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次见面还有些憔悴不同,今天孙大器的脸色无疑好了很多。
两人寒暄了一会后,偶尔附和几句的工程师杨琦将便携式电脑打开,接上网线,打开“黄页”界面后,点击超链接进入公司介绍环节。
金尚接过来,用鼠标来回检查了几遍,没发现什么新意,和其他打广告的公司区别不大。
北方联合足球俱乐部页面,除了简介和年度公开资讯,就只有不一定打得通的总经理办公室电话和青训营招生简章。
公司分类中,被贴上了“体育足球”的标签,这个大类,只有北方联合一家。
也算是老孙一点心意吧,就当是去银行存钱送了一壶油,聊胜于无。
今夕文化的广告页就丰富多了,从公司经营范围、主打业务、商务合作以及人事招聘,应有尽有。
“老孙,用心了。”
和其他公司的页面一对比,明显就能感觉到精致程度有较大差异。
“哪里的话,为客户提供满意的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正常商务合作,甲方反馈不错,孙大器和杨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在互联网这个方兴未艾的行业,找到一个优质客户确实不容易。
真正对虚无缥缈的网络世界有兴趣,还有点了解的年轻人,绝大部分不是在学校享受青春,就是混迹于各单位企业基层,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
如金尚这种年纪轻轻就有父祖辈组了个公司练手的“土鳖”二代,太少了。
更难得的是,金尚还是个“败家”的姿势也格外与众不同的特例,至少现在来看,草台班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倒了。
接下来,金尚顺势打开了俱乐部官网和文化公司的官方网站。
和挂载在“黄页”下的次级页面不同,独属于自家的官网,明显就要复杂多了。
现如今的浏览器还相当原始,暂时只能编写一些简单的页面信息,寒酸程度可想而知。
在金尚眼中,也就是分了几个大板块的文字论坛。
足球俱乐部主页往下,最醒目的是“最新动态”,“赛程赛果”,“积分榜”,“相关政策”,“互动留言”,“其它体育”,“本地大事”等几个板块,剩下的那些填充空白的边边角角,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总的来说,信息量还算丰富,更新也比较及时。
今夕文化的主业也差不多,就是信息量更大,涉及范围更广。
受限于软硬件的技术水平,再好的想法,也只好先烂在肚子里。
“就这么着吧,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解决好不好的问题。”
为这次洽谈作了定调后,金尚对孙大器说道,
“我们公司的黄漪漪,认识过了吧?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会让她和贵公司联络。”
“既然如此,不知道这后续款项……”
“六成佣金下周末之前到账,代理服务三个月,再付两成,剩下的年底扎帐之前结清。”
“小金总爽快!要是都像贵公司这样信守承诺,也不会有如此多的麻烦了。”
“小公司,不讲信誉,以后就没人跟我玩了。”
说笑着的金尚半真半假地回应着。
眼看着网吧生意大赚特赚,手头宽裕了,也不用卡迟早要支付的款项不给。
将此事暂时了结后,金尚娴熟地登陆管理员帐号,进入后台,编辑了一条快讯。
“豪掷百万,助力升级!”
“据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消息灵通人士所言:俱乐部老板的儿子金尚,狂言斥巨资引入强援,并承诺三年内让球队回到应该待的位置。”
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错别字后,点击发送。
半分钟后,不知道哪个正在上网的幸运球迷看到了这条消息,忍不住激动得大喊大叫,引来周围一群人围观。
将金尚的动作从头到尾看在眼里的孙大器,打量了一下不远处闹哄哄的在线交流区,再回头看着老神自在的小金总。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时效性。哪怕是今天的晚报登载,可能都不会有如此大的声势。”
“身处群体之中,要格外重视情绪价值。竞技体育本来就是个需要激情和发泄的领域,足球俱乐部本身不值几个钱,真正的价值,就在这些一惊一乍的球迷身上。”
金尚没有说的是,还有一个领域,比竞技体育的狂热与执着犹有过之而不及,那就是同样才踏上发展快车道的文娱产业。
论吸引眼球,大成期的流量明星们的影响力,远不是相对封闭的足球圈可以相提并论的。
现在嘛,半斤对八两,起码足球运动员是一份相对体面的职业,文娱明星们还在商业和艺术的双重舆论中受着夹板气。
……
下午五点,比赛结束,京城北方联合足球队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四比零的比分,足以让心气高涨的主场球迷满意了。
孙大器下半场刚过半就有急事离开了,李萱在为最后的毕业答辩而做准备,金尚则与滞留的何老西等死忠球迷,看着球员们绕场致谢。
一阵阵的欢呼声过后,球员教练去准备赛后新闻发布会,助威了大半场的何老西拉着金尚的手问道:
“有人说,你要投钱引援,是不是真的?”
“别人问,我肯定理都懒得理,你想知道,我就透个底。”
将老头拉到近前耳语道,
“钱肯定是要投的,具体多少不好说。你得体谅球队,第三级别的俱乐部,好球员不一定愿意加盟,愿意加盟的,都是冲着钱来的白眼狼,你愿意?”
“这话说的……比老金舒服多了。年年说引援,最后还是只有自家孩子顶上,光打雷不下雨,地都荒了。”
何老西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竞技足球,钱很重要,平台质量也要考虑,自降身价来京城北方联合的强力球员,指不定身上有什么麻烦。
“总之,今天赢得挺痛快。你小子的唢呐也吹得有点模样,突然开窍了?”
“不是我开窍,是手里的宝贝唢呐厉害。”
“这算什么谦虚方式?莫名其妙。”
明明说的是实话,就是没人相信,金尚也懒得解释太多。
“对了,你上次说的,给《将军令》填词的事,怎么没有下文?”
“今天不是就为这事找您了么?没有金唢呐何老西,总觉得差了点意思。您老什么时候有空,找几个相熟的大鼓、琵琶、笛子等一起去伴奏?”
“什么时候?就现在啊,年轻人,做事得雷厉风行,拖什么拖?你等等……”
说着的何老西急急忙忙招呼球迷中几个耍乐器比较好的留下,准备一起跟着金尚去试奏。
好说歹说,金尚让他们稍微缓缓,一起去吃了晚饭后,才通过南大彪的关系,找到了附近一家靠谱的录音棚。
抵达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天色将暗,身边只跟着黄漪漪的金尚也有些担心,在球场看台上消耗了不少体力的几个小老头,还能不能顺利坚持下去。
好在金尚拿出《男儿当自强》的词曲后,弹奏了几遍后,大家也都有了兴趣,不觉得辛苦。
晚一步赶到的南大彪和录音棚老板打了个招呼后,将金尚拉到一边。
“小尚,要不要找个编曲大师?我看这首《男儿当自强》质量不低,虽然曲子脱不开《将军令》的窠臼,词作确属一流,好好运作一下,会火。”
“我知道,大彪叔!今天不合适,太急了,先让何老西等人熟悉熟悉,录个小样,注册好版权,再来考虑后续。”
一边说着的金尚,一边看着热火朝天地练习的几个老头,
“这是要和俱乐部绑定的球迷助威合唱曲目,如果火了,对我有大好处。”
“也好。有什么需要,及时联络。对了,我昨天将三份不同的剧本寄到你们公司了,你有收到?”
“应该还在郑老叔手里,等我回去问问。”
如今事情不多,但是公司人也少,总的来说,大家还是很忙的。
和南大彪寒暄了几句,金尚婉拒了出去喝一杯的请求。
“大彪叔,我带着一群上了年纪的老头在这折腾,要是出了问题,不好交代,今天就算了,改天吧。有时间,叫上郑老叔一起聊聊。”
“行。”
南大彪上前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打了个招呼,并顺手为金尚结了账,就离开了。
接下来,金尚吩咐黄漪漪去附近买点饮料和小点心回来,后走进录音棚。
“何老西,怎么样?”
“编曲还行,词太白了,总的来说,还凑合。”
不太客气的评价,让边上一名吹奏长笛的八字胡光头老者毫不留情地揭短道:
“刚才是谁说这词写得朗朗上口,易学易唱,正适合大家一起加油助威的?”
“闭嘴吧你,好好吹笛子,不要多管闲事。”
羞恼的何老西将皱巴巴的词曲放在案几上,转头对金尚说道,
“你是怎么打算的?”
金尚答道:
“今天太晚了,能做的有限。你们先练习几遍,觉得不错,就录个小样,版权下来后,先在球迷之家开放试听,学得差不多了,让大家跟着唱……”
“就这样,也好。伙计们,精神点,别让小孩子给看扁了。”
……
一直忙碌到将近十点,金尚将歌曲小样收好,让黄漪漪负责注册版权,然后分别将他们送回去,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
推开门后,客厅的灯还亮着,父亲金时正在看电视,只是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
“怎么还没睡?”
“赚太多钱,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有这么夸张?您好歹也是有点产业的京城土著,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这点钱,至于吗?”
金时麾下的几家生鲜超市,火锅城,制衣厂等,虽然利润不高,流水也还是很可观的。
一年到头,多少有点结余。
父子两人都不是什么勤俭节约的人,虽然没有极度奢华败家,平时开销也不少。
真要抠抠搜搜省吃俭用,砍掉不必要的开支,每年存个两三百万不是问题。
当然了,京城土著们爱面子,讲排场,有些花销是真的省不下来。
原本以为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成年之后第一次出手,就搞了个年营收一千多万的大生意,父祖两代人的积累,被金尚一个月给超过了,着实让金时有点想不通。
“咱们家的血脉深处,大概就藏着半疯不癫的传统,一个比一个狂。大多都被现实教做人,少数不服气的,不是英雄,就成狗熊。”
“你儿子我不想做英雄,也不是狗熊。只是有些执念,是藏不住的。赶上了好时代,还不肆意宣泄一把,岂不是浪费人生?”
“你的金扫帚叫你修身养性,你就不怕违背‘天命’,横遭不测?”
“我也没说要疏于加强自我修养,只是一个工具而已,要搞清楚谁才是主人,没有我,它屁都不是。”
就当“金手指”是外星人丢给先祖的,无法用现有理论解释的高科技产物好了。真将“金扫帚”当做天王老子给供起来,那才是真的疯了。
“随你吧!”
金时也懒得管那不知道灵不灵的金扫帚,转而关切地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找南大彪介绍了一家录音棚,与何老西一起去试试最新的应援歌。”
“就是那首《男儿当自强》?确实好听,找个知名歌手唱,多半能火。”
“南大彪也是这么说的,估计是想顺势卖个人情。”
好歌与好歌手互相成就,此世上溯几百年,以《将军令》为蓝本创作的词曲,为人所知的不多,可一旦出圈,就是大火特火。
哪一行都差不多,总是在不断复制经过考验的案例,从一个成功走向另一个成功。如果失败,不是案例不行,而是你不行。
《将军令》就是经过一千多年考验的金字招牌,《男儿当自强》的质量摆在那,只要眼睛不瞎,耳朵不聋,都知道该怎么选。
深夜,父子两人对坐着,说了会话,直到零点的钟声敲响,才打着哈欠回房准备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