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见宠渡单手拍地,刀疤脸惊觉脚下异动,忙不迭跳起,晃眼看时,一片七尺长的木桩破土而出,几乎舔着自家的脚底板往上刺。
宠渡再望天一指,一面钉板落下来。
毕竟是归元高手,拳脚自然不俗,何况一心防着陷阱?刀疤脸急而不乱,将手中剑抵住钉板。
微弱的火光下,剑刃被钉板压弯。刀疤脸借力一荡,凌空向外翻个跟头,甩腿踢在侧面把钉板踹开。
“就这雕虫小技,也想杀你疤爷?要没其他本事,去了地府,代我问候你那死鬼师父。”
刀疤脸快步逼近,冷不丁晃见宠渡面上闪过一丝异样。
——那分明是藏在愤怒背后的窃喜。
“料你还有后招,”刀疤脸忙不迭刹住脚步跳了回去,“该不会面前有个坑等着爷爷跳?”
宠渡闻言,看似慌乱中,有意无意望身前落叶乜了一眼。
刀疤脸将那满脸的失落看在眼中,抬手一道剑气将宠渡身前的落叶扫开。
山火闪烁,隐隐可见一面篱笆。
“真有个坑?!可惜瞒不过爷爷慧眼,今夜注定是你的死期。”刀疤脸后怕之余,爆发一阵大笑。
这笑声穿透黑暗,落入周围猎妖客耳中,似一柄榔头敲碎了各人的美梦。
“好个奸猾小贼。”
“你说那坑到底有多深?”
“也就是疤爷老辣。”
“要换我来,就此中套了。”
“莫说那姓宠的,便是你我,怕也抵不过疤爷的心思。咱们想要虎口夺食,该怎么办?”
猎妖客只道陷阱被刀疤脸发现,已然就此沦为摆设,却哪里晓得其实只是个障眼法?
但要说看穿宠渡在此间安排的,也并非没有人。
只此一人。
“好个连环套。阳谋之中藏阴谋,这小子当真心智如妖。”胡离总算明白宠渡挖两个坑的用意,“换作是我,到了这步田地,怕也全无防备。这刀疤脸……是必然中招了。”
林间深处,胡离眼露期许,“但归元境不是那么容易灭的,就看你的杀招了。若不能一击得胜,还得我出手了。”
正在胡离做出决定时,刀疤脸已是志在必得了。
“狗老天,你瞎了眼!”宠渡指天大骂,“这臭刀疤杀我师父,又害过多少人,难道不该死?”
“老天爷都罩着我,还想报仇?”刀疤脸开怀笑道,“认命吧。”
“叫你看穿,算是命该如此。”宠渡满脸不甘,“只恨天要灭我,非是小爷不如你。”
“装,”胡离暗笑,“接着装。”
猛然间,宠渡手指林间惊恐喝道:“妖怪?!”
刀疤脸不自觉转身去看,却连个鬼影也无,暗呼糟糕,等回过头来,宠渡一瘸一拐已经跑出几丈远了。
“唬我?!看老子不把你——啊呀?!”
刀疤脸边追边喊,话说一半,已然变了音。
原本寻常的地面,忽而塌陷。
刀疤脸脚下一空,尖叫着掉进坑里,因为奔跑的惯力,当先一头在坑壁上撞了个七荤八素。
好在追逃半宿,这时候终于缓过来,刀疤脸防着宠渡另有后手,几乎是下意识散出罡气护体。
咔咔咔——
连声脆响中,坑底的木刺被护体罡气尽数压断。刀疤脸暗自庆幸,抬眼看时,不由心头一沉。
顶上漆黑一片,只坑口一圈微弱火光。
好深的坑!
预感不妙,刀疤脸急忙插剑入土,脚踩剑柄跃将起来,借着坑壁左攀右跳。
却不料宠渡鸡贼如斯,似早料到他这番动作,在做陷阱时,将那坑壁挖得坑坑洼洼并不平整。
前几脚还好,尽数落在实处。
接着却踩进坑洼,一脚踏空。
“杀千刀的贼子。”
刀疤脸始料未及,脚下就此卸力,又顺着土壁滑落下去,这一瞬间简直快被坑哭了,忙不迭燃起火符照明。
这番折腾的时候虽然不长,却足够宠渡出招了。
当好不容易抵近坑口时,刀疤脸突闻“呼呼”声起,顿觉一阵疾风吹下来,碎叶飞沙迷人双眼。
刀疤脸不及细辨,只以手遮面,透过指缝抬头一望,本就暗淡的火光骤然湮灭。
一座小山,将土坑盖了个严严实实。
轰隆——隆——隆隆——
封闭的土坑中回响不绝,震得人耳膜生疼。
刀疤脸被下压的气流狠狠一拍,身不由己又入了坑底,何曾留意到一张猩红符纸早在小山盖顶前就已射入洞中?更别说听到地面上被轰隆声掩盖的那段咒文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万物灵神/炎炎至上/
行于南方/燎燎八荒/
离离精阳/一刀火葬/
急急……如律令/
没听见这段咒辞的,恐怕就刀疤脸一人了。
那些藏在林间的猎妖客,当先晃见一抹猩红射入洞中,又见宠渡舞蹈般的动作,刚把咒文听了个起句,顿时大惊失色,宛如炸锅一般。
“‘咒符’?!”
“听这咒文,貌似是……”
“刃葬符?!”
所谓言为心声,咒语更是肺腑之言,精诚达意,感应自然。
故而咒符之威,远在寻常符纸之上,却需要相应的咒文配合催发,才能释放出全部符意。
咒文越长,符力越盛。
“走啊!”
“闪开、闪开!”
“干他祖宗!”
“这小子到底偷了多少好东西?!”
附近的猎妖客,有一个算一个,都跟见了鬼似的,连滚带爬,只为离得远些,哪怕多跑半寸也好。
反观一只藏身暗处的胡离,却是忘情称叹:“稳了。”
宠渡神色恭敬目露赤诚,一段动作配合着咒辞,极尽标准之外又透出战舞之气。
“这是……”胡离双眸乍亮另有一番惊喜,不由想起玄门中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
人治心,心治法,法治魔。
此乃方外之人苦苦求索的一种心境。
——“三家相见”!
人治心,言“身”,咒舞大开大合,动作精确坚定。
心治法,言“心”,至诚至敬,道法自然。
法治魔,言“意”,存亡在此一举,似忧虑、惊惶、恐惧诸般魔障,皆抛九霄,决胜之念鼎盛。
宠渡舞毕,一个马步稳稳扎在地面,合掌暴喝:“敕!!!”
值此生死关头,在咒舞的短暂时间里,宠渡身心意达至三家相见之化境,精气神相与混融合而为一,便将那刃葬符本有的杀伤力,催发得淋漓尽致。
一柄火刃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炫目闪光,驱散了迷离与黑暗。
紧接着,一声震天撼地的炸响。
——砰!!!——
此后几十个呼吸内,再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双耳嗡鸣间只剩天旋地转,在地面剧烈的抖动中,在场的每个人犹如怒海孤帆,站都站不稳。
数极于九,故刃高九丈。
刃锋所向,符力肆虐,遇土则土崩,遇石则石裂。
平日里坚实难破的地面,此刻却脆如豆腐,被符力斩出一道裂缝,延绵未绝深不见底。
符力扫荡,所过之处土浪滚滚,直如排山倒海。
霎时山风飙驰,沙飞石走,枯叶漫卷;但见林木齐伏,或被拦腰断作两截,或被连根拔起,“咔嚓”声中倒下不知几何。
刀疤脸,此次猎杀队伍的“蛇之七寸”,多大的名头!而今却被一纸刃葬符烧成了渣渣!
更可叹的是,刀疤脸自恃修为,连真界都没来得及开,热浪狂扫过后连捧灰儿都没留下。
至于催符的人……
很幸运,活了下来。
也不幸,生不如死。
“刺啦”连响,衣服碎成片。
“呼呼”几声,储物袋飞了。
诡异的是,拴着圆盘的那根绳子屁事儿没有!
当下情势,却是无暇在意这等细节了。
整个人有如风中鸿毛,宠渡当先连滚带飞被炽风吹在二十几丈开外,身不由己朝一丛凸起的尖锐木枝直直撞去。
宠渡骇得魂不附体,情急之下大叫道:“老头子还不显灵?!”
老头子没动静。
有反应的,另有其人。
“就这么被戳死,可冤得很呐。”胡离一直关注着战局,早见那丛尖枝,不疾不徐抬起右手,轻轻……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