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真累坏了,从早上就趴着睡,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悠悠转醒,揉了揉压得发花的眼睛,发现赵遵竟还在灯下观图,有些意外。
“柳大人好睡啊,再不醒我要叫大夫了!”赵遵半开玩笑的说道。
柳絮看了看天,自己一口气睡了差不多十个时辰,确实长了点。
“俗话说男人靠吃女人靠睡,睡觉是我们女人的养生之道!我补个觉你也眼馋呐!”
赵遵只是笑,“你一直在办公吗?”赵遵道:“全署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柳絮洗了把脸,样子有些妩媚:“看什么呢,这么用心?”
“没什么,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柳絮打量了一下半人高的卷宗,“好像多了点吧!”
赵遵笑了:“这么多机密的卷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有些入迷了!”
“骁骑军除了三百骁骑郎外,还另配属一百名文吏,全是各官署选拔的干将,他们负责誊抄整理编纂各府各衙的文档案卷,然后编号存档。如果是几年前,你想看这么详细分类的卷宗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花名册上还有近一百名在编官员人等,这么算来我们骁骑军就有五百口子人!”
柳絮轻叹道:“是啊,一年养着五百口子人不知要花朝廷多少资财,我们回报给朝廷的又有多少?每每想到这儿我和周大人夜不能寐,真怕辜负了皇恩!”
赵遵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柳大人本可以做更多的,可你不敢!”
柳絮猛地抬起头:“赵大人你说得对,柳絮不敢、周大人也不敢!我们只不过隶属郭大人的一个分支官署,还要受羽林中郎将的节制,面对的又是京城复杂的局面,我们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很多时候有直线却要绕弯路。”
“这就是你听到‘千鹤坊’三个字之后面露惧意的原因吗?”
柳絮低下了头:“孟固和尤茂都告诉你了。”
“没有,这两个人家伙故意躲着我,我也没去拆穿他们,你已经把合欢钱出自千鹤坊的事告诉他们了吧!”
柳絮犹豫了一下,说:“是的,他们已经知道了。”
“千鹤坊有什么背景?”
柳絮叹了口气:“侯爷!您非要问这么清楚吗?”
“当然!”
柳絮道:“我并没有阻止他们去查千鹤坊,但他们都知道这个地方是不可以涉足的!千鹤坊名义上的东主是一个蜀郡的商人,但千鹤坊背后的大股东是太后的弟弟段宏段国舅!千鹤坊和任何一家妓院都不同,别家妓院的是客挑姑娘,有钱就是爷!而千鹤坊却挑客人!”
“怎么个挑法?”
“千鹤坊消息灵通,无论是新入朝的官员还是巨贾富商,都逃不过千鹤坊的耳目。他们会向中意的客人发放请柬,客人凭请柬入坊分文不取,榜外之人哪怕一掷千金也不进不了门!”
“嚯,好大的规矩!这么做生意还不得赔死啊!”
柳絮道:“怎么可能赔!满朝文武谁不卖国舅面子!千鹤坊的客人非富即贵,入了这个圈彰显身份,更可以见到位高权重的人,在外面登门拜访可都不见得赏给你脸,在这儿却能打照面。很多官员之间和官商之间交易密谈都是在这儿进行的。金山银山的买卖做成了,还能亏欠了地主吗?”
“这么说来,千鹤坊是个私会的场所了?”
柳絮道:“这是公开的秘密,但这不违法度。没人敢在千鹤坊惹是生非,千鹤坊绝对保障客人的安全,到了千鹤坊就如同进了禁宫,安全的同时可以享受世上最美的女子,最豪华的房间和天下的美食!我们骁骑军虽然可以自由进出任何坊市,但明察之下必然惊动奸细,还会引起幕后东家段宏的不满猜疑,暗访……哼哼,恐怕我们都没有资格进入千鹤坊啊!咦……”柳絮突然停住了,以一种极古怪的眼神看着赵遵。
赵遵让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柳大人,你想干什么?”
柳絮道:“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你是侯爷、皇亲、新贵!这身份绝对受千鹤坊的优待,肯定会给你发邀请函,你受到邀请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千鹤坊了!不过,你可别闯祸!”
赵遵大笑:“原来我的身份这么有用啊!那我就等着千鹤坊的邀请函了!”
柳絮道:“千鹤寓意乐音入林中之鹤高高在上,千鹤坊的女子各个色艺双绝,每年洛阳百花争艳大会千鹤坊的姑娘都名列前茅,十年间几位的花魁便来自千鹤坊。赵大人若真有雅兴,千鹤坊确实是个好去处!”
赵遵叹了口气:“柳大人,有时候我真把你当成了男子!”
柳絮神色一暗:“这些年我活的比男人还男人,有时候自己都忘了我还是个女人!手下的人畏惧我,外人戏称我‘女魔头’!女人应得的呵护关爱,我不曾享受过半分,男人们该受的罪我倒是遭受遍了!”
赵遵意味深长的说道:“打仗杀戮是男人的事,女人应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柳大人,我若是你就找个好男人嫁了,过几天太平日子。”
柳絮冷笑道:“好男人!太平日子!柳絮可不敢奢望。”
赵遵奇道:“柳大人是不是案卷看多了,产生了恐惧啦!老百姓不都这么过日子吗?只要不遇天灾和战乱,小日子都过得去啊!”
柳絮摆了摆手:“不想和你争论这些,赵大人记得收到请柬后和我说一声。”
“怎么?你还要跟着!这……这不太好吧。”
“你不是不把我当女人吗?放心,我嘴很严的,不会到处乱说。千鹤坊的请柬可入二人,周大人行动不便,只能我陪你去,一人为私二人为公,骁骑军的规矩不能破!”
赵遵摇头叹息,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柳大人随御驾到洛阳有半年了,对洛阳比我熟悉的多……”
“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问吧,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是我的一个故人,不知在不在洛阳,所以……”
“说名字!”
赵遵挠了挠头:“我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姓,不过大家都称呼她雨荷。”
“谁?”
“雨荷,她也是一届花魁,三年前我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居然和那冷美人有旧!”柳絮不可思议的看着赵遵,“雨荷是四年前的花魁得主!她的出现让百花暗淡,毫无争议的拿下了花魁,好多富家公子为了她倾家荡产,更有甚者为了她不惜公然械斗,雨荷却不为所动,拒绝了所有访客,这给花御坊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坊主为了平息众怨,才准许雨荷周游各郡,估计你们便是这时候认识的,她这一趟走了足足两年,回到洛阳又引起轰动,不过近一年来她的消息就少多了,你若想见她我倒是可以帮你查一查,她应该没离开洛阳!”
“不……不必了!我只是随便问问,知她安好就放心了!”
柳絮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没有揭穿他,而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丁须已经知道自己的职务由孟固暂代的事了。”
“是你告诉他的?”
柳絮没有反驳:“虽然只是暂代行使职务,但按规制必须知会当事人一声,我想由我传达,比他道听途说得知消息要好一些。”
“你做的很好,他是什么反应?”
“反应很奇怪。”
“哦?”
“他一点表情都没有,放在以前他早就炸了,可昨天他听到职务被代替的时候很平静,丁须是狂妄,但还没狂妄到正面挑衅你的程度。”
赵遵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意外又有点无所谓的样子。
“我还真想看看他是怎么炸的!”
柳絮真怕赵遵再去招惹丁须,忙引起其他未审结的案子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柳絮因为睡过头了一点困意没有,两个聊到后半夜,最后都饿了,跑去值班房和部下们一起吃“特供”给匈奴奸细的羊腿。
骁骑军过问的案件,要么涉及国家机密,要么案情敏感,牵涉到很多王公大臣的隐私,有些是骁骑郎们侦知后汇总上报的,还有一些是朝廷各府推送来的,赵遵在朝堂上两眼一抹黑,这些秘密案卷给赵遵了解朝臣提供了捷径。
赵遵泡在案卷中度过了好几日,这天突然有门吏跑进来禀告。
“大人,有人送来了一封请柬,说让您亲启。”
柳絮的耳朵竖了起来,她以为是千鹤坊的邀请函,结果凑过去一看,竟是华阳公主邀约的请柬。
“赵大人好大的面子,华阳公主都给你送请柬来了!”
赵遵无奈的收起了请柬:“我并不认得华阳公主,是我姨娘非逼我去华阳公主府上赴约!我实在是推脱不掉!”
柳絮笑道:“请柬送到官署来了,你想不去都找不到借口了!当今天子有十二位亲妹妹,他都不宠,唯独宠爱华阳公主这位堂妹!”
“这是为何?”
柳絮接着说道:“华阳公主父亲早逝,她是窦太后一手带大的,因此和陛下感情最深。可是华阳公主命不好,先后嫁了两个丈夫都英年早逝,只育有一女,视为珍宝!如今女儿出落成大姑娘了,华阳公主一直在给她寻找如意郎君,所以经常以各种借口邀约青年才俊功勋之后到府上做客,名为赏花作诗,实为挑女婿!”
赵遵兴趣索然,柳絮却对此事十分感兴趣:“若能攀上华阳公主这高枝,那就好比鱼跃龙门啦,所以皇城里的有地位有学识的未婚男子削尖了脑袋往华阳公主府上挤,都希望做东床驸马。当然宴会不止请男子,华阳公主还会邀约好友的女儿、公卿大臣家的女眷参加,可以说华阳公主府上的宴会是贵族圈青年男女结交异性择偶的盛会之一。以赵大人的身份才学和长相,说不定真可以获取公主女儿的芳心!即便不能,结识一些权贵公子小姐也无坏处。”
赵遵道:“你希望我去?”
“当然!你要是做了华阳公主的女婿,我们骁骑军就有大靠山了,以后办案就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