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保佑:我建立了千年世家封邦建国,王道之始第七章:《士族论》!“好!”
“好啊!”
皇宫太武殿内,萧衍在殿中疾步的走来走去,大声叫好着,每个人都能够听到他从心中所显露出来的喜悦,他兀的转过头去和洛显之称赞道:“灵秀,你果真是大才,这是你的父亲也不曾想到过的惊天妙计,朕看你完全有能力可以成为伱父亲那样的人。”
洛显之嘴角勾起一道微微笑容,皇帝很喜欢用他父亲来和他进行对比,不过这是当世风气,尤其是父子相继为相,洛显之现在虽然还不是丞相,但所有人都知道,按照这种情况下去,他迟早是。
对皇帝的称赞他则照单全收,挥舞着氏族志,既作为大棒,又作为甜枣,这实在是他的得意之举,凭借这一手,他就足以在青史上留下声名。
萧衍还处于极度的喜悦中,他现在只感觉自己把洛显之从姑苏征召到建业,是一步最好的棋,“有了这一招,我们就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掌握士族,只要士族的势力越发低落下去,我大梁朝廷的实力就会愈发的增强。”
洛显之对政治的敏感度瞬间让他抓住了萧衍话中非常不对劲的地方,他悚然一惊,明白这位皇帝已经开始要急功近利了。
这世上大多数的君王都有这种毛病,或者说是大多数人都有这种问题,那就是做事一定要短期内就见到效果,而不喜欢去做那些铺垫的工作,不愿意成为那种“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人。
当然,这与大多数人的短视也有关系,大多数人是见不到一些政策的遗祸无穷的,他们只能够见到现在的繁华,却见不到现在的繁华给以后留下了多少的雷。
大多数人只能够见到现在的贫困生活,却见不到这些都是曾经的那些被他们交相称赞的人所留下的,那些容易被改变的尚且无事,但是很多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是积重难返。
后人的智慧大多数不足以处理前人留下的坑,因为前人留下的坑,也是前人的智慧所创造出来的。
洛氏在修订历史的时候,就会注意这方面,比如在评价汉戾帝的时候,肯定了他前期开疆拓土的功业,而且也说了他造成的问题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汉鼎帝所留下的。
汉戾帝最重要的问题是,明明天下走不到那个地步,没钱打仗就暂时不要打,百姓困苦就让他们缓一缓,国库没钱就不要修宫殿,但他不愿意承认这些问题,并且变本加厉,于是造成了最后的结局,那他评一个恶谥和最后那种评价,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洛氏之所以不在意自己会不会一定成功,是因为洛氏考虑事情总是长远,反正后世子孙一定会持之以恒的做下去,那就不必非常在自己这个时代成功。
洛有之在执政的时候,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大概就是在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洛显之终究还是会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终究会将自己所遗留的问题都一一处理完毕,洛显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洛显之意识到问题之后,立刻就开始思索要怎么劝谏萧衍,劝谏皇帝是一门学问,如果是洛氏最巅峰的时期,比如邦周时期,洛宣公当初可是指着周幽王的鼻子阴阳怪气,最终的结果是王太后劝周幽王算了,都是一家人。
那个时代的君臣关系和现在是不一样的,诸侯和天子之间是讲道理的,只不过天子大多数的时间更有道理罢了。
但是进入秦汉之世后,这种情况就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君王的地位大大增强了,本质上是因为皇帝能够动用更多的力量,但是在新的政治体制下,皇帝必须能够动用更多的力量,否则天下就不能归于一个大政府之下。
想要统治广袤的土地,必须要拥有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在先汉时代,中央朝廷远胜地方,皇帝的权力很大,三公九卿的权力也很大,于是在朝廷里面相互制衡,但是进入后汉之后,在中央朝廷中,皇帝的权力增加了,三公九卿已经不能抗衡皇帝,但是整个中央对地方的权力却减少了。
这种趋势一直延续到了现在,现在朝廷中皇帝的权力很大,如果再打压成功士族,那中央对地方的权力也会增强,这对皇帝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但洛显之从中嗅到了危险的感觉,这个世界贵在平衡,任何失去平衡的事情,都可以引发不可预知的结果,皇权独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皇子教育成问题的情况下。
但是现在要怎么劝谏萧衍呢?
洛显之可不会因为自己和萧衍关系好,就直截了当的去劝说,萧衍的那颗心是肉做的,是肉做的就会有怀疑,就会有其他问题,人心永远是这个世界最不值得试探的事情。
一念至此,洛显之便沉吟道:“陛下,打压士族是从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下来的政策,但臣以为,之所以要打压士族,是因为士族的力量过于强大,而且大多数的士族,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能力,比如琅琊王氏的许多人,的确是有才华,但那些才华都是用来装点门面的,是用来传承文化的,对于经世致用并没有大用。
让这些人身居高位,是对国家的不负责任,让这些人坐大,对国家是不利的,所以我们要打击士族。
但士族并不是全无作用,大多数的士族的确有学识的,而且这些士族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他们坐起事情来,有底线,或者说是有顾虑,毕竟这些人家大业大,不愿意因为一些人都将整个家族都赌上去,他们只想要稳稳当当的荣华富贵。
如果您过于打压士族,导致大量的寒门庶族出现的话,先不说这些人的能力到底如何,最重要的是,要小心许多人走上来后,重走一遍士族之路,那造出的乱子可要比现在还大得多。
说句不太好听的,或许是有些离经叛道的话,国家需要人才,但人才太多了,而真正的天纵之才,是极少的。
汉高祖从沛县起事,于是沛县有大量的功臣出现,于是有人说,一个县的人才就足以治理一个国家,是如此,又不是如此。
舞台后樊哙这样的人,一个县里面的确是有不少,但他并不是什么人才,真正的大才是文成王,一个沛县里面,就只有一个文成王,只有一个汉高皇帝,二人能够相遇,于是才创立了大汉,其余的数百个县,没有文成王和汉高皇帝,于是不能创立王朝。
文成王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而樊哙这样的人,太多了,大量不需要太多樊哙这样的人,无论是士族还是庶族,这样的功狗之辈,都有许多人能够充实。”
文成王就是萧何,在萧氏成为皇帝后,自然要为先祖追封,本来想要追封皇帝,但最后被劝下来了。
萧何一辈子都是汉臣,而且是汉朝忠臣,他被追封为皇帝,那祖先就实在是太尴尬了。
萧衍思索了一下的确是如此,于是只追封为王,这个王不仅仅梁国承认,燕国和魏国都承认。
魏国皇帝甚至还亲自写信说,应当追封为皇帝,堂堂萧氏不能比刘氏差,萧衍收到这封信后,算是彻底歇了追封萧何为皇帝的心思。
汉国见到梁国只将萧何追封为王,就没有发表意见。
萧何的追封其他家族尚且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们就算是称帝,也最多是给父祖辈追封皇帝,至于更久远的祖先,谁还记得,但对于淮阴韩氏和吕氏等来说,就相当的眼热了,毕竟曾经都是一个水平的,但是子孙有出息的,于是追封为王,而号称功高无二,略不世出,不世兵仙,盖亚先秦,威压后世,一千年来谋战派第一的韩武穆,连个王爵都没有!
正处于极度兴奋中的萧衍听到洛显之所言,略微从狂热的激动中回过神来,他发现自从洛显之来到建业后,他就时常能够从洛显之嘴中听到惊世之语,这些话是洛有之从来都不会说的,洛有之和洛显之很像,但又迥然不同。
洛有之是传统的臣子,而洛显之就带着一股邪性,说话办事都是一种和传统完全不同的样子。
单单说刚才那句话,人才没必要那么多,这是一个大臣该说出来的话吗?
自古以来都听说因为贤才不够而求贤的,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贤才太多了,不必太在意的。
但萧衍又知道,洛显之的意思是,那种大才是不多见的,比如后汉末年的张角,因为没有收入朝廷中,最后汉朝那么快败亡了。
洛显之的意思就是,普通的人才,比如那种辅佐的官员,不用太过在意,这些官员无论是用士族,还是用庶族都可以,那就可以作为工具,去平衡士族和庶族的关系,不能太偏向于哪一方。
细细想来,这实际上是洛显之一以贯之的执政思想,其他人平衡,谁也做不了事,最后只能由他来主导,都要听话,不听话的就要狠狠打击。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纯正的帝王术,只不过对于大部分皇帝来说,这个帝王术的第一步,使朝堂平衡都做不好。
大多数的废物皇帝,为了让朝堂平衡,使用的都是什么人?
没有治国能力的宦官、满脑子都是贪财谋利的奸佞、完全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宗亲外戚,这些人的确是能够帮助皇帝搞平衡,但仅此而已,这些人在朝堂上,没有什么正向的价值,又缺乏治国的能力,甚至大多数还相当的贪婪,皇帝想要让他们搞平衡,他们自己则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横征暴敛,为自己谋利,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国家朝廷都陷入不可逆转的危机中。
这就是当年洛宣公和周懿王谈论上中下三种王者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瞧不起只会玩弄权术的君王的原因。
帝王终究是为了治理天下的百姓而出现的,这里的百姓包括普通的黔首黎民,包括那些贵族官吏,以及所有除了皇帝之外的人。
这才是帝王存在的价值,如果只是单纯的为了维持自己的权位,那皇帝就该死了,就成为了天下的独夫和民贼。
能在朝廷上让臣子们斗而不破,争而不裂,这需要高超的权术能力,洛文公当年就能够做到,洛显之现在希望自己能够尽力做到。
萧衍转头望着面前的洛显之,脸上没有半分青涩,但他知道洛显之还没有加冠,就是这么一个完全可以做自己儿子的年轻人,却老成的如同自己的老师,甚至每每让他产生一种,这是一个已经为官数十年,在宦海沉浮一生的人。
洛显之实在是不像个年轻人,在各方都如此,萧衍只能感慨这是天纵之才。
“灵秀,朕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在后汉发生了张角之事后,天下又有哪一个君王,能不担心有大才被遗落在荒野中呢?
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么一个文成武德的大才,竟然没有被后汉朝廷所征召,朕担心啊。
依照你的想法,什么时候开始重新排定氏族志,朕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做这件事了。”
洛显之微微沉吟后说道:“陛下,这件事是不能着急的,臣先前已经和陛下讲过,不仅仅是排定氏族志那么简单,我们现在需要等待一些事,任何的变革,如果没有杀鸡儆猴的话,就不能显示出威严,士族多有不法,现在就是等一个足够造成大影响的事情出现,而后让我们顺理成章的推行这些。”
萧衍闻言沉吟了一番,然后发现自己只能略懂,大多数是听不懂,正如当年洛有之每次在皇宫中向他汇报国朝的各种事时,他听不太懂一般,其他官员总是简明的将收入多少,花销多少明明白白的讲出来,但洛氏除了汇报这些东西之外,还会有很多其他东西。
这些东西感觉是很有用的,因为洛有之在汇报的时候总是很严肃,于是他也不得不正襟危坐的听着,没想到现在再次遇到了这种事情。
于是他用从来和洛有之说过的话,对洛显之说道:“灵秀,你只管去做,朕已经明白了,待有了成果后,便进宫来向朕汇报,如果有什么难以克服的困难,来向朕说,朕来想办法解决。”
萧衍还是懂一些帝王心术的,皇帝可以要一些东西不太懂,毕竟术业有专攻,但不能在任何事上都表现出不懂,如果不懂的话,那就要表现出模棱两可,让下面的人去猜。
洛显之一听皇帝的话,立刻就确定,皇帝没听懂,那就好办了,臣子的权力想要得到彰显,就要欺上瞒下,皇帝不懂,那就不需要欺上了。
洛显之向萧衍告辞,而后一刻也不曾停留的离开了皇宫,尚书令的工作,很是繁忙,尤其是洛显之不是一个傀儡尚书令,他还负有改制的大任,更是忙的不可开交。
……
那日流觞曲水宴中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梁国,瞬间激起了轩然大波,在洛显之刚刚成为尚书令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猜测他一定会按照他父亲的执政思路继续下去,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印证。
而且手段来的又快有狠,比文穆郡公狠的太多了,文穆郡公属于在治国的时候,顺手打压一番士族,达成的效果如何,他是不甚在意的,但洛显之不是,他完全就是冲着士族来的。
无论是当日参加了流觞曲水宴的士族,还是没有参加的人,皆对此有无穷的愤怒,尤其是在一些最传统的士族眼中,士庶之别,有若天堑,简直不是一个物种,他们以和庶族通婚为耻,以和庶族相交为耻。
在这种庞大的社会压力下,诞生了很多的类似于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悲剧。
若是其他人敢这么做,他们早就激情指着鼻子开喷,让提出这个主意的人,知道什么叫做士族之贵。
当然,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阶级,都有不同之人,就算是门阀士族最强的楚国时期,也有不少不看重门户之见,愿意提拔寒门庶族的人。
这些人通常都会是推动历史潮流的人。
这种人是相当可贵的。
因为人性自私。
这世上的人总是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明。
这世上的人总是慨他人之慷时,义正辞严,要分润自己时,万般推脱。
富有的人不愿意散去黄金珠玉,因为富有的人真的有黄金珠玉,贫穷的人不愿意散去一餐饭食,因为贫穷的人真的有一餐饭食。
庶族们正义的要求以才选士,认为士族门阀挤占了他们的位置,是国家虫豸。
但据洛氏这么多年的观察,这些人身居高位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的亲戚安插,甚至就连一匹马都要吃皇粮,他们以前被权贵欺男霸女,自己富贵后,又开始这么对待不如他们的人。
他们的嘴脸一变,唯一不变的是那副“正义”的言辞。
正是知晓这些,所以洛氏只将这些人视作工具,庶族是用来打击士族的工具,士族是用来打击庶族的工具,用完了就要扔掉。
所以洛氏很注意去寻找那些不变的人,这些人是能够分辨出来的,那些不被屁股所控制脑袋的人,才是洛氏会重用的人,只有这些人才能完成未竟的大业。
变色龙。
不配。
许多士族因为洛显之而相聚,共同商议大事,对于洛显之所提出的修订氏族志的事情,他们强烈反对,但让他们觉得很难受的就是,找不到理由。
洛氏在处理这件事上,有天然的优势,什么臭鱼烂虾,也配和我洛氏同列士族,光是这一句话就能够搞死一个士族。
只不过洛氏不会用这句话,这属于最终底牌之一,这句话一说出去,基本上就算是用洛氏的声望去换。
“洛氏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这些门阀士族的存在,难道对洛氏不是一种保护吗?这世上哪里有自己毁灭自己的人?”
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眉头紧锁。
这永远都是所有人不能回答的问题,在当前的体制下,洛氏几乎是得利最大的一方之一,江东洛氏能富贵这么多年,能地位崇高这么多年,谁敢说和现在这种士族制度没有关系?
只要这种制度存在,以洛氏的特殊性,就能永远的在江左逍遥下去,而且是高高在上的逍遥下去,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
只要一想想,这些人就已经羡慕到了极点,这么好的事,如果让他们来选择,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对数百年传承的不尊重,都是对光宗耀祖的不尊重。
这不是选择!
“但洛氏就不这样选,他们偏偏要和皇室站在一起,偏偏要和庶族站在一起,真是疯子,疯子!”
在江东所有人的眼中,洛氏就是和庶族站在一起,整个江左七成的庶族官吏,都是洛氏提拔或者和洛氏有关系的,现在庶族寒门占据了这么多官位,也是因为洛氏一直都在提拔,这就是所有人的共识。
洛氏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士族太多了才提拔寒门庶族,但在其他人看来,洛氏这就是在为庶族开天门。
“洛氏不一直都这样吗?”
突然有人说道,所有人都望向他,那是个颇为儒雅的中年人,见到所有人都望着他,沉声道:“从邦周时代,那个洛氏最高贵的时代开始,洛氏不一直都这样吗?
他们是礼制的维护者,但却从来不是守旧者,而且不断地变幻着礼制,就在我们梁国的荆州,曾经有过一个申国,你们都没有读过史书吗?
这个申国的国君,本来是个孽子,是没有资格继承君位的,但是洛文公最后册封他为诸侯。
有多少洛国国君的妻子都是普通人呢?
汉朝之时,这种事就更多了,多的甚至数不胜数,他们从来就是如此,从不在乎别人的血统,因为和洛氏相比,可以忽略不计。
对一个传承了一千四百年的大家族来说,传承一百年、五十年和零年,有区别吗?
洛氏为什么要做伤害自己家族的事情?
当年邦周的贵族大概也在这么想吧。
当年六国的贵族大概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事实上呢?
最后只剩下洛氏和一直跟着洛氏走的吕氏,其他的都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征讨胡人,洛氏死伤那么多,甚至几乎要将家族毁灭,但最后还是要去做,更何况现在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心中突然有感而发,我们的想法和他们的,似乎很不同啊。”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感觉脸色大变,这番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
这是个非常令人感到绝望的事实,那就是洛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形同自杀的政治举动,不是第一次主动肢解自己的力量,但最终的结果是,洛氏好好的活着,而其他不愿意改变的,顽固对抗的都湮灭了。
而且在洛氏的心中,这世上是真正的存在一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去做的事情的,比如广开门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洛氏一直以来都反对这种世袭罔替,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但他们不愿意去承认。
他们只会抓住表面上的洛显之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尚书令来辩解,却不去思考洛显之为什么需要如此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无论洛氏如此,他们总是要有一个应对的方法,“皇帝肯定会支持他,即便是说再多,我也不愿意接受,这世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让人去放弃利益,不吝于杀死他们,尤其是让短视且贪婪的人去理性,那简直就是做梦。
这世上有理智的人,有理性的人并不多,权力和财富不会带来智商上的提升,他们愚蠢时,依旧愚蠢,一众人面无表情的商议,然后各自叹息着离开。
刚刚分别,就换了表情,有的人脸上露出了凶狠的神情,有的人脸上则出现了明显的畏惧,还有人开始频频闪烁着眼神。
因为性格的不同,情势的不同,导致这些人面对洛显之的政策时,反应也不同。
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都在等待着洛显之的具体政令出现,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消息,这让众人又惊疑起来,不知道洛显之要做什么。
直到在天光破晓时,数骑来自会稽的信使踏破了建业城的平静。
这下所有人都会知道洛显之到底是在等待着什么了。
这些信使带来了一个消息,是会稽郡守亲自汇报。
“郡公,根据排查,现在会稽郡中的的士族造假现象,竟然有惊人的四起!
而且这还是有确凿证据的,没有确凿证据的,还不知道有几个。”
洛府中,信使向洛显之汇报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士族造假!
纵然早就知道肯定有这种事出现,但事实真的出现在眼前,还是给了洛显之重大冲击,一个郡中就有四件士族造假的事情,那大梁几十个郡中,该有多少?
洛显之回过神来之后,摇摇头,明白不至于有那么多,会稽郡多是有客观原因的,其他许多州郡中,没有会稽郡的条件。
尤其是扬州其他各郡,几乎不可能有,倒是徐州和荆州各郡中,这种事恐怕不会少见。
会稽郡守自然是洛氏的人,洛显之选择会稽郡去查,不是随便选的,而是因为会稽郡中曾经爆发过一次大乱,许多家族的谱系都有丢失。
编造士族谱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正如在一个严密的系统中,任何的不恰当都非常容易被发现,而在一个已经半损的系统中,添加几笔,甚至能够成为新的底层架构。
实际上从后汉末年开始,各种大乱导致士族出逃,这种冒充士族的事情就屡见不鲜,但那个时候没有谱匠这种专业人士的帮助,可以说是错漏百出,毕竟士族是个集体,各种姻亲关系,以及族中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够冒充。
但是到了现在就不同了,有专业的谱匠给编造完美无缺的关系,甚至就连社会关系,都能够编出来。
但!
谱匠再强,难道还能强的过洛氏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从士族诞生的那一刻,洛氏就知道最后士族一定会站在家族的对立面上,这是从久远的历史上所得到的经验,每一个渐渐走向巅峰的阶层,最后都会走向反面。
从先进走向落后。
从引领历史潮流的弄潮儿变成阻碍历史进步的河中磐石。
当年的邦周贵族何等伟大,为开拓诸夏做出了堪称卓绝的贡献,但是最后却成为了只知道醉生梦死之辈。
当年先祖历经千难万险,后辈子孙却连骨气都没有。
最后被从底层崛起的军功勋贵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军功勋贵也没有笑到最后,只知道打仗的一帮人,最后被经学士族取代,士人在曾经的岁月中,将知识向下层转移,让更多的人识字,能够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到了现在,却渐渐走回了贵族的道路,开始垄断这一切。
整个发展的过程,完全印证了洛氏对士族的一切猜测。
“他们甚至都不愿意出乎意料一点。”
洛显之想起了自己所曾经读过的《士族论》,这是洛氏所著的书籍,只有少数的抄写版,不曾放出去,毕竟这本书足以让洛氏成为众矢之的,不过这本书在洛氏内部的流传却很广,基本上是必学的书籍,毕竟如此鞭辟入里分析的书籍,不多见。
士族造假这件事,洛显之暂时还不准备去通知其他人,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大地震,面对满脸惊骇之色的信使,洛显之认真的写下一封信,然后让信使带回去。
在信中,洛显之让会稽郡守继续关注这件事,并且收集更多的证据,他很快就会主持这件事,在合适的时间,将这件事引爆,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
会稽郡中,会稽郡守摩挲着手中的物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从接到洛显之的信开始调查这件事,到真的调查出来这件事,他整个人都傻了。
他万万想不到会有这种事,也万万想不到洛显之会知道这件事。
这两个事情无论哪一个都是毁灭性的。
如果出现了造假的士族,那其他士族首先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不是假的,其中有完整谱系的嫡系,一般来说是没事的,毕竟谁生了生,又有什么亲友,这都是骗不了人的,但是这依旧会造成人心惶惶。
至于洛显之知道了这件事,会稽郡守就算是用猪脑子去想也知道,洛显之一定会借题发挥,用这件事大大打击士族的声望。
从建业返回的信使给会稽郡守带来了洛显之的信件,他展开后读罢,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这封信件中的内容让他知道,他的猜测果然没错,洛显之要借题发挥。
他直接将这封信焚毁,以防止泄露。
他端坐在厅堂中,摇了摇头,还是放弃了告诉好友,以防止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反正他的好友都是正经士族,就算是查也不惧。
会稽郡守能坐到现在的地位,同样是士族,不过他属于比较差的士族,在郡中没有什么名气,只在县里能够被尊敬,属于士族中最下层的,在氏族志上,属于三流之下的不入流中。
“这是一个机会,我是郡公的人,如果能够在这次立下大功的话,我或许能够进入建业为官,家族的阀阅能够升到三流,甚至二流,彻底摆脱现在这种不入流的身份。”
庶族被士族歧视,殊不知不同等级的士族之间,更加有门户之见,有更严重的鄙视链,会稽郡守如果不是父辈和洛氏结下善缘,现在是做不到郡守之位的,他的才能没有那么不可代替,达到让人啧啧称叹的地步。
抱住洛氏的大腿,让自己的家族完成阶级的跃迁,这就是他现在的想法,就如同当初的谢氏一般,至于将洛显之的谋划悄悄告诉其他大士族,他还没有那么傻,他跟了洛氏这么多年对洛氏还算是有点了解,只能用仰之弥高来形容,其他家族不可能是洛氏的对手。
“郡公到底准备怎么做?”
这是会稽郡守现在最好奇的问题,他对洛显之不算是熟悉,他是洛有之的人,在洛有之薨逝后,他和洛显之只以书信联系过。
这份联系还是会稽郡守借着过年的时候,主动寄了书信去,这才让他进入了洛显之的眼中,若不是当初寄信的举动,现在他应当已经和洛氏只剩下一份不算深厚的香火情了。
洛氏一向如此,主打一个自愿给家族做事,如果会稽郡守当初不愿意继续跟随洛氏,现在洛显之也不可能将这件事交给他做。
会稽郡守一直在好奇的洛显之,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寻找其他家族一起,他准备多凑几家,对这些假冒士族的,他要将他们的名字全部暴露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
在任何人都不知道暗流涌动时,洛显之已经在暗中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这件事甚至就连谢氏都不知道,他数次和谢道韫相见都没有半点透露。
等到他将所有事都准备完毕后,立刻安排人前往会稽郡控制那些造假的士族,而后他匆匆带着这些文书去了皇宫,他是尚书令,权力虽然大,但抓捕士族这种事,还是要经过皇帝或者丞相的大印。
“什么?”
“灵秀,你说的是真的?”
萧衍整个人都愣住了,即便是他手中就拿着证据他也不敢相信,国家一直倚重的士族,竟然有假的,那些专门赏给士族的官位,竟然是被欺骗的。
“千真万确,这些造假的士族,大多数的族人都是真实的,但其中最杰出的几脉,都是后来添上去的名字,是纯粹的造假。
他们互惠互利,利用国朝的政策,来为他们攫取利益,对国朝和士族的声望,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如果任由这些人胡乱搞下去,那未来真正的士族就会被怀疑。”
这不是洛显之的真心话,他根本就不在乎士族的名声会不会被影响,反正等到洛氏主脉回来的时候,那圣痕会证明一切,洛氏不会造假,到了那一日,如果江东洛氏还在的话应当会有嫡女嫁入,那子嗣出现圣痕依旧能够证明,而且洛显之知道家族有一件神奇的神器,能够查到人的跟脚。
他之所这么说,是因为萧衍很在乎这个,他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件事是他化家为国,完成了门阀世家最终极的愿望,在家族历史上,有了无上的荣耀,族谱从他这一页重新开始写,他超越了所有的祖宗,包括文成王萧何。
第二件事就是他兰陵萧氏的身份,出身在这个传承了四百年的大家族中,这让他感觉无比的自豪,数遍天下,除了洛氏外,没人能被他放在眼里,他知道萧氏总有一天会失去皇帝位置,但只要家族不灭就可以。
但现在突然有人说,家族也会被鸠占鹊巢!
这怎么能不感觉到恐怖呢?
萧衍暴怒道:“灵秀,这件事,一定要狠狠处理,朕马上就给你旨意,一定要杀,不杀不足以正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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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以知识为传承,这是士族区别于贵族的关键,但知识本质上依旧是一种资源的结果,书籍贵重,知识传播受限,知识成为做官必须后,以家族传承为主的士人必将走向垄断知识的道路。——《士族论【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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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视士族愈虚,好玄恶劳,居高位而不为,得荣华而不作,遂欲整饬诸族,江左一时哗然,言曰:“清流激扬,何以浊流染之?”
公大怒,慨然曰:“浊流,水土也,生机之所在,清流,无土也,不可活,何以舍浊而独求清邪?”——《南史·姑苏郡公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