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抱着心腹婆子的胳膊,胸口跳的飞快,就好像胸口里的心脏要飞出来似的。
张夫人没有哭,早在一个个儿郎死的时候,她的眼泪就已经哭干了。
其实,张夫人心里也是怕的,她怕自己生不出儿郎来,她怕在她的指示下“杀”了的孩子会在奈何桥上等着她,她怕自己肚子里这胎仍旧是个残缺的孩子。
就像主动堕胎的孙翠兰会去寺庙里给孩子点上一盏往生灯一样,张夫人暗地里也让心腹婆子去了道观里为那三个连进祖坟都不能进的儿郎点了往生灯。
可张夫人就算被李三娘如此说,她仍旧不想相信李三娘所说的近亲生育是为害的说法。
“桂花,你去,你去打听打听,拿着银子去买消息,这长安城里头似我这般近亲成婚的本就有不少,我不信,我不信上天对我就这般狠心,我不信别人能生出健康的孩子,就我不能!
我倒是要知道,别人家那些孩子难道都是假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张夫人取了自己嫁妆铺子里的一年的利给桂花婆子,让她去外头打问这近亲生育的事儿来。
不过七天,桂花婆子就从消息铺子里头得了一张纸来,桂花婆子不识字,她折好了纸,放到贴身的锦袋之中,就往回赶。
“夫人,这是买来的消息。”
张夫人接过这折成小方块的纸,倒是没着急看,反而看向桂花婆子,桂花婆子见状,就凑近了张夫人,小声儿与其说了起来。
“找了王家灶上的一个婆子,她说了,那段时日里王家大娘子确实是喝了补身子的像是小产后喝的药。”
张夫人眼睛瞪的老大,她让桂花婆子去打问的这家虽然与她没亲,但都是长安城官眷圈儿的,且王大娘子情况与她类似,都是嫁给了表兄来。
并直到现在,王大娘子都没有生育,王家大郎的所有子嗣都是家中的两个妾生的,都记在王大娘子名下。
这十多年间,王大娘子除了头次有孕传了信儿出来,往后再未听过她有孕的事儿来,官眷圈儿里都在传是她不能生,身体有疾来,才不得不让妾生孩子。
“难道那王家大娘子同我一般,都是生下过不健全的孩子?
所以,她早就死了心去?”
张夫人此时心情起伏,好似觉得自己就是那飞上天去的风筝一般,拴着自己的绳子断了,如此自己也就随风而去飘摇不定。
张夫人此时冲动的想,她好想找到王家大娘子,好生问问她:“你可是因为近亲成婚,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所以才不生了的?”
可理智告诉她,这当然是不能找上门去说的了,且还得假装不知道,得连在意都不曾有才好。
听完桂花婆子的话,怀着沉重的心情,张夫人这才打开了被折成小方块花了银子买来的消息。
不过片刻,看完这一张纸上记录的有关长安城里头有表亲成婚的人家的子嗣状况,张夫人直接泪如雨下。
可张夫人哭的十分隐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发出来的。
“夫人!”
桂花婆子看到如此神态的张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桂花婆子知道了,李三娘说的都是真的,都是对的!
张夫人与自家郞婿是不会生出健康的孩子来了!
“上天为何要如此对我?
我,我若是知晓有今日这般凄惨,当初怎会欢喜的嫁给表兄?
我.......我心里,我苦啊,桂花,我心里苦啊!”
......
时隔半月,李三娘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又被张夫人请上门了。
虽说李三娘脸上没什么不对劲儿的,但其实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但张夫人的态度和第一次李三娘来时最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李三娘自然也就不会问:“你咋还喊我上门看诊啊?”
寒暄了一会子,从最近的天气,说到长安城里近来为了一月半后的万寿节做的准备,絮絮叨叨的尬聊了一刻多钟后,张夫人才把话题引到这回找李三娘上门的正题上。
“若是我不要这个孩子了,李医师可能保证在打掉孩子的同时,保证我的性命无忧?
且不影响我的身子?”
李三娘这会子是真的惊讶了,她自上次被张夫人赶出门去后,只觉急需一个孩子的张夫人不会听她的话了,该是会不死心的生下这个孩子的。
可这会子李三娘看向张夫人,看到她眼中坚定的眼神的时候,她意识到了,张夫人她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决定打掉这个孩子的!
因此,李三娘也正了正身子,一脸认真的对着张夫人解释道:“不论是足月生产,亦或是不足月的堕胎,都是对妇人的身体的一种伤害。
夫人也是生育过的,该是明白此间种种。
我只能说,我尽最大可能让夫人少受伤害,产后调理上也会十分用心。”
停顿了一息后,李三娘才继续说:“夫人既然能再次叫我上门来,该是明白,这胎打掉后,夫人就算坐完了小月子,可也最好不要再怀孕了为好。
若是夫人需要避子汤方,我尽可给夫人写下。”
张夫人心中这会子倒是对李三娘有了一丝好感,虽然李三娘的话说的不好听,但张夫人知道这才是真话,没有模棱两可的不敢担责的推诿,是医师负责任的态度。
“那就劳烦李医师三天后再来了。”
李三娘这回是被桂花婆子好好的送出门去的,自然也得了诊金。
三日后,大早上,张夫人送自家郞婿上了马车后,就安排了桂花婆子去请李三娘上门来。
故意挑这一天,也是因着郞婿有公务在身,会在今日出城去。
张夫人并不打算告诉郞婿自己要堕胎,等郞婿归家后,只会以为是意外才让这个孩子没了的。
然后等养好了身子,出了小月子,张夫人就会与郞婿推心置腹的表明自己不能生了,要抬举妾来生子,以维护郞婿的血脉来。
一切都按着张夫人预想的来了,可当喝了李三娘熬好的堕胎药后,感受到肚腹内的收缩剧痛,张夫人眼角仍旧留下了泪来。
这个月份儿堕胎,其实和生一个足月的孩子差别不是十分大了。
身体上的痛楚让人恨不得死了算了,精神上的压力更是让人只觉没有什么活着的希望了,张夫人的心死了。
最后,就如李三娘的透视眼下看到的,果真是娩出一个头大没双臂的畸形儿出来。
因为李三娘早前有准备,倒没被吓着,可是跟在李三娘身后作为帮手的秋香与桂花婆子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尤其是桂花婆子,那惊恐的眼神,满脸都在说“怪物”这两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