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初夏已经十分炎热,赵遵每到一个地方都让当地官员送上冰块和解暑的瓜果,地方官知道这些军爷是往京城押解要犯的,不敢怠慢,就算官府没有,也想办法到巨商富贾家去借,赵遵则躲在蔡攸的马车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凉。
蔡攸看着大口吃瓜的赵遵直摇头:“这一点不像你爹,你爹在世时和将士们同甘共苦,你倒好,自己躲到车里来吃独食!”
赵遵擦了擦嘴上的瓜子:“地方上也不容易,弄点冰块瓜果咱爷们吃就得了,不能给人家增加负担!等出了百越地界,我就让士兵们夜间行军,白天好好避避暑!”
蔡攸拿起一块瓜,吃了一口:“可你还是吃独食啊!”
赵遵道:“为将者运筹帷幄,率军夺魁让部下有饷赏,一起吃苦有什么用?要是吃苦能打胜仗,能保命,我愿意天天吃、会会吃!”
蔡攸笑道:“小滑头,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那个混乱的局面,不稳住部下,随时有哗变被杀的可能,我们那时候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这种躲清闲的好日子想都不敢想!”
赵遵突然低声问蔡攸:“蔡叔叔,您说皇帝会怎么处治这一百多号人?”
蔡攸神秘的一笑:“亡国之君,你说会怎样啊?”
“我可不敢妄加揣测皇帝的心思!”
蔡攸气乐了:“你不敢,反倒让我去揣测!小子,你又有啥坏主意啊!”
赵遵道:“拿下王宫擒住宋青的时候我就在想要不要先动手解决了他们,省的给皇帝留祸患!”
蔡攸一惊:“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亡国之君,留着吧终究是个隐患,不留吧又显得皇帝不够大度,不如死在我手里把这事了解了!而且亡国之君下场都很悲惨,不送他一程那是在帮他!”
“那你怎么没动手?”
赵遵撩开窗帘,看了看窗外,淡淡的说:“现在动手也不迟!”
蔡攸显得非常激动:“孩子,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宋家的人不用咱爷们动手,皇帝留着还有用,只要安全送到东都,剩下的事就是那些脑袋该考虑的了!”
进入周境后赵遵故意让大队放慢脚步,尽量多的路过镇店和城市,每到一处都大肆宣传周军在南方打胜仗的事,听到朝廷大军平定了百越,民情激动不少年轻人都嚷嚷着要去投军。
经过了一个月漫长跋涉终于遥遥的望见了东都洛阳高大的城墙。洛阳是商洛平原上的大城市,本就富庶繁华,周朝建立以来施行两都制,作为东都的洛阳经过几十年的建设规模已不次与长安。
洛阳东门外一大群朝臣听到消息一早就在此等候,当然他们不是来迎接赵遵这个小将的,大臣们围住蔡攸问长问短,把赵遵他们晾在了一边。
北护军把宋家的一百多口交到了羽林卫的手里,任务总算完成了,按照卫府的安排,北护军的士兵们前往邙山脚下安营扎寨进行休整,赵遵和主要的军官则入住馆驿等待皇帝召见。
赵遵感觉了卸掉了千斤重担,好好洗了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等他醒来发现班闰、余雷他们都不见了,一问驿卒才知道原来班闰请几个弟兄逛窑子去了。
这些当兵的阿哥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驻军征战,就算有家室,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都是血气方刚的壮汉,做梦都在想女人,赵遵对此也很理解。
赵遵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逛窑子”,他邂逅了花魁雨荷,她是洛阳花魁是不是现在就在城中啊!想起雨荷的柔情,赵遵心里热乎乎的,但瞬间又想到了刘贞,心又像被针扎了一样痛。
赵遵和雨荷的邂逅,香艳短促,因为二人身份相差悬殊,只能克制自己的情感以知己相待。琅琊太守王仙的女儿王遥是赵母替赵遵定下的未婚妻,二人倒是门当户对,但赵遵不甘心和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共度余生,选择了逃婚。好不容易遇到了红颜知己刘贞,二人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结果赵遵发现刘贞欺骗了自己,他迈不过那道坎,因爱生恨和刘贞决裂。
三个女人,一个未曾谋面,一个未见真容,一个一人般二角,赵遵二十岁的年纪有这三段感情纠葛,让他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有了深深的恐惧。
赵遵在房中天神交战的时候皇宫中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宋青宋廉等人被送到了不同的地方关押,宋青自打离开百越地界就完全是等死的状态了,精神几近崩溃。他被羽林卫带进了一个不大的屋子,里面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正当中里这一口大“锅!”,几个內侍上来就要给宋青宽衣,手还没碰到他,宋青嗷一嗓子蹦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喊道:“别……别烹我!”
內侍被吓了一跳,怒道:“谁要烹你!你好吃啊!”
宋青一听不杀自己,擦了擦鼻涕:“那你们要做什么?”
內侍不耐烦道:“沐浴更衣!你这么臭怎见皇帝!”
宋青不敢相信道:“大周天子要见我!”
內侍不再和他废话,七手八脚把他的脏衣服脱了下来。
“快着点,晚了皇帝该改主意了!”
宋青好一番收拾,提心吊胆的被带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大周皇帝刘衡一身朝服端坐于龙塌上,身边只有四名卫士守护。
引路的太监下跪道:“陛下……”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宋青抢先一步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刘衡对宋青的软弱有所耳闻,可没想到他这么怂,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心说这种人对大周的江山能有什么威胁!
“平身赐座!”
宋青坐在垫子上还在瑟瑟发抖,刘衡道:“不要怕,仅仅是两个君主之间的对话而已!”
宋青噗通又跪下了:“臣万死不敢在陛下面前称‘君’,宋青永远是您的臣子!”
刘衡笑道:“朕本有意请尔到京城一叙,然尔对抗天兵,朕只能派兵把尔押来了!”
“不不不,抵抗天兵不是我的主意,是王叔……不,是宋廉,他说陛下的死敌在北而不在南,只要抵御一阵天兵自退!我听信了他的谗言这才和天兵作对,臣糊涂啊!”
“哦,原来是宋太尉的主意,卿只是受了蒙骗!”
宋青忙点头道:“对对对,宋廉主军政,战事都有他控制。”
刘衡笑道:“不谈这个,三郡的户口人丁尔可清楚啊!”
宋青脸一红:“这个……那个……”半天说不出口。刘衡又问,“三郡年景如何,两季产多少粮食?”
宋青依然答不出来,急得满脸是汗,最后结巴的说道:“陛下,臣这个伪国君只做了不到三年,内政有杨廷和温恭两位老臣把持,军政有宋廉宋钦等人把持,臣……臣从未主政,所以……所以……”
刘衡一阵大笑:“外强敌环视,内权臣当道,卿竟在王座上坐稳了三年,卿当真是个有福之人啊!”刘衡想了一下,“这样吧,朕封你做乐安公,在豫州乐安县为你修造一座大宅子,将妻妾归还于你,到那儿去安享天年吧!你的儿子成年后呢送到京城太学来读书,女儿成年了朕给做媒赐婚给大臣将军,保你一家荣华富贵,卿看如何?”
宋青愣了,他做梦都没想到,兵败被俘后大周皇帝非但不杀他,反而封他公爵,给房子给地,这种反差也太大了。宋青痛哭流涕,把脑海里所有赞美的词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保证宋家生生世世都做大周的顺民。
刘衡是一代雄主,他放眼天下,唯有百越国算有那么一点点实力,擒敌国国主来京,本是很自豪的一件事,刘衡对“君对君”的对话本来非常期待,可宋青的表现太令他失望了,高高在上的刘衡突然有种孤独感,对于一个强者来说没有对手多么寂寞啊!
“卿舟车劳顿,朕赐你一席酒肉吃完歇息去吧!”
刘衡兴趣索然,打发宋青走了,宋青如获大赦,內侍把他送到了偏殿,真就给他上了满满一桌酒肉。宋青一路上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他深知大周天子言出必行,说了封自己乐安公就绝不会失言,更不用担心酒菜中有毒,也顾不得体面了,一通大吃引得內侍宫女掩口而笑,心说这是哪国的国君啊,比叫花子也差不多了。可他们怎知亡国之君的心酸,体面尊严扔在地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宋青一个人吃了三四个人的饭,撑得直翻白眼,內侍鄙视地说道:“乐安公!差不多了!”
宋青这才作罢,临走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着剩饭恋恋不舍。宋青跟着內侍来到宫门前,宫门打开的瞬间一道强烈的光照了进来,刺得宋青两眼发花,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将其惊呆了。
宫门前临时架起了两排木桩,宋廉宋钦等几十个宗室一个个剥得赤条条的捆在木桩上,行刑的刽子手正用锋利的小刀一块一块的割去他们身上的肉,几十个人已经变成了血人,到处都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味,刽子手每割一刀,宋廉他们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几十个人的惨叫声汇成一片,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这……这……”宋青吓得腿都软了,宫门前的卫士道,“宋廉等逆魁公然与我大周为敌,罪不容恕!皇帝下令将其等凌迟,以震慑天下不法之徒,乐安公,请吧!”
卫士逼着宋青走两排木桩中间的小径,“陛下,救命啊!”“饶了我们吧,再也不敢了!”宋廉等人见宋青被大周天子待为上宾,纷纷向他哀求,可宋青又能怎么样?他只能捂住眼睛不去看,加快脚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宋廉他们见宋青逃了,变哀求为谩骂,用世上最恶毒的话去诅咒他,“哇!”宋青再也忍不住了,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跪在地上掩面哭泣。
他背后站着的一个卫士见状不免生出了一丝怜悯,劝了句:“他们不死,你不能活,活一个总比都死了强!”
宋青擦了擦眼泪,轻叹一声:“唉,我谁都不怪,怪只怪我投生在君王家,想做个百姓都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