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翼他们也觉得随同龚太守一起逃命的数十人仅剩他霍坚一人逃得性命实在是令人不得不有所怀疑,且他回来后所禀报的事情经过颇为矛盾。
据他所说,因他这一路的追兵不多,在数名士卒的拼死阻挡下,他才逃得性命。
可是敌军有数百人之多,就算再怎么分兵三路,追击他的夷人至少也有数十人,怎会如此轻易让他毫发无伤地逃回安上?
此外龚太守想要就地坚守的想法没错,为何选择了一座地势低矮平坦的山丘?
以王翼鲁深之言,那座山丘骑兵尽可纵马直上,根本不是坚守的好地方。
更何况,就在此山丘东面数里的地界就有一座地势险要的山峰更适合防守,据鲁深所言,霍坚久在越嶲,来过安上巡视军务多次,周围的山川地理他十分熟悉。
既如此,他为何不建议龚太守前往东面的山峰坚守迎敌,难道追兵赶得太快已来不急了吗?
这点杨清在成都看到奏报时就已然有所怀疑,低矮平坦的山丘怎可做防守之地?龚太守不知,难道霍坚这个主掌兵事的兵曹掾也不懂吗?
而且据王翼所言,龚太守外出行春虽众人皆知,但去定乡督农是在外临时决定的,城中留守官吏并不晓得,只有随行人员才会知道确切的时间和地点。
夷人此次袭击显然早有准备,龚太守身边没有内鬼是不可能的,夷人又是不可能杀死自己奸细的,故逃回城中的十几人都有嫌疑。
雷雄他们是拼死力战才侥幸逃脱,几乎人人带伤,故经过王翼他们暗中排查后,还是觉得霍坚的嫌疑最大。
因此在王翼鲁深向自己禀报后,杨清就定下了打草惊蛇之计,让杨戏交待吴缺带人暗中监视,今晚就是引蛇出洞的好机会。
吴缺自跟随杨清后,逐渐表现出机敏伶俐、沉稳细致、善于观察的特质,因此在他忙完招兵一事后,杨清就决定培养他成为自己的情报主事,毕竟想要平定越嶲的叛乱,没有一支放心的细作队伍是行不通的。
下属人员由他自己挑选和发展,杨清只定下策略和准则,并将游卫和后世谍报工作的一些方法技巧和注意事项告知给他。
至于后面如何行事就要看他自己的领悟和摸索了,杨清只要结果,而这次纠察内奸就是吴缺的一次试炼和大考。
今晚的夜空上没有了那轮明月,就连一道细长的弯月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霍坚头戴斗笠,一身黑衣,在如墨的夜色中更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身影。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如此漆黑的夜晚正好方便自己行事,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黑影也是如他一般的想法。
虽是黑夜,但街巷两旁传来的点点灯光能依稀照亮他前行的道路,因此霍坚的脚步很快,就如他急切的心情一般,只要能早些和自己人相见,心中的烦躁和不安就会消失。
看着客舍后门的记号如常,霍坚略感心安,轻轻地敲了五下,不一会只听吱的一声,后门被一老者打开。
这老者见到他既不惊讶也不说话,打开院门后就自顾自地往里走去,霍坚进院关上了门,一言不发地跟在老者后面。
两人穿过院子向右侧走去,再转过一道房门,就看见一侧的楼梯,沿梯而上来到二楼,楼上三个房间仅最里面的那间亮着光,老者打了个眼色,示意霍坚自己过去。
“进来吧。”约定好的暗号敲过后,屋内传来一记低沉又熟悉的声音,霍坚安心地走进了屋内。
“兄长,那新任太守杨清恐怕对弟有所怀疑了?”甫一坐定,霍坚还没摘下斗笠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莫要着急,摘下斗笠,慢慢说。”对面之人低声道。
“是。兄长,今日上午,杨清将弟唤了去,又询问了弟龚禄遇害的经过,他问到......”
谷/span客舍对面的街道,吴缺藏在一棵大树背后,暗自观察着这家简陋又偏僻的客舍。今夜是霍坚最有可能行动的时候,机会难得,不容有失,故而晚上的跟踪监视还是他亲自带队。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看见霍坚一身黑衣从家中悄悄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人内奸的身份怕是由此坐实了。
吴缺摘下了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含着,心想若不是客舍内情况难明,自己定要近前去探听,不过今夜的发现已经很是不错了,这时可就不能再打草惊蛇了。
府君说过若霍坚今晚真的有异动,暂时不要动他,因此自己后面只须再对这家客舍和里面的人跟踪监视,就必定会有大收获。
想到这儿,他朝身后微微地招了招手,准备将暗中的兄弟唤出交待一番。
客舍内,霍坚已将情况道完,被他唤作兄长之人沉思不语,良久后才开口道:“你说这是杨清第二次询问?”
“正是,前些日他还问过,不过那次说是例行询问是说得过去的。”霍坚回道:“我原以为已经过关了,没想到今日他又问起此事,而且对在那低矮山丘坚守的缘由问得十分仔细。”
“这的确让人担忧,不过你的托词已经死无对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也不能随意动你这位兵曹掾。”
“兄长的意思是?”
对面之人微笑道:“虽然我等已经做得很干净了,但是叔直你孤身逃回,他人怀疑你是正常的,只要没有证据,你还是安全的。
“我意你还得继续潜伏在郡府,毕竟兵曹掾的位置难得,对我等行事大有裨益。只要小心谨慎,挺过这一阵,高定就会再次起兵攻取安上,就算高定不动,雍太守和我霍家以及孟家等大姓都会兴兵北上,到那时整个南中就真的是我们的天下了。”
“兄长说得极是,弟明白了。”
霍坚嘴上满口答应,心中却很是不满,哼,不是你亲身犯险,你当然说得如此轻松,那杨清是个难以对付的人物,一旦行将踏错,某怕是性命难保。
至于全据南中,说得容易,要能全据去年就成功了,还用等到今时今日。唉,要不是这是族中的决定,某才不会做如此危险之事,只是上了这艘船要想再下来,就难了。
“府君,府君。”
屋内的灯并未熄灭,床榻上的杨清也没有真的睡下,他一直在等待吴缺他们的消息,此刻听得门外杨戏轻微的呼喊声,他一跃而起,随手披了件外袍就将房门打开,让杨戏和吴缺进了来。
“你二人同来,必是带来我想要的消息了?”听得杨清发问,杨戏给了个眼色示意吴缺回话。
吴缺道:“不出府君所料,今夜那霍坚果真乔装打扮前往东城的一家客舍与人相会,只是客舍内情况不明,卑职未敢轻举妄动,只在外面监视。
“不过霍坚与人见完面后,卑职已经安排属下继续监视客舍及里面的人,并遣人详细调查这家客舍的来历,相信明日就会有所发现。”
不仅预计的收获已取得,而且吴缺的做法也令人满意,杨清听了禀报是十分高兴,笑着赞道:“叔齐你做得很不错,对霍坚和那家客舍暂时暗中监视,待掌握完整的细作网才行处置。后面如何行事,不用我多说,文然会交待你的,你遇事也可多与文然商量。”
吴缺抱拳道:“诺。卑职定会与文然先生多加商议,绝不辜负府君的重任。”
听得他如此坚决的言辞,杨清也感欣慰,不由想到此子能快速上手细作情报之事,将来也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现在时间紧迫,对他的使用还可以大胆些,是不是过些时日就可向外派出细作了?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原先郡府派出的细作好久没有传回新的消息了,想是高定此贼盘查太严、封锁太紧,近来须得想个法子将细作大批地打进去刺探新的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