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薇来到大厅,令狐绹已经被迎进来了。绿翘端了茶过来,放了一杯在令狐绹面前,然后在幼薇面前也放了一杯。
幼薇客气道:“长史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令狐绹脸上笑着,对立在他身后的人点了点头。那人便从后面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一个盒子,看那盒子不小,里面应该放了不少东西吧。
那人郑重其事地向幼薇行礼,然后把托盘放在幼薇面前的桌上,道:“这是主子送给你的,请笑纳。”
主子,也就是说,这人是令狐绹的家仆,这东西是令狐绹私送给幼薇的。
令狐绹在桌子那边道:“小小礼物,请笑纳。”
幼薇惊讶,不明白令狐绹为什么要送礼物给她。狐疑地看了令狐绹一眼,幼薇伸手打开盒子,盒子打开,珠光宝气扑面而来。幼薇闭了闭眼,再睁开,只见盒子里闪闪发光,仔细看,有珍珠,有玛瑙,更多的是金玉制作的各种精美首饰。
“长史这是什么意思?”幼薇问道。
令狐绹笑道:“灭蝗取得显著成效,朝廷下令嘉奖。若不是有你督促,今年蝗灾必定再次降临,那时候别说得圣人嘉奖,只怕发配到更偏僻的地方也说不定。这是我给你送来的谢礼。”因为见识过村民拿来的一袋又一袋的虫卵堆积成山,令狐绹故有此言。
李近仁从房里走出来,对令狐绹行礼道:“见过长史。”随即自动走到幼薇身边坐下,看了看那盒珠宝首饰道,“长史客气了,既然长史这么有心,我们也就收下吧,长史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令狐绹吱吱唔唔的,这倒让幼薇诧异起来,这令狐绹在朝堂叱咤风云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何等的精明强干,有什么事让他说不出口?
令狐绹吱唔了一阵道:“两位会下棋吗?”
幼薇看了李近仁一眼,李近仁会意,道:“我会,我陪长史下一盘。”
棋局摆在庭院的杏树下。这棵杏树不知树龄几何,树干粗大,要几人合抱才能勉强抱住。现在正是花叶正茂的时候,在树下下棋正合适。
令狐绹和李近仁摆开局,很快就展开厮杀,令狐绹棋力有限,被李近棋几招逼得败象环生,脸上冒出细汗来。
幼薇坐在旁边,把令狐绹面前的茶杯往他面前推过去一点,道:“长史,还是先喝口茶吧。”
令狐绹“哎哎”了两声,端起茶杯,慢慢地啜了两口,看着棋局,想了想,退出厮杀的地方在外面摆了一颗棋子,然后看着李近仁。
李近仁笑了一下,道:“不错。”
令狐绹也笑了一下,道:“没办法,已经被杀得不成气候了,不如出来另辟蹊径。”
“你说得没错。”
两个人于是继续下棋,虽然到最后,令狐绹还是败了,但自他另辟蹊径之后,倒还是支撑了很久。
这盘棋下完,令狐绹把棋子一推,站起身来,抱拳道:“兄弟虽然年纪轻轻,但谋篇布局能力强,思虑周密,老夫自叹弗如。”
李近仁抱拳行礼,“不敢当,只是碰巧而已。”
令狐绹于是向两人告辞,他身后的仆人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很快走出了院门。
幼薇重新在杏树下坐下来,看着推乱的棋子问道:“他跟你说了啥吗?”
“嗯,说了。”
幼薇问道:“说了什么?”
李近仁刮了一下幼薇的鼻子道:“傻了吧,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问题呀,只是跟他下了一盘棋而已。”
幼薇有些不信,他不知道,怎么知道从棋中去引导人破局?
李近仁携了她的手,带她在院子里散步,“一般来说,人在困境之中走不出来,就犹如在棋局之中,前后左右好像都已无路可走,该怎么办?最后怎么破局,其实代表的就是一种人生态度。你看他今日从棋局之中跳脱出来,不再在原地厮杀,我估计他是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怎样才能获得一条最好的出路。”
“以前做生意,或者人生遭遇什么重大事故时,我会去找寺院中的高僧去下棋,他们会通过棋局指导我思考,人生应该姐使决择。”
“棋局即人生是吧,这我倒知道,但我总觉得他今天来要说的不是这个。他最近可能也正在思考今后的路该如何去走,通过下棋,他有所收获,要说的话本来就难以出口,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那你觉得他要说什么?”
幼薇手指在李近仁胸膛上一戳,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来来,陪我下盘棋如何?”李近仁棋兴大发,拉着幼薇来下棋。
幼薇道:“我技术不大好哦。”
“技术不好我教你。”
于是两人在杏树底下下起棋来。
绿翘捧着那盒首饰出来,问幼薇道:“阿姐,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哪里?我感觉这钱拿着好像不大好使呢。”
幼薇把盒子放在下棋的那个橔子上,抓了一把首饰出来,太阳底下,莹光闪闪,“都是好东西啊,你说他为什么送这么多好东西过来,不要跟我说感谢我。感谢我不必送这么多宝贝。”
李近仁拿了一枚棋子在棋盘上敲了敲,道:“我推测,他必定是得了很多好处,比如说升职,还有一点可能就是,他不希望你把灭蝗的事情宣扬得到处都是,说是你建议长史去做的,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因为在向朝廷述职的时候,他不可能说灭蝗是你这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女娃娃的建议是吧。”
幼薇点头道:“我认同你的第二个观点,他想拿钱做封口费。我想,他吱吱唔唔的不好意思开口,想要说的就是这个。我就说,他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幼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我向他提个建议就送这么多东西给我?原来并不是要感谢我,是想让我闭嘴。”
“有感谢,也有封口的意思。我推测,他奏请皇帝之后,皇帝给他的嘉奖是两种选择,一种是回到都城长安,另一种是游离政治之外,做一个衣食无忧、逍遥自在的地头蛇。以令狐绹多年宰相的资历,皇帝会给他选择的自由。”
这是一个老臣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