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7章 永不复还之晨 (六十二)

    与此同时，斯基德普拉特尼方舟的医疗室里。

    奥赛罗这边也逐渐苏醒过来了。

    ＂嗯......？＂他刚醒来就察觉到手臂和腿上的疼痛，知道自己的手脚可能已经断了。

    然后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知道这里应该是方舟内部的医疗设施。一旁还有医疗辅助用的魔像在陪伴着他。

    ＂醒来了？＂亚瑟王的声音从医疗室的通信器里传来：＂身上的伤怎样了？能忍受吗？本打算给你注射更强效的止痛药，但那样会影响到伤势的复原。＂

    ＂没事......＂知道自己的手脚可能断了，奥赛罗躺着不动，只是问道：＂战况如何？我记得打到一般地面就坍塌了，我好像从高处掉下去......然后就突然失去意识了。＂

    ＂你摔断手脚了，是的。然后贝迪维尔就把你送了回来。＂骑士王答道：＂其他人依然在大空洞里战斗，我们暂时无法和他们取得联络，只能期望他们能打赢这场仗了。＂

    奥赛罗沉默了一会儿。

    ＂结果我还是没能帮上什么忙吗。＂他说，＂真是太丢人了。＂

    ＂不。探索未知总是会伴随着许多风险。作为最初闯进大空洞里的先驱者，你已经为后来者做了很多。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好好休息吧。＂

    奥赛罗又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这时候亚瑟王那边似乎接到了什么通信，几秒之后才转接过来：＂贝迪维尔想和你谈谈，可以接过来吗？＂

    ＂是的，请。我刚好想向贝迪维尔船长道谢呢。＂奥赛罗答道。

    ＂那么......＂亚瑟王转接了一下，并且自己切断了通信。

    几秒之后，医疗室内响起了贝迪维尔的声音：＂感觉如何，奥赛罗先生？＂

    ＂托你的福，我还活着。＂虎人大汉答道：＂这事完结之后我一定会想办法向你答谢。＂

    ＂客气什么。＂贝迪维尔的语调平缓而冰冷，＂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另外我们的通信已经加密，其他人听不见。＂

    ＂怎么突然神秘兮兮的......＂

    ＂你父亲杀了我的父亲。＂贝迪维尔突然就说：＂而且他还带队屠杀了我的族人。几乎是所有人。＂

    ＂噢。＂奥赛罗沉默了半秒，＂原来你想说的是这个。＂

    ＂你刚见到我的时候就想说什么，对吧？＂贝迪维尔质问道：＂难道说......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些什么吗？＂

    ＂知道。＂奥赛罗低声回答：＂军队里的旧记录虽然不完整，但我多少能从那些残破的记录里推测出一些来龙去脉。当年确实是我父亲带领军队屠杀了艾斯基莫族，我不会否认这事。＂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你明知道你是我的杀父仇人的儿子，却还是若无其事地跟着我一起进入大空洞探险。你就不怕我从背后给你一剑么？＂

    ＂我知道你不会。而且......这次是任务优先。被绑架走的人里也有我的部下，有不少兽人联军的人。在人命面前，所有个人的仇恨都得先放下。至少我认为你会这样做，贝迪维尔船长。而且你也确实这样做了，你甚至没有置伤重的我不顾，把我救了回来。＂

    ＂我把你救回来是为了找到机会和你对质。＂贝迪维尔却冷冷地说：＂请不要忘记，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无法原谅你父亲当年所做的好事。我父亲被无情地残杀，我的族人被无情地残杀，他们的仇恨和怨念，并不会因为你简单的一句道歉而消除。＂

    ＂我知道。但我仍然想向你们道歉，哪怕明知道你们不会原谅我。＂奥赛罗道：＂我认同父债子偿这件事。如果你认为必须杀了我才能消解当年结下的仇恨，请不要犹豫。但我有一个请求。请至少等到这次的事件完结之后才动手杀我。我希望能活着见证到这件事被解决，没看到我的部下们得救，我无法瞑目。＂

    ＂知道了。等这事件解决以后再说吧。＂贝迪维尔也冷冰冰地答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请把我父亲的佩剑还给我。那是我父亲的遗物，也是艾斯基莫族的镇族之宝，我不能让他落在你这种外人的手里。＂

    ＂佩剑......指的是[胜利之剑格兰姆]吗？＂

    ＂是的。＂贝迪维尔答道：＂请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我就是知道。当年我父亲在宗族会议开始之前就感到有杀身之祸，他把他的佩剑交给了你哥哥保管。那柄剑最终辗转流落到你的手上。但那始终是我族的至宝，我父亲留下来唯一的遗物，我不能让你继续持有它。＂

    ＂这事......有点难办啊。＂奥赛罗却犹豫道：＂也许你说的是真事，贝迪维尔船长。但这柄剑也是我哥哥的遗物，他留给我唯一值得纪念之物。如果有证据证明这剑是艾斯基莫族的镇族之宝，我当然很乐意把它交出。但如果没有证据就让我把剑交出来的话......＂

    ＂你这不是耍流氓吗？怎么可能会有证据！＂贝迪维尔怒了，大吼了一句。

    然后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马上收起怒火：＂抱歉。但你要的证据不可能拿出来。我族都被灭族了，我曾经的家园都被付之一炬，杀死我父亲的是你父亲，烧掉我的村子的也是你父亲。难道你要我在被白雪覆盖的瓦砾中翻找十几年前留下来的所谓证据吗？＂

    奥赛罗不说话。

    ＂算了，这事也暂时搁着不谈。＂贝迪维尔道：＂我总会想到办法解决的。＂

    ＂......抱歉。＂虎人大汉低声道。

    ＂是的，我也很抱歉。＂贝迪维尔哼道，切断了通信。

    于是，医疗室里又重归静寂。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奥赛罗茫然地自语道：＂我到底该怎么办，哥哥......＂

    而贝迪维尔这边，躺在曙光号的医疗室里的狼人青年依然靠着通信系统指挥战斗。

    ＂接收到来自大空洞内部的通信。＂劳伦斯说：＂船员们都没事！他们似乎找到和我们取得联络的手段了！＂

    ＂接过来。＂贝迪维尔说。

    ＂喂？听得见吗，小毛球？＂通讯器里响起的角斗士贝雷尔德的声音：＂多亏罗根老头用了点法术来强化通信器的输出，总算能和你们取得联络了。＂

    ＂大空洞里的情况怎样？＂贝迪维尔急着问：＂没有死伤吧？＂

    ＂没人死，我们这边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索拉尔那家伙超级猛的，一个人就抵挡下那些黑色树根的所有攻势了。＂贝雷尔德答道：＂看样子是暂时击退了它们。现在可以开始把人质救出去了。＂

    ＂但你们有办法把那批人从深坑里救出来吗？＂贝迪维尔问：＂该不会是打算利用罗根的法术？＂

    ＂不要强人所难了，就算用念动力把所有人升浮起来，我的魔力也完全不够支撑这么多人的体重啊。＂罗根在一旁吐槽道，老头的声音听起来还挺精神，就是比较暴躁而已。

    ＂我在想，能不能把传送光束延长到这个深坑里。＂纳特在一旁提议道：＂然后把这里的人质直接用传送光束带走就好了。＂

    ＂......伊芙，能做到吗？＂贝迪维尔于是问船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

    ＂如果沿途用足够多的信标作为诱导，改变传送光束的方向，理论上可行。＂伊芙分析道：＂但进一步延长传送光束的长度，会对系统造成更大的负担。而且电力需求会成倍增长。＂

    又是这个该死的电力需求。贝迪维尔心里纳闷。

    ＂电力从斯基德普拉特尼方舟这边拿就好。＂骑士王的声音从通信器里传来：＂榨.干方舟的发电机每一滴机能，应该能做到什么吧。＂

    ＂警告。＂这次轮到斯基德普拉特尼方舟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发话了：＂本舰的电力供应系统已经超载25%。进一步超载会导致电力系统失控，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是人命重要还是一个电力系统重要？＂骑士王反问：＂把你的船长，图坦族长给救回来，不应该这艘船的优先目标？＂

    于是，方舟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艾达不说话了。人工智能好像是有以人命救助为优先前提的程序。为了救人，别的损失都是可容许的损失。

    ＂那就动手吧。先把人救回来了再说。＂骑士王命令道。

    贝迪维尔从病床上坐起来。

    ＂老大，你现在还不能起来。＂在旁守候着的劳伦斯急道。

    ＂没事，只是断了一条腿而已，而且罗根用法术帮我治得差不多了。＂狼人青年没有在意自己身体被秘银的侵蚀，坚持坐着指挥作战。应该说他想去在意也没法在意的，那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东西。

    ＂我先回去传送光束那边一趟，＂罗根于是说道：＂从那里开始放置锚点，让传送光束跟着诱导用的锚点来延伸。＂

    ＂拜托你了。纳特，你也跟着他，支援一下罗根。＂贝迪维尔说：＂天知道那个雾里还隐藏着什么。＂

    ＂雾几乎散尽了。＂火.枪手纳特却说：＂不过你是对的，我会沿途保护好老法师。都交给我吧。＂

    ＂说得好像我真的需要保护似的。＂罗根却自负地哼道。他们两人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我们这边也动手把被困住的人从那些树根里救下来吧。＂角斗士贝雷尔德道，应该是在指挥现场的队友。

    贝迪维尔于是加了一句：＂切割树根时小心点，有些人受了伤。那些看起来已经虚弱到濒死的人，就先不要动他们了。＂

    ＂明白了。都交给我们吧。＂贝雷尔德切断了通信。

    贝迪维尔没记错的话，那个大空洞的深处被困在好几千人，有些人应该不是在这次绑架事件里被绑走的，而是在更早期就失踪的人。有些人和奥赛罗的遭遇相似，落入大空洞里时已经断手断脚奄奄一息，但树根却勉强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又或者说，是把那些人的[时间]停止在死之前的一刻，让濒死的他们的时间停止流动，处于一种将死而又未死的状态。如果把捆住这些人的树根砍断，他们被停止的时间就会重新流动，然后这些人恐怕会瞬间伤重而死。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被困在那里的人，即使他们的时间流动已经停止，却因为长时间困在大空洞里而变得十分衰弱，看起来都像干尸一样了。这些人恐怕也无法脱离树根的捆缚，一旦离开就会死亡。

    贝迪维尔早已明白到此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