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临深渊。
心头没底。
卢迅这厢惊疑未定时,宠渡那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虽说此人炼气圆满,但我凭借肉身自不虚他,却势必因此亮了底牌。若昨夜之事已传开,金乌山谷必全城寻我。眼下太过引人注意,却是不妥。”
其实宠渡也纳闷儿,为何到凉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身上会莫名其妙地生出这许多秘密。
圆盘。
神念。
葫芦刀。
炼体。
前三者还好,只要自己不用,就不容易露馅儿。
不过,最后的炼体则不同,但凡不是李二那样的莽夫,稍微有些心思深的人,——尤其高境界的修行者,只要留心窥查,便能看出自己肉身的不寻常。
所以,炼体之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越晚暴露便越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与此同时,台上假冒净妖宗的玄阴弟子同样心头打鼓。
“两头都非善茬,不管让谁先举,只怕另一方都不甘心。要是就此闹将起来恐露马脚,这该如何是好?”
剑拔弩张之际,三方各有顾虑,冥冥之中可谓一拍即合。
宠渡脑袋一歪,笑问:“不如听听师兄作何说法?”卢迅暗松一口气,应道:“好呀。”
只可怜场间看热闹的猎妖客,期待许久却是这结果,“哇哇”声中瘫倒大片,一时笑骂不断。
“就这?”
“不打还瞪眼半天?”
“要干就干脆些,少浪费爷爷表情。”
“若这黑斗篷举不起来,名额到底还是卢迅的;若两边都能举起来,不妨想个说辞一并收了。”台上弟子求之不得,答道:“我等既非妖族那般不受教化之辈,是该分个先后。”
“便遵师兄之意,看你怎样能耐。”卢迅这边本自理亏,只好借坡下驴。
“那就承让了。”宠渡说着,跳下地来,抬手一掌把石狮拍得斜斜欲倒,看准石狮底座与地面露出的缝隙,挥臂一抄。
刹那间,一片死寂。
片刻后,人声鼎沸。
“单、单手就举起来了?!”
“先前那些人,哪一个不搞得脸红筋胀?此人竟如此轻松?!”
“从头到尾都不见灵法波动,也没有药力的痕迹,不像有动过手脚的样子呀。”
“妈的,这还是人么?”
“是我眼花还是做梦?”
“要是吃他一拳,焉能有命?”
“这小子别记仇才好呀,早晓得就不笑话他了。”
众人先前还极尽奚落嘲讽之能事,当下无不啧啧称奇。卢迅也自满脸不信,矍然惊呼:“怎么可能?!”
却是无人晓得,场间最感惊讶的,反是宠渡本人。
咋感觉这么轻哩?!
岂非说还能举起更重的东西?
石狮都三四百斤了,更重是多重?
五百,六百,八百?
还是说……力举千斤?!
惊诧之余,不免狂喜。
“古人诚不欺我,此功果非寻常!如今不过小成,却有如此蛮劲;若有幸大成,得九牛二虎之力,又该何等恐怖?一拳开山,踏脚裂地,或非虚言。”
紧随而至的,便是悔意。
曾想过气力有增长,却怎么也没想过长到这份儿上。早知如此,就该收敛些,起码装装样子,别举得这么轻松呀。
这下可好,等此事传开,想不招人注意都不行了,要不声不响地避开金乌派的搜寻,怕是更为艰难。
场间最高兴的,当属台上弟子。
“这位兄弟真乃天生神力。”
宠渡笑言:“师兄过奖。”
话间气息平稳,更令一干散修心神震撼。
“看他的样子,竟未出全力?!”
“这还是人么?”
“你们快看那大块头的表情。”
……
卢迅自知没戏,叹口闷气转身就走。
宠渡急喝:“哪里走?!”卢迅蹙眉应道:“道友既争得名额,何必苦苦相逼?”宠渡反问:“不是想举得慌么,怎么不举了?”
非是得势不饶人,实在另有考虑。
既然藏不住,何不反其道而行?干脆站到台面上来,借此事生出震慑,也好叫暗里居心叵测的人出手前掂量掂量。
而况如今在外人看来,自己只是气力大些,想来炼体之事到底不曾泄露,自家的底牌还是在的。
“金乌派再如何精明,断不料我敢如此招摇。”宠渡打定主意,转念笑道:“休得多言,你可接稳了。”
话音落时,宠渡全身肌肉乍紧,将顶上石狮望卢迅猛力掷去。
——呼!
急促的风声中,石狮去速飞快。
且距离又近,躲是躲不开了。
卢迅忙把重心一沉稳住下盘,张开双臂抱住石狮,顿觉胸前似吃了狠狠一记拳头,登时气血翻腾抵不住后劲,径直往身后人堆里滑去。
散修未料此着,避让不及,在接连不断的哀呼声中,被撞倒一片。
便听人群中一声闷哼,卢迅全身微抖着将石狮举过头顶,面上青筋暴起,显见吃力,撑有三两息的工夫,急忙忙将石狮摔在脚下。
砰!
地面石板,碎成了蛛网。
“是俺不如你。”卢迅望宠渡拱了拱手,扭头就走,不防被台上弟子叫住。
“道友且留步。”
卢迅扭头问:“师兄有何指教?”
那弟子应道:“冤家宜解不宜结。经此一事,你两个难免生出嫌隙,他日相遇,若拼个死伤,到底是我道门的损失。”
“师兄之意是……”
“你既能举起石狮,不若同往山下。”
卢迅讶道:“此话当真?”
“骗你作甚?不过后面还做筛选,到底成与不成,要看你的真本事了。若是不成,便怪不得人家夺了名额。”台上弟子侃侃而谈,“如此也可消你心中怨愤,免去一桩私斗血腥。你道如何?”
卢迅喜出望外,“谢师兄成全。”
那弟子再扭头,眼露期许。
宠渡会意,笑道:“全凭师兄做主。”
台上弟子喜道:“如此甚好,你两个就此言和吧。”
二人依言拱手,算是揭过此事。
“好!”
“这等气魄,不愧是净妖宗。”
群修拍掌欢呼,只道是豪门子弟气度非凡、处事得体,殊不知台上十几人本就是玄阴宗弟子乔装假扮,此番诱捕散修乃作祭鼎之用,巴不得多来几个精壮大汉,当然照单全收。
只宠渡总觉得一丝别扭,却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是过关的喜悦盖过疑虑,宠渡不曾深究,事后回想,不免嗟叹:若当初不那么侥幸,必然没有之后诸般祸福参半的事了。
这却是后话。
而眼下,那当首的玄阴宗弟子见人数够了,不便久待,便道:“诸位,眼下名额已满,我等就此回宗复命,准备第二轮选拔。各位若有兴致,不妨来山下一观。”
猎妖客拱手还礼,有的去其他招役地点碰碰运气,有的往净妖山下看热闹,各有去处。
至于入选的五十一人,随十几名玄阴弟子就近取道西门,望山里走,沿路自不免议论纷纷打发时间。
“哎,昨夜的事儿听没听说?”
“你指的是……‘聚宝盆’?”
“不是他还能是谁?听最后活着的人回来说,那厮把蛇给吃了,真的假的?”
“不假,我就在场,亲眼所见。想是蛇血之故,那厮浑身通红,就像油炸过的小龙虾似的。”
队伍里阵阵哄笑。
“据早前的传言,他不就为大典来的么,也不知今日露头没有。”
“兴许在别处?”
“这个难说。我跑了好几处地方,也不见有人像他。说不定那蛇血有毒,人已经死翘翘了。”
“如果没死,就他那身红,太扎眼了,要不被认出来,必定乔装改扮,或者化了另外一番样貌。”
“说起这个,那个黑斗篷会不会是他?”
“你这么一说,的确可疑。这两人的行事风格太像了。”
“怎么,还想看他真容?你们是忘记这厮的气力了?不碰还好,要是惹毛了人家,一顿拳头砸过来,你几个谁吃得消?”
“对对对,照我看呐,还是不要没事儿找事儿的好。”
奈何人总有一股子贱性,对越不让做的事,偏偏越想做。
就有那么一小撮人,心痒如猫抓,不看不过瘾,认准了斗笠的方位,悄悄摸上近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