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淫雨霏霏。
獭獭开反扣木桶坐在田埂上,给铁钩穿挂红蚯蚓。
稻田里的青蛙跳至叶梢,张大蛙口沐浴雨水,润湿皮肤,尽情呼吸,每每有人踩踏经过,便会惊出十好几只,左右乱窜。
“嘿!”
小顺子领着小奎和温石韵,纵身扑倒,小心翼翼地攥紧手掌,拉到面前。
满手泥水和草屑,小手指一根根松开,蜷曲起来的食指缝里,正好夹有一只黑褐色,鼓鼓喘息的小蛙。
“给你!”
小顺子捻住蛙腿。
温石韵睁大眼睛,视若珍宝地接过这来之不易的生灵。
出海二圣归朝,抵至平阳,难得的交流机会。
故而越王忙完蛟龙一事,未回宁江,转而同肃王、渤海王携游平阳风光,没两天,温石韵也让张煦家宰送了过来,住进梁宅。
离开三人数十米远的水泽中,梁渠背靠触足一路滑下,落到中间,海坊主拱起触足,又让梁渠重滑而下,好似一个滑梯。
“彭泽妖首,元将军……倒有听过,昔日得江淮龙君精血的黑鳄龟,以前想交易,奈何总寻不到妖,小水竟有如此门路?”
“机缘巧合,就是一个不太好说话的倔老头,它答应会召集彭泽大妖商贸,而且另有一笔重要买卖单独谈,届时坊主大人用这枚龟甲片激发气息,便能呼唤元将军。”
梁渠举出一枚半人大的甲片,上面和黄州时送的寿礼一样,烙印有老龟气息。
租地一事,老乌龟松口答应,奈何对他本人不放心,生怕中间说错什么话,漏出一两个词,教人怀疑时序长气存在,非得亲自商谈,亲自交易。
要他说,杞人忧天。
食气五难,中间的“寻”,“收”不是摆设。
哪怕察觉到、收到,翻越千山万水,跨过重重艰难险阻,也不是人人有手段,一眼望出长气作用。
可谁让人家是大地主呢?
“小水真厉害!”
冰凉贴脸。
海坊主雀跃舞足,一足卷住甲片,一足送来鲜红宝鱼。
噼里啪啦。
“多谢坊主大人!”
血狮鱼。
美滋滋。
整条鱼入账一万七八绝非难事,甚至值得为此配药炼丹。
可惜。
海商到来,大批物资涌入市场,市面上有名有姓的炼丹师排满单子,加班加点的玩命干。据说好的丹师名额已经排到两个月后,中途插队少不了额外付一笔插队费。
再者,穷啊!
三瓜两枣,叮铃作响……
前两天让陆贾寻了块顶级羊脂玉,重新“造假”,纵使熟人价也要三千多,手上白银彻底跌破万两大关,八千有余。
万两户都不是了。
大半年了,逢年过节的,泉凌汉怎么没来些表示呢?
保护费哪去了?
梁渠让渡出鲛绡分红,给鲛人多赚,是为舍白银换精华,岂料泉凌汉别说多出精华,接连几个月,原来份额的鲛人泪都没了。
将就吃吧。
不炼丹,拆分出内脏鱼骨,小的们也能分一杯羹。
避开毒刺,掐住鱼鳃,梁渠踏着海坊主的触足靠岸。
“别玩了!赶紧回去洗澡,小心风寒!”
温石韵闻言丢掉手里田鸡,三人卷着裤腿,一点一点从稻田里挪动出来,獭獭开拎着满满当当的两桶龙虾跟在后头。
拍拍后背,控干净三人衣服水分,梁渠领着小孩列队回家。
咕嘟咕嘟。
火星飘蹿,白汤沸滚。
獭獭开撒入葱花、香菜。
温石韵、小顺子、小奎三人泡入热水,趴上窗口闻香味。
池塘内。
阿威吸干鲜血,鼓胀的腹部眨眼干瘪。
肥鲶鱼、拳头和圆头平分残渣,后两兽一口吃干抹净,唯独阿肥,吞掉鱼内脏不咽,反复咂摸,仿佛能通过不停地咀嚼,从中吃得更多精华出来。
【水泽精华+11041】
【水泽精华;八万三】
梁渠睁开眼,浑身筋骨振鸣。
心满意足。
海坊主尚不知晓老龟本事和交易内容,等八月回来,肯定会再给好处。
正思索。
泽鼎震颤。
造化长气徐徐摇曳。
【经日之隔,四季之往,可消耗三千水泽精华,凝结造化之种。】
不惊不慌。
造化之种,一季一枚。
三月下获得生生造化,迄今经历了一个完整的春季,该生一枚。
念头轻动,翠种坠落,淡淡波光荡漾。
【造化之种:二】
【水泽精华:八万】
……
七月四日。
细雨飘摇。
巨蟹起落,蝾螈入海。
海坊主挥触告别,梁渠目睹蔚蓝大妖消失水面。
海商队伍有序离去,浩浩荡荡地离开平阳府,赶往彭泽。零售虽好,架不住大宗交易更香。
下次见面不会太远,逆流而上后仍需顺流而下。
七月十二日。
潮湿的水雾混着热汗黏到身上,如此潮闷,实在多不出几分干活的心思。
“丙火了!闹丙火了!”
“好毒的太阳!”
“该晒被子了,下了大半月的雨,家里快霉了。”
“对对对!”
“热,真热,半点不想干活……”
百姓哄哄闹闹,驻足望天,喧嚣潮水漫涨,涌过围墙。
梁渠靠坐庭院,【藤兵】化作身下藤椅,亲眼见证晦暗落雨的庭院变得明亮耀眼。
天空中红得炽烈的太阳好像铁水,均匀的自下方滴生出第二枚烈阳。
天下地上,无处不白光,无处不火线。
尚未出梅,两个太阳齐出,一时间竟蒸干了漫天阴云。
人影晃动,掀起微风。
龙瑶、龙璃也抱着被褥从身旁经过,帮李大娘牵绳晾晒。
“终于来了……”
梁渠目光灼灼,自藤椅上坐起。
年年都有的大保底!
“不知会不会有月华……”
心情期待而忐忑。
按帝都里蒙强蒙统领的比例说法,经历过二十余年方有一次的丙火,连带月辉亦会大幅增长,今年不止该有日辉,更该有月华!
只是梁渠不太确定,此前每年月华之“絮”是否有让泽鼎收好存储,以等待更多的“絮”结合,因为造化长气毫无反应。
微山湖内,雨霖甘露的“絮”可是帮忙孵化出了一枚造化之种。
生生造化可以利用残“絮”。
为此他只能希冀于是“水土不服”——水木属性的生生造化,摄取不了日月精华之“絮”。
青石砖上的水渍烘烤蒸发,显出灰白本色。
日月之变,光景之移。
前所未有的漫长等待。
七月末。
一缕赤红长气浮现鼎中。
【获赤气一缕,若与一万……】
“没有?”
梁渠凝视天上太阳,生出忧切。
年年有,横竖赚,可没人会嫌的多。
多出一缕长气,多一位龙人宗师,自身安全亦会有极大保障。
“再等等,再等等……”
乌飞兔走。
八月初。
日落红霞。
蝉玩命地叫。
江面热浪翻腾,天地如蒸笼。
为期二十日上下的丙火日已临近末尾。
藤椅晒得烫屁股,梁渠根本静不下心,满院踱步。
“长老是在担心什么?”龙娥英问。
“我?”
“我见长老近来时常眺望太阳和月亮,且总是暗自皱眉,若有烦恼,不妨同我说说?”
“这……”
梁渠挠动鬓角。
“不算烦恼吧……”
话出一半,天际斜阳渐黯,明月高悬,铺洒银辉。
日落月升。
泽鼎蒙散光华,如水如波。
这是……
梁渠心头微颤,止住话语,屏住呼吸。
直至亲眼目睹鼎内光华凝聚,如蝴蝶破茧,老树生芽,衍出两缕细线,徐徐飘转!
【获太阳长气一缕……】
【获太阴长气一缕……】
两缕!!!
居然有两缕??
偌大的惊喜汹涌奔流,如江如河。
梁渠眉飞色舞,然不待他细细思索,三王子风风火火地飞进来,告知池塘里来了鲛人。
鲛人?
许久未见,莫非……
让龙娥英稍作等候,梁渠快步挪至庭院。
“泉族长!今晚怎有空来此?”
泉凌汉双手抱拳,献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皮袋。
“大人,幸不辱命,泉族、冷族,共献一百枚鲛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