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刺客终于醒了,他猛地坐起来,看到天已经黑下来了,自己置身于一个破败的土地庙中,打昏自己的那个人正在不远处守着篝火。
刺客活动了一下脖子,好像没看见赵遵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就这么走了?”
刺客淡然道:“要么杀我,不杀我便走!”
“这半块玉璧是你的?”
刺客忙摸了一下腰间的包,“快还我!”他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大哥!”
一声大哥把刺客喊得一震,“你……你是……”
“我是三弟啊!”赵遵撕去了蒙在脸上的纱锦。
“赵……三弟!”刺客疾走几步和赵遵抱着一起,赵遵搂紧他泣不成声,“大哥,你的脸……”
这个刺客正是与赵遵分别了两年的结拜大哥段松,段松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哥哥无颜见你啊!”
赵遵哭诉道:“分别之后小弟一直在探寻哥哥的音讯,派人到青州寻你不着,没想到哥哥你……”
段松抹了一把泪,对赵遵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跟我来!”段松似乎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向西走了七八里来到了一个镇子。这里位于洛阳附近非常太平,入夜了镇子里还有小酒肆开门营业,街上也能看到行人,段松引着赵遵走小巷来到了一个铺面门前。
赵遵识得这门面的幌子,是一间肉铺:“大哥,你就在住在这儿?”
段松点点头拉着赵遵进屋,肉铺里边有一股说不出的奇怪味道,腥臊难闻,赵遵忍不住要捂鼻子,段松则早已习惯了。
镇店上的肉铺不大,门脸后面就是院子,平时屠户在院子里杀猪,地上杂乱的放置着一些杀猪用的刀具和木盆什么的,院子不小但只有三间土房。
段松把赵遵让进其中一间,屋子很小墙上挂满了各种杀猪用的东西和衣服,很难想象段松这个文雅的儒生是怎样帮人杀猪的,赵遵心酸的又要落下泪来。
“折腾了大半夜渴了吧,我去烧点水。”
“大哥,你别忙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段松拍了拍赵遵的肩:“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段松去烧水了,赵遵如坐针毡,他想找琴,那是段松从不离身的东西,可是屋中没有任何和段松原有身份相符的东西,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屠户的屋子。
任凭赵遵如何猜想也想象不到段松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落到了这个地步,正想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赵遵耳力过人听出脚步声似乎比段松的要重一些,但又一想可能提着盛水的器皿,忙站起来帮他开门。结果门帘一挑,一个黑大汉窜了进来,二人见面均是一愣。
还没等赵遵开口询问,黑大汉爆喝一声一掌朝赵遵的面门便打,赵遵就感觉迎面好似一面墙砸了过来,他急忙后倒躲避掌劲。黑大汉一击未中跳起来从天而降踩赵遵的小腹。
赵遵一个就地打滚躲了过去,单手撑地飞身而起左脚踹大黑汉的脖颈,赵遵这一击极是凌厉,没想到黑大汉反应更快一把抓住了赵遵的脚脖子,把赵遵甩了出去。
赵遵后背猛地撞到墙上,虽然不至于受伤,但被屋顶落下无数细灰弄得灰头土脸好不狼狈,短短几个照面,赵遵冷汗下来了。自从离开家乡赵遵恶战不断,其中不乏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何从未吃这般大亏。然而面对其貌不扬的黑大汉,赵遵处处落于下风,力量甚至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都被人压制了。
赵遵暗道一声苦,怎么在这儿遇上强敌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段松藏身的肉铺里?赵遵一肚子疑问,可黑大汉则不然,一门心思要赵遵的命,片刻之后抄起挂肉的铁钩朝赵遵打了过来。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段松赶了回来,原来家里没柴火了,他便出门到临街的酒肆里打了些酒回来,没想到进门就看到黑大汉要对赵遵下手,忙喝止了他。
“哎呀,兄弟!你没事啊,可把俺吓坏了!”黑大汉见了段松,拧在一块的五官终于松开了,拍拍段松的胸口,又摸摸他的胳膊,“全活的,不容易不容易!”
段松点指黑大汉:“哥哥,你差一差要了我结拜兄弟的命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黑大汉傻笑两声:“嘿嘿,我一睡醒发现你不见了,东西也都带走了,能不着急吗?找了你一整天啊,还好你没出事!不然我得恨死我自己!”
赵遵被他二人的话搞蒙了:“大哥,这位是……”
段松一拍自己的脑门:“看我光顾着着急了!三弟,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壮士萧烈!”
赵遵抱拳施礼:“萧壮士,好棒的功夫!佩服佩服!”
萧烈还了一礼:“你也不赖,要换了别人不等段老弟回来就让我打死了!”
“萧兄,不要胡说!”段松瞪了他一眼,“这位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义弟赵遵!”
萧烈的态度没有因得知了赵遵超出一般的身份而发生改变,很随意的说:“既然你是段老弟的兄弟,那就是我兄弟!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院中,三个人坐在临时搭好的石凳上,赵遵有一肚子话想问,可又不知怎么开口,几乎憋出内伤,先灌了自己几大碗段松买来的水酒。
“嫂子……嫂子她……”赵遵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段松的脸被烧坏了看不出喜怒,但眼睛骗不了人,他哭了:“她……没了。”
段松夫妇难分难离,如今妻子不在,赵遵已经猜到会是这样,可听闻噩耗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赵遵怒吼道:“是什么人害死了嫂子!”
赵遵断定有人害死了段松的妻子,段松知道以赵遵嫉恶如仇的性格一定要为自己报仇:“三弟,哥哥不希望你卷进来!”
“告诉我!”赵遵眼角都瞪裂了,喊出的动静嘶哑的好像来至地狱的恶鬼。
段松了解赵遵,就算自己不说,赵遵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知道真相,于是说道:“分别之后我们来到了洛阳,你嫂子喜欢这儿,我们就用你赠给的钱在城中租了个小院住了下来,一年前家中突然闯进了一群强盗,他们玷污了你嫂子,然后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房子,我侥幸捡了条命,可她……”
段松避重就轻的回答并不能蒙混过去:“告诉我是谁!”
段松明显停顿了一下:“我当时被打昏了过去,没看的他们的脸……”
萧烈眉头一紧,不解的看向段松,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告诉赵遵真相,但段松坚定的眼神让萧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是常羽!不然你今天也会去伏击迎亲的队伍!我这就去杀了他!”赵遵脑筋蹦起多高,他可不是说着玩的,阴着脸就要去杀常羽。
段松抓住了赵遵的手腕:“三弟,我真没有看清!”
赵遵说:“你别骗我了!没看清你为什么去伏击常羽带队的羽林军!”
段松松开了赵遵的手,低着头淡然的说道:“今天是亡妻的忌日,我也不想活了,总之常羽的嫌疑最大,于是我就去伏击他,能拉他一起死最好!”
赵遵听到段松有轻生的念头,不敢再提此事。
“大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怎么活下来的?”
段松道:“我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扑火的差役以为我死了,把我拉到了城外的乱坟岗,天见可怜一场大雨浇醒了我,我爬到路边被萧兄所救,萧兄请了大夫为我医治,精心伺候了我一个多月,才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过这脸……呵呵,变成了活鬼,只能留在这肉铺里了。”
赵遵闻言跪在萧烈面前磕了一串响头:“多谢义士救我哥哥,多谢义士……”
萧烈忙去搀扶,赵遵卯足了劲还是被萧烈架了起来,“路见不平,只是进了绵薄之力,赵将军不必如此!”
赵遵抱拳道:“义士救了我义兄,如同救了我,今后但凡用得着赵遵,赵遵肝脑涂地亦报大恩!”
段松一杯酒端在手里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萧兄,我有几句话想和三弟说,你先回家吧!”萧烈有些犹豫,“放心吧,我想通了,不想死了!”
萧烈这才放心:“赵将军再会!”
“再会!”
赵遵望着萧烈的背影若有所思,“怎么样?”“什么怎么样?”段松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赵遵问愣了。
“我给你物色的帮手,相中了吗?”
“萧烈?”
段松点点头:“萧家是此间的望族,萧烈父亲死的早,家产都被他叔伯抢占去了,他只能杀猪谋生。你别看他五大三粗,可有内秀,少年时得高人指点,除了一身从小练就的硬功夫外,兵法韬略都有过人之处。你想想他对我这个未曾谋面的路人都能慷慨解囊伺候的无微不至,是何等的义气!现如今这样一个有才有德重情重义的人可不好找啊!有这么个人追随在你身边哥哥我也放心了。”
段松向来不虚言,而且赵遵刚刚也领教了萧烈的功夫,虽然几只有短短几个回合,但赵遵断定萧烈的功夫已经超越了孤竹荣、淳于岱这样的高手,隐隐有与关樾一战的能力,若有他辅佐真是如虎添翼。
“这……也……太好了,可人家能愿意吗?”
“怎么不能?老萧怀才不遇窝在小镇上当屠户,你以为他乐意啊?可他性子直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也曾投军都因和上官合不来最终被裁掉。今天得遇明主也该出山了,我这儿就能替他做主,今后萧烈一生追随与你,绝不悔改!”
赵遵打心眼里高兴:“自从分别之后,但凡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大哥您,如今好了,咱们兄弟又能在一起了,您还又替我找了个好帮手!以后我就可以不用动脑子了!”
段松道:“自从爱妻死后我已心灰意冷,这世上让我有所牵挂的只有你和二弟了。这二年来不断听闻你的喜讯,哥哥打心眼里高兴,唉,你终究还是入仕做了官!真是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啊!对了,二弟,二弟他还好吗?我太想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