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皮乌斯警惕地打量着那些正在不远处徘徊的尖耳朵们,同时做了十二万分地努力劝说他为之效忠的船长——好吧,现任船长——冷静下来。
就在十分钟前,上任船长由于惊吓过度而突发心脏病死去了,事情之突然甚至让尖耳朵们都感到惊愕。它们为此讨论了好一阵子,而船员们则对此更加恐惧。
他们认为是这群异形杀了船长,但卡斯皮乌斯知道,真相并非如此,真相是他的船长.不,他的前任船长一直都是个胆小的人,而且始终坚持花天酒地。
若不是他家族世代都靠着这条船讨生活,那么他是断然不会做船长的。实际上,他也有很多次想要尝试着卖了船自己找个合适的星球享受人生,而卡斯皮乌斯阻止了每一次。
“你必须冷静下来,希尔德。”卡斯皮乌斯严厉地说道。“不要让人看见你的软弱或恐惧,这会让你暴露弱点,更何况我们现在正面对着的敌人是异形。冷静下来,然后和它们谈判。”
他的话得到一声尖叫。
“王座在上!”希尔德,驼鹿号的现任船长,哈洛克斯托的现任族长哭喊着倒在他怀里。“你不如干脆点杀了我,卫队长!我怎么能去和这些东西讨价还价?!”
卡斯皮乌斯一声不吭地松开手,让希尔德摔落在地。然后他蹲下身,毫不犹豫地扇了她一巴掌。
他没用多少力气,但这也足够让这个被她父亲保护得非常好的年轻人暂时冷静下来了。
卡斯皮乌斯很擅长做这件事,实际上,他的这项技艺就是过去这样扇她父亲锻炼出来的。
“因为你必须去。”卡斯皮乌斯说。
他非常认真地看着脸部已经高高肿起的希尔德,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身为船长,你必须对驼鹿号的所有船员负责。”
“你的父亲在活着的时候是个非常糟糕的混蛋,他甚至可以让你母亲那样的人因伤心过度而去世,但他仍然履行了自己作为船长的职责。”
“而伱也同样要扛起这份责任来,希尔德,这是家族对帝皇立下的神圣誓言。就算我们现在已经没落,但誓言就是誓言。”
年轻人呆呆地看着他,捂着自己的脸,一声不吭。
卡斯皮乌斯叹了口气,将她拉起来,低声说道:“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
他推着不知所措的希尔德,走向了那几个正在不远处徘徊的所谓灵族。它们很高,而且长相出乎意料地符合人类的审美——实际上,大概是太符合了。
卡斯皮乌斯觉得大概只有封建世界的‘宠物’们才会有这种美貌,而灵族大概是人人都有。但是话又说回来,它们真是傲慢到令人心烦。
“猴子。”一个尖耳朵轻蔑地看着他们,用口音奇怪到堪称可怕的高哥特语吐出了这样一个蔑称。
卡斯皮乌斯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他知道这个生物是故意这样做的,它的口音
他把希尔德拉到自己身后。
“收回你的话,该死的异形。”
说话的尖耳朵笑了,转头看向他的同伴:“一个猴子在威胁我。”
他的同伴兴致缺缺地吐出一串卡斯皮乌斯听不懂的语言,这反倒让他心中怒火更甚。
别误会,他不是个愚蠢的人,若是换做另一种灵族在他面前这样讲话,卡斯皮乌斯会立刻选择玉石俱焚的结局以避免接下来可能受到的折磨,尽管他很可能只能让自己粉身碎骨.
但他现在正在面对的这些灵族显然不是他见得最多的那一种,而且它们中的多数都已经通过某种闪着光的门撤离了,脚步之匆忙简直像是在躲避某种恐怖的野兽。
卡斯皮乌斯敏锐地从中嗅到了一些藏起来的东西。
他决定进行回敬。
“你嘴里的猴子杀了一千个你这样的异形。”卡斯皮乌斯充满挑衅地扬起下巴。“你听见了吗,尖耳朵?”
他的话让那异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反倒是他那兴致缺缺的同伴变得笑意盈盈了起来。他抱起双手,满怀期待地开始等待。
卡斯皮乌斯瞥了他一眼,依然没从这个看守身上发现任何可以称作武器的东西——这也是他做出现在这副举动的依仗之一。
他现在能看见的所有尖耳朵都没有佩戴武器,这已经违反了这银河中的某条铁律。
“我不与你这样的东西争辩。”异形冷冷地说道,先前刻意模仿出来的奇怪口音已经消失。
卡斯皮乌斯冷笑着看着它,没有再施加刺激。他看似成竹在胸,实则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
他宣誓要保护的船长则待在他身后保持着沉默,双手紧紧地握着卡斯皮乌斯的左手小臂,力道之大几乎让人怀疑她是否加装了义肢。
侍卫长忍受着这种折磨,也忍受着异形们的打量,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更具备价值一点——他仍然猜不到这些剩下来的尖耳朵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必须尽力一试。
坐以待毙是最愚蠢的事情。而如果他现在还有武器的话,他现在已经带头奋起反抗了,奈何他们所有的武器都已经被彻底收缴。
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卡斯皮乌斯不认为自己能够战胜一个尖耳朵异形。
他的冷笑很快就起到了效果。
那灵族难以忍受地皱起眉,它那奇怪又英俊的脸上呈现了一种混杂着厌恶和烦闷的情绪,然后它翻了个白眼,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了似的摇了摇头。
“别再做这种无畏但很愚蠢的尝试了,人类。”它微微低头,如是说道,语气变得很像是在讽刺,高哥特语的口音现在听上去甚至像是个贵族般优雅。
“我看得出来你在玩什么把戏,但是,就像我们最开始时保证过的那样,只要你们配合,就没有人会流血。” “所以你们的确知道你们惹上了什么人。”卡斯皮乌斯说,他刚才急速跳动的心脏现在已经放缓了速度。
“我们没有惹——”灵族叹气,像是正在对一个白痴讲话。“——我拜托你,人类,回到你的队伍里去,我现在没时间调教你的智力,好让你变成能和我们进行交流的模样。”
“去你的。”卡斯皮乌斯粗俗地骂道。“你在拿我们当天平上的筹码使用,你以为我蠢到看不出来吗?不要以为你们这个种族比我们高尚或优越多少,你知道你那些堕落的同族有多么令人恶心吗?”
灵族像是被刺激到了,他收回视线,但仍然回答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的,我知道。”
他拉着他的同伴转过身去,不再对卡斯皮乌斯投以任何关注。就这样,侍卫长的尝试以失败告终了。他阴沉着脸,拉着他的新船长回到了船员们之间。
他们下意识地离他们远了一些,似乎是在畏惧刚刚的争吵,担心被灵族们可能降下的愤怒波及,卡斯皮乌斯甚至懒得去嘲笑他们的愚蠢了。
舷窗外的那支舰队正在缓慢靠近,金光闪闪的天鹰与强大的火炮阵列明显到几乎要把人的眼睛迷晕.
而灵族们已经先行进行了撤离,只留下零零散散一些人还留在底层甲板或机库内看守他们,甚至没有佩戴武器。
这么好的暴动机会,如果他能和他的兄弟们待在一起,是一定不会放过的,奈何他现在正和一群愚蠢的人待在一起。
可是,他宣誓过,要保护他们。
“现在怎么做,卡斯皮乌斯?”
侍卫长抬起头,看向他仍然战战兢兢的新船长,从那张过于年轻的脸上,他读出了一种夹杂在恐惧之间的担心。
他心中一暖,年轻的希尔德正在担心他,意识到这件事让他僵硬的思绪暂时从那些想象中抽离了出来,也让他再度拥有了耐心。
“我们只能等了。”卡斯皮乌斯说。“并祈祷这些异形不会在最后一刻背信弃义地杀光我们,它们经常这样做,希尔德。所有的异形都是可耻的背叛者。”
他的话让年轻的船长发出了一声哀泣,然后就此陷入了恐惧的幻想之中。卡斯皮乌斯没有再打扰她,因为他自己也有事情要思考。
他不明白希尔德的父亲为什么会因心脏病而去世,他是个惜命的人,每个月都会让船上的医生为他进行体检。
这个喜好享受的男人拥有一副健康强壮的身体,一部分是基因的原因,一部分也源自他自己的锻炼。
他固然胆小,但也和卡斯皮乌斯一起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雨,这早就不是他们第一次被灵族抢劫了.
按道理来说,他可以有很多种死法,活生生地被恐惧侵袭到心脏停跳而死是最不可能的死法,但是,这是卡斯皮乌斯亲眼所见。
他满心忧虑地沉思着,皮肤却忽然因为一阵冷空气的袭击而起了鸡皮疙瘩。卡斯皮乌斯转过头去,发现那两个离他们最近的灵族正在以手动模式笨拙地操纵机库的升降大门。
他猛地转头,发现外层装甲板已经降了下来,那股寒冷正是由此而来。
一架流线型的先进穿梭机很快便滑进了机库的外层,它拥有标志性的蓝金配色,极限战士们的u字徽记在天鹰下方闪亮如星辰。
卡斯皮乌斯站直身体,完全没理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灵族居然会这么轻易地让极限战士们登舰?而极限战士们居然只来了这么点人?
帝皇在上,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是不杀人也不折磨他们甚至不戴武器的灵族来了,然后是一架极限战士的穿梭机莫名其妙且轻而易举地登上了船,灵族们不但没有进行阻拦,甚至是亲自操纵着开启了外机库的大门
卡斯皮乌斯深深地皱起眉,不明所以地透过观察窗凝视起了那架穿梭机,他看着它停稳,熄灭引擎,舱门打开,然后,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从里走了出来。
没有极限战士,只有他。
搞什么鬼——?!他差点失声怒吼,身后却突如其来地传来了一阵拉拽感,以及希尔德的尖叫:“你们要干什么?放开他!”
卡斯皮乌斯踉跄着跌倒在地,看见两个瘦长的身影经过了他。不是看守他们的灵族,还能是谁?他们此前的傲慢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股令人震惊的谦卑。
人群因他们的到来而瑟缩,或是发出议论,但这两人没有予以丝毫理会,只是单膝跪下,深深地低下了头,表现得极其卑微。
甲板震动,机库外层的装甲板正在放下,气压开始迅速恢复,温度回升,机械运转.
很快,隔绝在他们,与从那架穿梭机上走下来的男人之间的唯一一道阻碍便自中间开始缓缓分开。锯齿状的钢铁裂开了黑暗,斗篷人在沉重的机械运转声中来到了驼鹿号。
卡斯皮乌斯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漆黑如陨灭的星辰,或寂静的黑洞。
“欢迎您。”和卡斯皮乌斯说话的那个异形以一种非常轻柔的语调开口说道。“吾等已经等候多时,伟大之暗。”
斗篷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迈步经过了那两人。他表现出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傲慢,船员们已经彻底愣住了,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卡斯皮乌斯还能保持思考,但他也对目前的局势完全摸不着头脑——直到那斗篷人走到一具尸体面前。
那尸体是希尔德的父亲,贝尔·哈洛克斯托。他的脸颊肿胀,双眼满是血丝。
“显形。”斗篷人说,语气近似命令。
“吾等为你献上合作之诚意,暗之主。”异形背对着他,高声喊道。“吾等将此潜伏的魔影献上给您,以作祭品!”
“噤声。”斗篷人头也不回地命令道,他的语气平淡到了极点,仿佛正在和两团尘埃讲话。
与此同时,哈洛克斯托的尸体开始膨胀,并发出令人牙酸的变化声在船员们满怀恐惧的尖叫声中,卡斯皮乌斯看见他最好的朋友的尸体变成了一个高大的鸟类怪物。
那东西猛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