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蒋济离开后,孙权朝顾雍、陆逊问道:“丞相、伯言,你二人对此事怎么看?”
“至尊,臣以为蒋济的话尽管有些道理,但我们东吴眼下的头号敌人仍应该是曹魏,毕竟论及国力,我东吴与西蜀加起来都不如彼。
一强两弱的格局自然是两个弱国联合起来抗衡强国,故而臣以为联蜀抗曹的方略不能改变,我等依然要与蜀国合力讨伐曹魏。
只不过我们也不用一口回绝蒋济,蒋济秘密过江与我等议和,就表明曹魏两线作战面临的压力的确很大,既然彼有求于我,那我们就可从中渔利。”
孙权点头道:“嗯,丞相言之有理,与蜀联盟的策略的确不能更改。伯言,汝是何看法?”
“臣赞同至尊和丞相的意见,根据目前的形势来看,曹魏的实力仍然远胜我国和西蜀,若此时与西蜀翻脸反和魏国联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至于蒋济所说的西蜀实力大增,这虽然是事实,可与我东吴相比,西蜀的国力仍有不如,毕竟雍凉二州久经战火,人烟稀疏,非富庶之地也,更何况最精华的关中西蜀尚未夺取,彼尚不能对我东吴构成太大的威胁。
且西蜀去岁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大的战果,除了蜀军战力有所提升之外,更多的是曹魏在西线的防备太过松懈,以致于被诸葛亮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曹魏应该是回过味来,臣料定近期魏国就会向关中大举增兵,毕竟长安乃是关中的根本,也是蜀国念念不忘的旧都,魏人是绝不会让长安落入蜀人之手的。
这样一来,蜀国为了夺取长安将会与曹魏发生血战,无论最后的战局是什么样,都对我东吴大大有利。
我东吴可趁魏蜀两家在西线鏖战的时候,兴兵图谋淮扬或者襄阳、宛城等地,只要在这两个方向打开局面,那中原可望。”陆逊道。
孙权听了双眼顿放光彩,北上攻取合肥等地是他多年以来的夙愿,只有将合肥这座拦路虎拔除,自己才有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机会,而这样一来就的确需要蜀国在西线为自己吸引火力、分担压力。
“不错,伯言说的很有道理,眼下曹魏已经回过神来,几有视西蜀为头号大敌的势头,如此一来诸葛亮想要再像去年那样攻城略地、大破魏军恐怕很难了。
只要曹魏往关中增加兵力,那么荆州、扬州一线的魏军兵力就会相应地减少,一旦西线陷入持久战,那么就是我东吴发兵北上的良机。”
陆逊拱手赞道:“至尊一语中的。去年我们帮诸葛亮分担了这么大的压力,现在也该是他还给我们的时候了。”
“嗯。”
孙权点了点头,又有些扭捏地说道:“两位爱卿,适才蒋济曾言道魏帝愿意支持孤再进一步,不知二位对此事怎么看?魏帝的承诺是真是假?可否相信?”
“启禀至尊,臣以为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曹氏本来就是因篡夺汉室的神器才得以称帝的,他们对帝位正统的看法并不会像西蜀那般固执,因此为了换取我东吴弃蜀就魏,他们支持至尊再进一步是极有可能之事。”顾雍分析道。
孙权闻言先是一喜,后又苦笑着叹道:“唉,只可惜我东吴不能放弃联蜀抗魏的策略,不然有魏国的支持,孤再进一步当更有底气。”
孙氏称帝既没有曹魏那般有禅位表面上的法理,更没有季汉血脉上的正统延续,他若称帝定会引来不少非议,不过若有曹魏的承认,这种非议必然会少很多。
适才孙权听到蒋济言及于此的时候很是心动,不过基于现实形势的考量,他不得不回绝蒋济的提议,尽管回绝的决定下得很果断,可他的心中还是有些遗憾。
陆逊察言观色,自是晓得自家主公心中的纠结,拱手道:“至尊,此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至尊想要更进一步其实完全不用看别人的眼色,有我东吴臣民的齐心拥戴,有我东吴将士的忠心拥护,至尊称帝是天命所归之事,根本不用在意魏蜀两国的看法。”
“话虽如此,但此事必定会引起天下震动。曹魏暂且不管,西蜀那边定会生出波折,一个应对不好,恐有毁盟交恶之危啊。”孙权面有难色地说道。
顾雍道:“至尊,臣有一计可使西蜀无话可说。”
“哦?卿有何妙计,速速道来。”孙权激动地道。
顾雍道:“是。臣以为一旦西蜀反对至尊更进一步,我等就立马以曹魏愿意支持至尊称帝来威胁之,相比于我东吴,西蜀更不愿两家联盟破裂,到那时他们就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至尊的帝位。”
“善,此计甚妙。如今魏蜀两国皆有求于我东吴,孤自是可以与任意一家讨价还价,量他们不敢不接受我等的条件。”孙权拍着大腿说道。
顾雍、陆逊齐声赞道:“至尊英明。”
“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丞相,明日汝就回绝蒋济,悄无声息地把他送走,谨记,话不用说得太死,要留有余地。”孙权吩咐道。
顾雍拱手应道:“是,臣明白。”
宽阔的江面上,一艘扁舟将帆扯得满满的,犹如一支利箭向北面射去。
蒋济来到船头,欣赏着这壮丽的江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此行未能如愿而感到沮丧,虽然东吴方面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但他看得出来,东吴并没有将话说死,只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那么他这一趟就算不虚此行。
“这一次密访东吴,能说服孙权弃蜀就魏自然最好,若不能,也要离间吴蜀两家的关系,使他们心生疑虑,不能精诚团结,减轻我大魏两线作战的压力。”
蒋济回想临行前魏帝曹叡嘱托的话,心中颇有感触,离间吴蜀联盟非一朝一夕之事,须徐徐图之,只要长久坚持下去,吴蜀联盟定有破裂的那天,到那时就是大魏扭转颓势、平定二贼的良机。
“严收。”想到此处,蒋济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很快,船舱里走出一中年人来。此人一身粗布麻衣,四十岁上下,身材消瘦,相貌普通,属于丢在人群里很难发现的那类人。
这中年人躬身应道:“护军。”
“吾要汝办的事可曾办得妥当?”蒋济问道。
这中年人道:“护军放心,消息都已经散出去了,估计西蜀的游卫此刻已经得知,正往益州传信呢。”
“很好。此事记汝一功,回到洛阳,我会到校事府为你请功的。”蒋济道。
原来这中年人就是曹魏潜伏在武昌的校事负责人,今天蒋济返回北岸,他自是要陪同护送。
“谢护军栽培。为了大魏,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蒋济颔首道:“嗯,能有此心,你们这些潜伏在东吴的忠臣朝廷自会永远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