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书店,幼薇眼尖地发现皇甫枚喝茶的茶几旁坐着一个身穿白色绸袍的青年。为什么用青年这个词呢?因为这人二十多岁,看起来比王文木和皇甫枚小,但比黄巢要大,保守估计二十五岁。
他的皮肤比幼薇见过的大多数男人要好,与韦保衡差不多,五官清俊,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看到幼薇时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亮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睑。
他像是从江南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身上一股书卷意气,但眉宇间一股浓愁。身上倒是不染尘埃,但眼角的疲惫和困倦掩都掩不住。
幼薇心中已有猜测,他就是皇甫枚的朋友,广陵首富。只是难以想象,广陵首富竟然如此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就已经创下了巨额财富。
据皇甫枚所说,他的这位朋友是自己出去打拼赚得第一桶金,然后才慢慢发展起来的。所以幼薇以为,广陵首富即使不是老头子,也该是油腻中年男。谁知人家这么年轻,还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幼薇在茶几旁站定,漂亮的眼睛一轮,道:“你就是皇甫君的富商朋友?”皇甫枚说过,这位首富朋友即日将到长安,幼薇记得他的姓名——李近仁。
哦对,皇甫枚说过李近仁比他小,只是幼薇忽略了。因为说到首富,她脑海中闪现的就是香港的李嘉诚,腾讯的马化腾。怎么着都是好几十岁的人吧,谁能想得到,眼前这位一身儒服,俊秀雅致的年青人会是广陵首富?
何况,江南一带自古繁华富庶,李近仁以二十多的年龄,荣居广陵之首,该是怎样的叱咤风云,精明强干之人?!可眼前之人更像一个饱读诗书的儒者。
幼薇想起那辆墨玉马车,里面的书应该是他的吧,都说读史可以明智,古人诚不我欺。
李近仁一手执袖,抬手给幼薇斟茶,缓声道:“在下确实是皇甫君广陵的朋友,为什么非要在朋友前冠一个富商呢?”他放下茶壶,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幼薇便在他手边坐下来,笑道:“因为怕弄错,你太像读书人,这样说呢,也是试探一下,事实证明你就是那个富商朋友。”
李近仁扬眉问道:“你是怎么判断的?”
“这个嘛,”幼薇捧起茶碗,看了李近仁一眼,眨眼笑道,“我能读出一个人的心思你信吗?”
李近仁身子往后仰了仰,一头乌发随之往后一荡。幼薇注意到,这人的头发乌黑发亮,比之一般人要黑亮很多,他白净的手指在膝上敲了敲,抬眼笑问道:“你不妨说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幼薇随口答道:“你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自信的女孩?”
李近仁“哈哈”笑了两声,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如皇甫枚所说的那样,明媚灿烂又聪慧可爱,这样的女孩,怎能不让人多看她两眼?
李近仁坐直身子,突然想更多地了解幼薇,于是道:“在下李近仁,字明德。因为从小性子不定,喜欢到处游荡,所以书读得并不好,有负小娘子的评价了。”
幼薇把茶碗放下,正色道:“明德君这是妄自菲薄吧,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你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许多时候,我们以为看过的书都成了过眼烟云,不复记忆,但其实它潜藏在我们的气质里、谈吐上、无涯的胸襟里。你的气质里早已经藏了你读过的书,我看得很清楚。”
李近仁忍不住鼓起掌来,眼里漫上笑意,道:“难怪那家伙对你推崇备至,我看你只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啊,怎会如此聪慧?”
幼薇心道,我两世加起来都四五十岁了,走过的路,看过的世界比你只多不少。幼薇喜欢旅游,李近仁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但幼薇也敢自豪地在心里说上这样一句话。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我是心理比较成熟的人,要不,你把我当成三十岁的人吧,或者跟你同龄,这样,我们两个好交流。”
李近仁笑了,他见过很多顺杆子爬的人,幼薇这杆子爬得比一般人还顺溜。
幼薇见李近仁不说话,只是笑,于是抱起茶碗喝茶。茶虽然调得像浓汤,但这个时候却是缓解尴尬或打破僵局的最好手段。
皇甫枚从二楼上下来,他走到李近仁身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李近仁用汤匙搅了搅锅里煮得沸腾的茶汤道:“刷新了我对小丫头的认知。”
幼薇笑,“你的眼里,小丫头是不是只会在家里撒撒娇绣绣花啊,那你就跟不上时代潮流了,远的不说,就说近代的上官婉儿,公孙大娘,念奴,谁个不是行业中的翘楚?”
皇甫枚道:“希望你也能位列其一,千古留名。”
“哈~”说到千古留名,幼薇想起后代关于自己的传说,什么千古第一奇女子,什么美女诗人,不过,人们似乎更愿意用荡妇来形容自己吧,如果“荡妇”也算千古留名的话,她在历史上算是赫赫有名了。
“如果可以,我本人更愿平平淡淡过一生。”幼薇抱着茶碗道。
皇甫枚笑了,道:“只要你本人不想青史留名,平平淡淡过一生应该没有问题。”
皇甫枚的眼里,一个人要青史留名,要么有本事建功立业,要么有能力著书立说,还有一种就是成为像孔子这样立德的人。所谓立功,立言,立德是也,前者如各朝各代的帝王将相,中者如司马迁、李白、杜甫等人,能在文坛拥有一席之地,后者则是孔孟,老道之类。
幼薇虽则聪慧过人,然则与以上三者依然相去甚远。皇甫枚是以有以上言语。
对于皇甫枚的言论,幼薇不置可否。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这辈子生活得怎样,江湖上都有鱼幼薇的传说,而且版本众多,而其中最为人认可的说法就是,她是一位美女诗人,同时也是一位荡妇,一个杀人犯。
不过,那都是后人的传说,到底情况怎样,事隔千年,一切往事只待后人猜测与评说,谁都无法揭开历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