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又走了两天,赵遵他们终于走上了一条林间的土路,赵遵也走迷了,不知道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有路,至少说明离村庄镇店不会太远了。
果然没走出多远,一辆从山中拉炭的马车从远处驶来,赵遵想看到了救星一样,迎上去套近乎道:“车老板,麻烦您载我妹子一程,多谢多谢!”
车老板是个瘦小的老汉,说:“公子,这车不是我的,人家雇的我帮着赶车,不敢随便载人。”
赵遵忙掏出一串钱送到老汉手里:“我妹子病了,您就通融一下,行行好!”
老汉一见钱,乐了:“好好好,快上车,别误了时辰!”
拉炭的马车脏不说,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不过刘贞实在是不舒服,只能忍了。路上赵遵问老汉这是何地,老汉指明了方位,原来赵遵搞错了方向,走到长安城北的钟山脚下了,离长安城还有将近五十里的路程。
赵遵与老汉边走边聊,终于遥遥的望见长安城的殿宇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匹快马从来路疾奔而来,老汉看到马上来人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嘴里一个劲的叨咕:“坏了坏了坏了!”
骑马的这位来到炭车边停了下来,举起马鞭一指老汉:“老张头,你是不想干了吧!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老张头吓得一缩脖子:“上差,这二位是遭难的路人,我行好载他们一段!”
话音刚落一鞭子就抽在了他的肩上,打的老头一个趔趄:“娘的来,老不死的,谁让你行的好!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吗?”
赵遵看不下去了,喝道:“你凭什么打人?不就是搭个车吗,又不曾短少你什么!”
“嘿,又是个讨打的!”骑马的人挥鞭子抽向赵遵,被赵遵凌空夺下马鞭,挥手将其从马上打了下来。
“大胆狂徒,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以赵遵的涵养都压不住火了。
挨到的老汉一看,赶紧上来抱住了赵遵,口中喊道:“使不得,使不得啊!”
赵遵一看,老人可怜,自己今天要是打了这人一顿,自己倒是痛快了,老人家恐怕就要倒霉了,于是咬牙压住了火,把刘贞从车上抱了下来,走了。
好在已经离城不远了,赵遵进城立刻租了一辆马车,免去了一些尴尬,他亲自驾车把刘贞送回了家,一座优雅精致的小院。
赵遵停住马车叩打门环,两个小丫鬟从门中走了出来,见刘贞这幅惨样,忙把她架进了院,赵遵也想跟进去,却被一个小丫鬟挡在门外:“家中只有女眷,老爷吩咐了不许外人进门,请回吧!”
一连数日刘贞都没有出现,赵遵有些担心,又不好意思登门,只能央求老管家的夫人带了点心果子去刘府探望,结果东西收了,还是没见着人,听丫鬟说刘贞的病还没有痊愈,还需要静养一阵。
今年入春来雨水格外的多,赵遵被雨困在家中数日,这天好不容易晴天了,老管家带着仆人忙把被褥、衣物和粮食拿到太阳下曝晒。
赵遵看到仆人们搬出木炭的时候,想起了载了他们一程的老车夫,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个耍横的人有没有为难他。想到了随口问了老管家自家的炭是在哪儿买的。
老管家说:“长安附近的山林中有很多炭厂,城中的炭市里的货都是在炭厂拉的。木炭价格不便宜,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听说还有专供皇宫内院的御炭,咱也没亲眼见过。”
赵遵问:“钟山来的炭行情如何,你可知道?”
老管家一愣:“少主为何问起这个来了?”
赵遵便把在林中迷失,被送拉炭马车所救之事说给了老管家,老管家听罢皱起了眉:“钟山乃是前几朝的皇陵所在,本朝开国之初便昭告天下,不许任何人擅动钟山的一草一木,还曾经派军队驻扎守灵,如今虽然把军队扯了,但下令封山禁止老百姓在钟山伐薪烧炭和开垦,少主你是不是道路不熟搞错了,遇到马车的地方不是钟山,而是别的地方。”
赵遵把从遇到马车到看到长安城北门之间的路途详细一说,老管家也奇了:“还真是钟山的旧路,真是奇哉怪也!”
赵遵又问老管家:“长安的炭市在哪个街,你可知道?”
老管家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炭都是厨子选好让马车送来的,我去问问他。”
老管家问明了炭市就在西城的长顺街,赵遵立刻动身前往东市,几经打听在一条不起眼的边角小街找到了炭市,大约五六间门市,各种品相的木炭摆在门口任人挑选。
清明将至,炭市的旺季早已经过去了,整条街上一个主顾都没有,几个店主正蹲在一起闲聊,赵遵的到来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根本没把这个散户放在心上。
街角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夫坐在车上等活,估计也就是在尽人事,也没打算能开张。赵遵想了一下径直朝车夫走了过去,车夫见有客上门,忙迎上来陪笑道:“公子,要雇车吗?我这车架子沉,马儿壮,拉货送客都成!”
赵遵客气的一笑:“车老板,我想问你打听个人。”
车夫一听是打听事的,立刻收起了笑容,咧着嘴说:“我是晋城来的外来户,打听人找坐地户问去!我这儿还忙着呢!”
赵遵知道如何与这种人打交道,笑着掏出十个铜钱送到车夫的眼前:“不敢百叨扰你,十枚大钱奉上。”
车夫一看到钱,又乐了,忙把铜钱收到了袖子里,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哎,您看……这……这多不好啊,好像我那个似的!”
赵遵拍了拍他的肩膀,蹲下身来问道:“老哥,干这一行多久了?”
车夫说道:“二十年喽,从十几岁干到现在。”
赵遵问:“我想找的人啊,也是个拉炭的车夫,你能给操操心吗?”
车夫笑道:“您可算问对人了,我在炭市干了这么多年,所有在这儿干过活的我都熟啊,您找谁,尽管问就是了。”
赵遵道:“大概十天前,我在北边的山林中迷了路,是个好心的拉炭老伯救了我,我想着怎么着也得当面谢谢人家,这才来炭市打听。”
“北边?这人多大岁数?”
赵遵道:“岁数可不小了,花白胡子花白眉毛、怕是得六十多岁开外了,对了,他的马头上系着一串小铜铃铛!”
“老辛头!错不了,这帮拉炭的数他岁数最大!”
赵遵说:“他经常来炭市拉活吗?”
车夫摇摇头道:“有日子没见老辛头了,最冷那阵给双份车钱他都没露面,据说被哪个大户雇走了,专门给他家拉车,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所以老也遇不着。”
“可知道雇主是何人?”
车夫道:“这个真不知道,老辛头老绝户,无儿无女,老伴也死了,平时不和任何人来往,我只听他说过常去花鸟市附近的姬家祠堂和看祠堂的一起喝酒。”
赵遵谢了车夫打听着找到了姬家祠堂,姬家大户雇了一个孤寡老头给他们家看祠堂,这老头比老辛头的年龄还大,七十多岁了,又聋又瞎,赵遵喊破了喉咙,他才听懂赵遵说的是什么意思,把头摇了摇,只是摆手:“死了,没啦!”赵遵再问,他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赵遵心想老辛头既然常来这儿喝酒,想必住的离此不会太远,于是在附近打听,还真让他打听到了老辛头的消息。老辛头竟然真的死了,头七都过了!据说他喝醉了酒,半夜起来放茅不小心掉进了井里,活活淹死了。因为他无亲无故,尸体早已经被差役拉到城外埋了。
赵遵见了老辛头淹死的那口井,离他家足有三四百步,还围着三尺多高的井栏,就算喝的再多也不可能失足掉进去,这分明就是谋杀!但一个六十多岁的孤寡老头,官府自不会把他和谋杀联系在一起,没有苦主便以失足落水而亡结案了事了。
赵遵可是知情人,老辛头的死肯定没那么简单,自己虽然抽了那个耍横的人一鞭子,但这一鞭子绝不是老辛头致死的原因,那为什么要杀一个赶大车老头呢?必然是和他驮运的货物有关,车上必然装了,不,是夹带了见不到光的东西!
赵遵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潜入了老辛头的家,仅有两间快倒了的破房和一个牲口棚,马和值钱点的东西都被搬空了,家里一粒米都没剩下,根本没什么可查的。赵遵转了转屋子,又到了牲口棚,墙角还剩下一点草料,赵遵捡起一根木棍戳了戳草垛。嗯?没插到底就碰到了硬物。
赵遵扔了木棍,双手扒开草垛,原来草垛下面藏着一大包碎木炭,估计是老辛头拉车送炭的时候偷偷留下过冬用的。赵遵捡了两根用衣服包了带回了家。
深夜的灯下,赵遵一手拿着老辛头家带来的木炭,一手拿着自己家用的炭市买来的普通木头,比较二者,手感上毫无差异,只是大小上有些出入。
赵遵用力将木炭搓成粉,拿到鼻前闻了一下,这一闻发现了不同,老辛头家带回来的木炭有一种特殊的香气,非常微弱,这种味道赵遵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他努力回忆,突然他想到了,这块木炭所带的味道竟然和渭河僵尸的味道一模一样!
赵遵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说不出的恶心,赶紧把木炭扔了。以赵遵的胆色都感到毛骨悚然,好像掉进了冰窟里一样一阵阵发寒。缓了好半天,赵遵才鼓起勇气从橱柜离取出了那节从渭河僵尸身上掰下来的那节手指,一对比立刻印证了赵遵的判断,二者都带着那股悠远的模糊的香气,断指上的味道远高于木炭上味道,不过木炭原本的苦涩味掩盖了大部分的香气,不那么明显而已,当然渭河僵尸身上的香味也是极微弱的,不是像赵遵这样六识敏锐的人根本不会闻到。
赵遵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渭河僵尸案那条断掉的线又重新连了起来,他发誓一定要抓住这些为恶的贼人,将真相公之于众。
赵遵了解这些人的行事风格,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恶行被发现,立刻会毁灭证据杀人灭口,让人无从查起。想要找出幕后真凶就必须在对方觉察前尽可能多的侦知内情。
赵遵想了一夜最后决定走一步险招,他找出了假扮辛铭所用的假胡子和衣服,装扮上,天一亮他就在老辛头家附近逢人便打听老辛头的消息,果然快吃午饭的时候,他觉察到有人跟上自己了,俩人,都是穿青衣的壮汉,偷偷摸摸跟在自己背后。
赵遵心道终于来了!他故意把两个人引到了闹市,在人最多的地方借机脱身躲到了暗处,两个汉子见赵遵丢了,在附近好一通找,到黄昏的时候才罢手,垂头丧气的往南城苦力市场而去。
赵遵跟在二人后面,最后两个人一头钻进了一家赌场,赵遵守到天黑也没见人出来,他认定这赌场就是个大贼窝子!于是换了一身苦力穿的脏衣服,又在脸上抹了几把泥灰,混进了赌场。
虽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但赌场里仍旧热火朝天,干了一天活的帮工们拿了工钱就跑到这儿耍钱,有的赢了钱兴高采烈,有的输了钱垂头丧气。当然十赌九输,还是输的人更多一些,好在玩的都不大,输光了就回去睡,睡醒了挣钱接着来赌,这就是赌徒的生活。
赵遵还是第一次进赌场,看外面门脸不大,里面着实不算小,摆八个赌局,上百号人挤在一个屋里,乱糟糟的,压根没人注意又进来一位。
赵遵四下打量没看到两个贼人,但见赌场最深处有一个内门,两个人八成是进了内门了,可是那里守着四个彪形大汉,正横眉立目的盯着场子里赌钱的人,赵遵根本没机会进去。
赵遵进来后没有赌上一把,反而到处乱看,这是赌场的大忌,马上有保镖注意上他了。赵遵也发现有人盯上自己了,把手伸进袖子拿出了一把铜钱,“小心翼翼”,抓的紧紧的,眼睛的看着赌桌,犹犹豫豫。
赵遵的戏演得好,一看就是第一次进赌场,想玩又不敢,很谨慎,几个保镖一看赵遵这幅熊模样,撇着嘴笑了起来。
“娘的!又是一个穷鬼!”
一张赌桌上的庄家手热的很,一连赢了五六把,吓得那些赌徒都跑去别的桌了,他看赵遵手里拿着钱,就喊道:“朋友,来玩两把!”
赵遵“傻捏捏”的来到桌前,结结巴巴的说:“好……好啊,你这儿怎么玩?”
庄家一看他这副模样就问:“第一次来玩啊?”
“啊,第一次,你拿的是啥啊?”
庄家把手里的骰子在手里抛了抛:“这是骰子,有六个面,把它放在这个碗里面扣住,我摇这碗,等停了,你下注,猜大小,简单吧!”
赵遵点点头:“简单简单,你摇吧!我赌……赌一个钱!”
此言一出引来了哄堂大笑,庄家也笑了:“咱这场子一把起码三个钱,这样吧,你是第一次玩,一个钱就一个钱,骰子我只放你一个,怎么样?”
“好,你摇吧!”
庄家根本没把赵遵当回事,摇了两下就说:“下注吧!”
赵遵伸出三个手指:“是五!”
庄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大小就行,你要大是吧!”
“啊,对,是大!”
庄家为了吸引客人,故意喊道:“买定离手,开啦!”碗打开,里面的骰子果然露出五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