的关系反好了。
上次石大管事还拍了拍自己肩:“你终于懂事了。”
想到石大管事有点欣慰的表情,张舟有点苦笑,下面没有麻烦事,只需要凭着自己心意来做,轻松推开了一扇门,进了雅间。
“哎哟!张管事,您来了!”
雅间内的几个商人正在低声说话,听到推门声立刻朝着门口看去,其中一人忙站了起来拱手。
几人都是被这个认识张舟的商人带来吃饭,为的就是被引着与这位蜀王府的管事搭上关系。
所以也跟着站起来,纷纷朝张舟问好。
张舟在蜀王府做事这些年,早就习惯了被外面商人吹捧这等事,神情十分自然地落座,也请这几个商人落座。
见他这样行事,这几个商人反心里一松。
像张舟这样身份的人,跟他们太客气,那反倒没将他们当成自己人。
唯有这样在客气中又透着几分的不客气,这才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姿态,这说明这顿饭没白吃,这个关系,应该就是顺利搭上了。
但搭上了,与能搭得长久,这又是两码事了。
想搭得长久,就要好好吃这顿饭,陪着张舟好好喝酒,在饭桌上,给好张舟筹码,让张舟拿到了足够满意的孝敬,这,才算是真的搭上了蜀王府的关系。
张舟对这一套都很熟悉,酒菜陆续上来,他酒量好,一个人对上另外几个人,也是丝毫不见醉意,反倒对面几个人,脸都露出了红晕,哪怕这是装出来的,但真喝不过也不敢喝过这位张舟却是真的。
有商人假借微醉,给张舟塞了一张银票。
张舟低头一看,一百两的银票,倒是真不少了。
余下几个商人,也都是与他拼酒,顺便给他也塞了银票,五十两、一百两都有。
都不是什么大商人,几个人合凑几百两,对张舟来说,倒也是一笔不小的进账。
这个数额甚至是超过了他来之前的预计,他越发高兴了。
“最近运气还真是不错,前几日还拣了五两银子,今日又得了近三百两!合该着我发财!”
“张管事,酒有了,是不是喊几个歌女助助兴?”有商人见他高兴,轻声问。
张舟一怔,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摆了摆手:“这就算了,喝酒正常,要是喊歌女,被人看见了,回去就不好解释。”
无人注意到,这妆点得雅致的房间,与对面一间,其实仅仅是屏风隔离,还有两个不速之客。
屏风后面,已经站着周瑶和野道人。
两人也不用担心说话被人发现,以周瑶能力,自然可以遮掩住二人的身形跟声音。
“这些人,都是奸细?”周瑶听了些,觉得他们不说多少敏感的事了,并且几人喝酒之后的丑态,让她看着不顺眼。
离得远些,也省得被这几人的酒气给冲撞了。
野道人见面前的“周小姐”冷着一张脸,他也不敢多看,只低声朝着她介绍着外面几人的情况。
“差不多,这人是姚错,是期门卫千户商德的人。”一个身材瘦削的商人,被野道人指了下。
“这是穆容,与山阴侯,有点关系。”
“这是侯丞,通过献上妹妹,与建章卫副指挥何武陵的管家搭上了点关系。”
“这是卫阶,与宫内司苑局有非常小的联系。”
司苑局是掌蔬菜瓜果等,看起来小衙门,实际上贵人入口最难防,也最是重视。
周瑶久在宫内,也深知内情,这些人,若有若无,与军方,勋贵,内宫,不查不知道,一查,立刻毛骨悚然。
“其实京城,谁没有点关系,没有点转弯抹角的关系,也干不下去。”
“期门卫千户也好,建章卫副指挥也罢,甚至山阴侯和司苑局,其实都没有任何心思,更没有串连,没有任何阴谋。”
野道人目光幽幽:“可是,一旦涉及到谋大逆,这些细小的线索,您说,皇城司和皇上,会忽视吗?会觉得这是巧合么?”
“太孙曾经对我过,民间有种拳,叫太极拳,号称我身无处非太极,无形无象,虑灵具一心,万象藏五蕴,莫测其神——可谓太极阴阳真造化,鸳鸯绣出从君看。”
“实际上,不按照他的规矩,任何一个当兵的,都能把太极拳宗师打的满地找牙。”
“但是那些吓唬人,凑起来的道理,在谋略上却真的可以办到。”
“我这一拳,若有若无,若明若暗,粗看无事,细查可怖,就算是皇帝也破不得,非得疑神疑鬼不可。”
“要是猜忌的人主,非大杀特杀不可,这叫自残其命。”
周瑶的目光落在了这几个商人的身上,若不是野道人指出,她还真看不出这些商人有什么特殊。
她若有所思,问:“这些人,全部是忠于皇帝的人?”
“是!”
“司苑局的那人,皇后娘娘要拔掉她,换上自己的人。”
“期门卫千户商德好酒好色,满身毛病,可对皇上忠心耿耿,在这立场上毫不含湖,我们欺不得,换不得,只得除掉他!”
“建章卫副指挥何武陵倒不是皇帝的人,可他原本与清河郡王关系不浅,这是搅浑水之用。”
“皇帝的反应,未必如你所愿。”周瑶沉思了片刻,摇头:“要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皇帝,立刻会震怖,抄家灭族都可能。”
“但是老皇帝久掌大权,深知君王贵静不贵动,皇帝并不是爱惜臣子,这些臣子本身死不死不重要,可自己却不能乱了章法。”
“是,但是我们要的,就是这一点点怀疑,一点点审查和鉴别。”
“特别涉及齐王勾结妖族谋逆的大事上,更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最低程度也得隔离审查——我们要的就是这个。”
野道人又指着隔壁,低声:“对面房间喝酒的,是齐王府的人,我费了不少心思才将他们凑到了一起。”
周瑶再次沉思,点了点首,明白了。
这是通过若有若无的线索,似乎一细想,就似乎一张隐隐连接着宫廷,军队,权贵,王爷的大网,谁不惧之呢?
一旦震怖,就算老皇帝当了二十年皇帝,沉的住气,并不诛杀,隔离审查是必须,只要这最低一步完成,太孙的几个关键点,就可以填补上去了,特别是有皇后协助的情况下。
“周小姐既然明白了,我就动手了。”
野道人说着,就从袖袋里取出一小块薄玉,在周瑶的注视下,手指用力,卡察一声脆响,竟将它给硬生生折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