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县境内,一支万人左右的大军正沿着宽阔平坦的官道向西北方向进发,他们军容整齐、装备精良,俨然就是天下少有的强兵。
更为难得的是,这支大军的纪律也是十分严明,士卒行进之间严格遵守号令,不敢随意乱走,践踏到道路两侧田地里的庄稼,称得上与民秋毫无犯。
然而兵过如梳、匪过如篦的刻板印象不是那么好改变的,当地村民见到大军过境,仍是一脸惊慌、颇为畏惧,家家户户紧闭大门,生怕这些如狼似虎的兵士冲进家中大肆搜刮一番。
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才敢隔着窗户伸头朝外瞧去,他们望着那面高高飘扬的汉字大旗,脸上若有所思,似乎有所回忆。
“君侯,游卫那边来人了。”统领后队的柳隐突然打马奔到中军,抱拳向关兴说道。
关兴道:“哦?看来有大事发生啊!找个僻静的地方,把人带过去。”
“诺。”
一刻钟后,关兴从本地游卫口中得知了长安魏军西进武功打算围魏救赵的消息,当即下令众军停止前进,召来王平等将领共同商议对策。
“君侯,郝昭率领一万步骑来援,曹真等人确实已有攻破武功等地的能力,武功、郿城甚至陈仓一旦丢失,那我大汉在关中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故而末将以为应该立即派人将此事禀报杨使君,并请示回援武功。”柳隐道。
关兴道:“吾已派人前往汧县送信,但游卫送来消息已经过了三日,算算时间最多再有两天魏军就能到达武功,等杨使君那边回信恐怕有些来不及了。”
“那君侯的意思是?”柳隐问道。
关兴道:“杨使君临走之前曾授予我临机处置之权,是以吾决定不等回复立即领兵回防武功。”
此事众将皆知,且关兴的地位也摆在那里,再加上他与杨清向来以兄弟相称,关系亲密,因此几乎没人对于他这个决定并没有什么异议。
只有王平有些不同的看法,抱拳说道:“君侯,回援武功自是应有之义,可杨使君本来还等着我们前去增援,眼下曹真又命郝昭率军去救武功,根据游卫的情报,郝昭部兵力不下五六千人,而且几乎都是精骑,一旦这支敌军抵达汧县,那杨使君他们面临的压力将会倍增,甚至可能还有大败的危险。
故而末将以为咱们是否不要全师回防,而留下部分兵马继续去汧城支援?”
“嗯,子均将军这番看法与我不谋而合,我的意思也是只率部分兵马赶回武功,郝昭部这支敌军必须要有所防范,咱们不能把所有的压力都留给杨使君。”关兴颔首道。
柳隐道:“君侯,根据游卫送来的情报,目前向武功直扑过去的魏军约有八九千人,这个兵力虽然不算少,但想啃下武功、郿城、陈仓这三座坚城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你的意思是?”关兴问道。
柳隐道:“末将认为郝昭这支魏军的动向不一定是冲着增援汧城去的,按理说郝昭部几乎都是骑兵,偃旗息鼓、潜隐行踪、长途奔袭我军才是最合适的进兵方略。
但他们一路上却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去汧城支援,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过于高调了?
我看他们未必没有虚晃一枪忽然变道前往武功与曹真费曜会合的可能。君侯,这一点我们不得不防啊。”
“君侯,郝昭部的真实动向游卫那边清不清楚?”尹云插话问道。
关兴微微摇了摇头:“潜伏在雍凉都督府的游卫官职不高,没有资格参加魏军的军议,目前还探听不到这么详细的情况。”
“原来如此,那郝昭部的进攻意图就不太好捉摸了。”尹云摸着颌下的胡须,低头陷入了沉思。
关兴沉吟片刻,爽朗一笑:“此事不必过于担忧,我军本来就不是全部回防武功,无论郝昭那支敌军是去汧城增援还是去和曹真会合,我军都有回旋余地。”
微微一顿,接着说道:“诸位,吾意亲率骑兵先行一步赶回武功坐镇抵御魏军。尹将军,汝引两千步卒随后跟来。”
“诺。”尹云抱拳领命。
关兴又看着王平道:“子均将军,汝率本部无当飞军赶去前面的雍县驻守,若郝昭部是去汧城,将其挡住,若郝昭部是去武功,则放他过河南下,汝等继续前往汧城增援杨使君。”
“谨遵君侯之令。”王平道:“只是君侯,如果郝昭的真实意图是去武功,我等不出击阻止任由他南下的话,您那边防守起来会不会有些吃力?”
“放心,曹真等辈能凭借数千兵马守住长安,我关兴亦能为之。魏军虽然人多,但吾坚守到汝和杨使君他们赶回来解围还是做得到的。”关兴傲然道。
王平听了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关兴继续对柳隐道:“休然,汝将本部兵马交予尹将军统领,汝自己则留下协助子均将军。”
“诺。”
关兴见他回答得甚是干脆,心中很是满意,朗声道:“诸位,东进一战的成败就在这几日了,还望诸位能够精诚团结、通力配合,为大汉再立新功。”
“君侯放心,我等定当竭心尽力、效之以死。”
孟春时节的夜空已如初夏,到了晚上,就会现出点点繁星,一闪一闪,光亮灿烂,今天又恰逢十五,一轮圆月高悬中天,将漆黑的大地照得俞加清楚。
汧城西门外,忽然有两三百盔甲不整、满身血污的残兵跑了过来,幸好今晚月色皎洁,城门上的守军远远就瞧见了他们,射出几支利箭,示意止步。
“站住,什么人,再敢上前,立刻射死。”
人群中走出一名魏军曲长,急切喊道:“城上的兄弟不要误会,我等俱是娄正将军麾下士卒,是自己人。”
西城当值司马伍实见他们皆身穿制式军装,心中稍安,但还是不敢冒然确定,继续问道:“无凭无据,你说是自己人我就信啊?再说娄将军领兵出城接应,尔等不在军前效力如何又跑了回来?”
“某姓程名胜,乃是娄将军手下一名屯长,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多有相熟之人,司马若是不信,可让识得卑职的兄弟出来一看便知。”
伍实向左右军士大声问道:“你们谁识得此人?”
“禀将军,小人认识这程胜,他是小人的同乡,的确是我军的屯长,而且下面的确也有几个熟面孔。”一名四十多岁的老卒跑过来说道。
伍实点了点头,又朝城下喊道:“程屯长,你的身份确是不假,但你无故率军回城,可是做了逃兵?”
“司马误会卑职了,上午的时候我军遭到蜀军偷袭,大败一场,众军四散突围,卑职带着手下弟兄好不容易逃出来,这才返回汧城。”
伍实闻言大惊:“汝说的可是真的?”
“一字不假,再说我等这个模样,难道司马还不信么?”程胜往后指了指其他人。
伍实已然信了九分,正犹豫要不要禀告上官做主时,又听得程胜急道:“而且蜀军正在追来,还请司马看在都是军中袍泽的份上,赶快打开城门救我等一命。”
其他败兵也鼓噪喧哗起来,有求救的,有怒骂的,神态甚是焦急。
“也罢,快快放下吊桥,让兄弟们进来。”见他们满脸惊慌,伍实心中一软,终于下令打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