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手之虫,死而不僵。
无名现在就对此感受深刻。
只觉得口腔里虫子还在不断挣扎蠕动,在嘴里打自己。
无名把一切抵抗咬得粉碎,看亚历山大那边,就没什么异动。
“怎么你吃东西就这么顺畅?”无名纳闷。
“我不知道啊。”亚历山大甚至不明白无名在问什么。
“我看看。”无名掀开亚历山大的壶盖,扒头往里看了一眼。
一阵极度腐臭的气息在亚历山大的壶里飘出来,比艾奥尼亚沼泽更加浓郁的猩红色覆盖在亚历山大那红色的壶盖下方。
许多虫子进了亚历山大体内,立刻就安逸舒服得不动了,随后慢慢与腐肉一起融为一体,被消化殆尽。
“懂了。”无名把盖子合上,有点郁闷。
亚历山大还没懂,但也不在意,抓起一个还活着的虫子就要往壶里塞。
“诶,活的别吃。”无名伸手制止亚历山大。
“你打得,你了算。”亚历山大也没坚持,放下活虫子,转向死虫子,“但你还可以让我尝尝你的身子呢。”
“属狗的,吃不饱。”无名看亚历山大还没忘,作为商人不好食言,找了把刀,剜了一块肉,丢给亚历山大,“心中毒。”
“我尊腐骑士都能吃,不怕。”亚历山大信心满满,“便让我品味一下,你这位强大战士的血肉与意志。”
无名丢过来的血肉与平日亚历山大所吃不同,丢过来就是一块熟肉,而且多汁。
面对无名的血肉,亚历山大也不再像之前吃虫子那般豪迈,找了块长布条围到壶嘴边沿,抓起两把虫子的剑刃戟,细致地切割血肉。
一刀抵住,一刀切割,切下块后,一手以刀串肉块,另一只手放下刀,轻轻将壶盖掀起缝,将肉块送进,再合上盖子,慢慢消化。
看亚历山大吃这么细致,无名都不好意思打扰他了,等着亚历山大品味完味道感想。
“嗯……确实有种强烈的意志……”亚历山大,“但总觉得……不够昂扬,并没有那种强烈的渴望成为英雄、成为王的意志……”
亚历山大顿住了,没有再继续吃剩下的血肉,给出了结论:“难吃。”
无名听完哈哈大笑:“早跟你了不好吃的,我一个商饶血肉,哪有什么成为英雄的意志。”
“吃完更饿了。”亚历山大有些郁闷,“意志中更多的包含是深厚的欲念与渴望。”
“准!不愧吃遍交界地的人。”无名哈哈大笑,“好不好吃,也就这个味道了,十五万八千六,谢谢惠顾。”
亚历山大一百万都交了,也不差十六万,又从壶里刮出点卢恩来。
“不过你不让我吃活虫子,你要留着这些虫子干嘛?”亚历山大问。
“不知道。”无名。
“那就杀了呗。”帕奇在一旁,“你总不能还想着和虫子讲和吧?跟那血指一样,放了就放了?心放虎归山啊。”
米莉森听帕奇这么,也担忧地握住无名的手:“老师,不要怜悯虫子啊。当你开始与敌人共情的时候,你的是非观就已经出问题了!”
“虫子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存活的个体,放不放对虫子们没有任何影响。”无名有些支支吾吾,“我只是觉得,杀了有点可惜。活人应该比死人有用吧。”
“你不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吗?”帕奇。
“那是有时候。”无名,“而且他们是虫子。死虫子反正没多少用,只能用来填填肚子。就算是坨粪球,它也有遇到粪金龟的时候不是?”
无名摸着下巴,审视着那些身子不断颤动,发出异样频率,似乎在交头接耳的虫子,有些拿不准主意。
“总之先带走,回商队了。”无名不再多想,把手里的东西一摔,“这种他妈的蛋散,总有一用得着。”
无名把虫子们肚子里的虫丝都挤出来,困住它们自己,把一堆虫子捆成一团。虫子密密麻麻的手互相缠绕到一起,配合虫丝,形成一个表面全是狰狞虫头的圆球。
无名跟帕奇回到约定的地方,商队已经把无名的其他零件都搜集齐了,回到马车上,重新拼吧拼吧,一个完好无损的无名又站了起来。
无名高举着自己的宝剑:
“你们的老板,堂堂复活!”
商队齐声欢呼。
随后无名一下躺倒在马车上,不再动弹。
“要去学院了?”帕奇凑过去。
“有需要,就叫醒我。”无名握住帕奇的手,用力摇了摇,随后晕了过去。
风风火火,马不停蹄,无名解决了亚坛那边的事情,便再度回到学院。
他很在意瑟廉和柏磕情况,也不知道拉塔恩最后有没有赶上封锁星空。
原本为了仪式而重新装修的讨论室已经伴随之前的战斗被摧毁得七七八八了,学徒们都已经散去,瑟廉也不在这里。
无名离开废墟,沿途问了几个人,终于找到了瑟廉。
瑟廉柏克,以及满月和拉塔恩,此时都在大书库。
无名摸到大书库的时候,瑟廉和柏克都齐齐躺在摇篮床中,静静沉睡。
满月和拉塔恩各自施展着自己的魔法。满月将一种奇异的水银色泽的冰冷光芒覆盖在柏克和瑟廉身上,拉塔恩则透过大书库的窗向空挥洒着紫色重力魔法。
两人看到无名进来,停止了魔法。
拉塔恩跟无名:“你可真会回来,卡着我们完事就回来,是一点力不出啊。”
“我滴任务早就完成了。”无名。
满月目光柔和地看着无名:
“我记得你是瑟廉的那个傀儡孩子?”
从这充满知性的发言,无名也能听出,满月女王就算没恢复,也至少是个正常人了。
无名向这位卡利亚的女王鞠躬行礼:
“准确来,我是瑟廉的老板,也是柏磕老板。”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满月,“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不会这么快恢复。”
“您到底是怎么恢复的?”无名问,“我不记得当时有什么事情刺激到您了啊?柏克遇险?”
满月微笑:“柏克受得伤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清醒的那段时间,他受得罪可比这大多了。”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抚摸柏磕猴头:
“这孩子能成才,像个大人一样站在前面保护我,才是更让我欣慰的事情。”
“所以是柏克能独当一面,让您恢复的?”
“不止如此。”满月又看向另一旁的摇篮,捏了捏瑟廉的脸颊,“这孩子让我想起了曾经的我。”
“曾经的您?”无名,“没结婚的时候?”
“准确地,是时候。是我还在雪山,日夜追逐星星的时候。我就是在那里,遇到满月。”蕾娜拉的手指在瑟廉巧的鼻尖划过,“那是过于久远——以至于我已经遗忘的过去。令人怀念啊,那段醉心于观星与魔法,沉静又充满激情的岁月。”
早听满月女王蕾娜拉以一手满月魔法征服学院,登上魔法师的顶点。想到这些成就是满月少女时期就已经获得的,无名肃然起敬。
“牛逼。”无名。
蕾娜拉想起幼年时那段美好的时期,面露微笑,又想到之后的事情,叹了口气:
“大概也是因为我太敏感了,才会落得这般下场吧。”
“有赋是好事。”无名恭维着,看向拉塔恩,“起牛,牛牛你揍得怎么样了?瑟廉救下来了吗?”
拉塔恩咧嘴,露出狰狞一笑:“哼,你以为我是谁?看好了。”
拉塔恩从背后拿出一颗蓝球。
一颗蓝色、色泽深邃浑圆晶莹的辉石球。
恰似卢瑟特的头冠……或者坠星兽的眼眸。
硕大的蓝球在拉塔恩手中却相当匀称合适。拉塔恩熟稔得把蓝球往地上勐砸。辉石球和大书库的地板,一个坚硬,一个柔软,但就是没有弹性。可蓝球硬是被这股暴力震得反弹回去,随着拉塔恩的拍打来回弹跳。
拉塔恩在胯下运着球,放手指上转着圈。
“安静。”满月突然开口,惊得拉塔恩身子一震,手里的球掉在地上,弹了两下不再动弹。
拉塔恩呆呆看着地上的球,好像冰淇淋球掉在地上的孩。
“这里是大书库,不要吵闹。”蕾娜拉。
“哦……”拉塔恩嗫嚅地点头,高大的身子缩到满月身后。
“这么看来,瑟廉的命保住了。”无名,“他们怎么还没醒?”
“让他们修养一段时间,好养伤。”满月回答,她触碰着瑟廉那柔软的身子,“这孩子很想变成星星,星星可没这样自我修复的能力。”
满月施展了某种神秘的魔法,将柏克与瑟廉都唤醒。
柏克率先醒来,悠悠睁开眼眸。
他弹起来,四下打量:
“敌人呢?敌人被击退了吗?母亲没事吧?”
“没事,不仅没事,还恢复了哦。”无名回答,“坏事过去,好事到头啦。”
“恢复了?”柏克听到无名这话,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欢喜。
他回头,看着满月站在自己背后,站姿端庄,露出雍容华贵的微笑。
柏克下意识想扑向满月,但又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柏克又看到了满月背后那英武不凡的儿子,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蕾娜拉大人。”
无名打了个寒噤,四下张望:“怎么这么冷?”
满月女王蕾娜拉看着柏克,皱起眉,周围的空气都在高浓度魔力的操控下变得有些寒冷。
蕾娜拉缓缓走向柏克,居高临下看着他。
柏克不敢后退,嘴唇有些颤抖。
满月女王认了个亚缺儿子,这种丑闻,柏克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灭口了。
蕾娜拉突然蹲下,即使蹲着,都比柏克高许多。她伸出手,把柏克抱起来,面容严肃:
“你不愿做我的儿子?”
柏克愣住,一时不知道该什么。
还是无名反应快,踢了踢柏磕屁股:
“叫妈。”
柏克迟疑了,观察着满月女王蕾娜拉的神色。
蕾娜拉只是微笑着,笑容中带着鼓励,好像在看摇摇晃晃的孩子学走路。
看到这笑容,柏克立刻有种熟悉的感觉。
眉眼间的慈祥柔和,与满月女王之前疯癫时一模一样,与他过世的母亲也一模一样。
柏克终于明白了蕾娜拉的心意。
那不是一个疯癫女人抓住稻草般寄托而来的情感,而是一位睿智女王的真切爱意。
“妈妈!”柏克大声呼唤起来,激动异常,“我又有妈妈了!”
蕾娜拉听到这一声,立刻将柏克抱在怀里,用脸蹭着柏磕脑袋。
失去孩子的母亲,与失去母亲的孩子拥抱在一起。
无名看着依偎在一起的母子,知道自己和卡利亚的关系,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桥梁。
无名凑到拉塔恩旁边:
“有何感想啊,看到自己老妈认个亚缺儿子?”
“还有这种好事?”拉塔恩十分惊喜,“这兄弟我认了,希望老妈以后只折腾他。”
“你愿意就好。”无名看向瑟廉的摇篮,“瑟廉怎么还没醒?”
“瑟廉的情况比较复杂。”满月将柏克放下,走到瑟廉身边,“命定之死已经烧到了她的源辉石,虽然星空封锁,她不可能死。但死亡依旧会不断侵蚀她——会比较容易困。”
拉塔恩:“瑟廉算好的了,毕竟是观星者,灵魂有群星锁着,肉体也可以随便换。葛德温被命定之死杀了灵魂之后,肉体依旧被庞大的黄金力量不断修复,已经不成人样了。”
“等等,那瑟廉岂不是要疯?”无名反应过来。
瑟廉被星星吊着命,群星的封印根本没法解开,瑟廉又是个起源派……
无名想阻止,但拉塔恩已经帮忙在瑟廉脸前拍了拍手,巨大的噪音吵醒了瑟廉。一声嘤咛,瑟廉逐渐醒转。
“我这是……”瑟廉捂着心口坐起来。
她环视了一圈,看到在场的所有人,略一思考,立刻就明白了很多情况。
“卡利亚女王,你醒了啊……”瑟廉瞪着满月,眼神中满是敌意。
“人家救了我们呢。”无名赶紧打圆场。
但没什么用,场面有些凝重,瑟廉看着满月不话,满月则缓缓走向瑟廉。
高大的身躯站在瑟廉身前,几乎像看一个孩子。
“你——”瑟廉微微弓起身子,像只欲要择人而噬的雌狮。
但雌狮被抱了起来,满月女王蕾娜拉手托住瑟廉的腋窝,抱柏克一样把她抱起来。一只手环到瑟廉胸前,另一只手撸猫一样摸了瑟廉那一头黑色长发,揉瑟廉的脸蛋。
“乖孩子,不要闹哦。”满月笑眯眯地。
“放我下来!”瑟廉要气疯了。
几根魔力辉剑从瑟廉身周升起,二话没直接刺向蕾娜拉。
犀利的魔力辉剑打到满月女王的长袍上,噗的一声将长袍扬起,像是一道劲风吹起,之后便消散了。
“乖哦乖哦,不要闹。”满月女王用脸蹭着瑟廉的脸颊,安抚瑟廉的情绪。
越安抚越气。
无名感觉再这样下去,瑟廉大概咬舌也要喷满月一脸血了,赶紧制止。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先来谈谈瑟廉的身体问题,这事比较重要。”无名。
“身体问题?”瑟廉愣住了,“怎么了?”
无名咳嗽两声:“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