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暂时不考虑。”周长风也第八次回绝了这个提议。
    “莫不是一直干耗着、耗到地老天荒？”赵寒枫既无奈又忧虑地说：“敌小航母无穷无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不能着急，拖时间就拖呗，美国人比咱们更急。”
    “好吧。”
    虽然周长风表现的从容不迫，可心里多少也有些烦恼。
    没有制空权可以进攻吗？
    当然可以，只是行动会大大受限——集结的时候被炸一下、进攻的时候被炸一下、修整的时候被炸一下。
    己方有充足的高射炮和自行高射炮，对方飞机无法肆无忌惮的低空攻击，但仍会严重打乱行动节奏。
    飞机来了就得分散隐蔽，空袭结束后要重新收拢队形、检查车辆状况、安抚受惊骡马，十分耽误事。
    例如一个典型的场景：
    己方第一梯队发起冲击，成功攻占对方阵地，这时候第二梯队跟进，但是走到半路发现敌机来袭，这时候怎么办？
    如果强行跟进，肯定要白白蒙受损失；如果立刻隐蔽，那么攻占的阵地可能会被对方的预备队一个反冲锋给抢回来。
    另外，丧失制空权会导致装备损耗速度显著增加。
    最典型的就是卡车，例如半岛战争刚开始时，后勤单位总计有卡车大约1300辆，仅一个星期就被美军飞机击毁217辆，之后紧急调拨全国卡车增援补充，两个月时间又被击毁6646辆。
    考虑到夏威夷明军的技术装备都要跨越八千多公里茫茫大洋运送过来，美军的海上运输线只有不到四千公里，同等规模的运力下，美军天然占据地利之优。
    正因如此，周长风坚决反对不切实际的大举进攻。
    即使取得阶段性胜利也没有意义，美军极有可能抓住窗口期——明军还未整补完毕的时候发起大规模反击，那可就危险了。
    现有境况下必须保存实力，暂时只应用小股精锐步兵分队零敲牛皮糖的策略。
    日暮西洋，单调乏味的一天似乎又要过去了。
    一名上尉参谋向往常一样递交了刚填写好的表格，这是过去二十四小时的作战日志明细。
    「大战斗（队及以上）：〇次。
    小战斗（班、排）：七次。
    战果：拔除据点一个、拔除观察所二个、击毙十二人、俘获十人、击毁汽车四辆、击毁装甲车二辆。
    战斗伤亡：亡十四人、伤五十一人。
    因空袭损失：亡五人、伤十九人、不可修汽车五辆、可修汽车四辆、不可修战车一辆、粮辎二千三百公斤。
    因炮击损失：亡八人、伤……」
    这时候一架单发水上飞机降落在了马阿莱亚湾，随后缓缓停至码头，斜挎着包的中校上岸以后便招了辆越野车，向指挥部驶去。
    天色已晚，沿途却极少有篝火或灯光，越野车都是关着车灯光慢慢开，只有岔道口和检查站才能瞧见加了遮光罩的照明灯。
    这是中校第一次来前线，一开始他还纳闷，随即在心里惊叹灯火管制竟严格到这种程度。
    随后他当面向周长风递交了御笔。
    他掏出怀表瞧了一眼，说道：“十九时二十分，御笔送到。”
    “辛苦了。”周长风点点头，笑着招呼道：“动作快些，应该还能吃上热菜。”
    “告退。”
    一般来说朱泠婧不会大费周章的派专员来送信，除非有什么不可外泄的秘事。
    时值大战关键时刻，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不明所以的周长风打开信封取出信纸仔细浏览了起来，自右向左才看了几行就感觉血压飙升。
    他耐着性子将之阅毕，笑了笑，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掏出打火机将之点燃。
    简单来说就是军界和政界那帮人质疑正在进行中的毛伊岛之战，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年初的拉奈岛之战那么顺利，如今却如此艰难，拖拉了两个多月还未见分晓，有人怀疑这是周某人消极避战。
    另外，英美情报部门——军情六处和战略情报局也起到了不少负面作用，比如挑拨离间鼓吹江王才智贤能过人，又或是夸大其词前线战局糟糕，甚至造谣周某人和朱泠婧乱搞。
    朱泠婧倒是看的开，还在信里开玩笑说幸好你周某人当时动身之前没有骄纵的吹牛——就像当年袁督师袁崇焕一样信誓旦旦五年平辽，不然现在朝中某些人更容易挑刺。
    这种类型的御笔阅后即焚，也不用回信。
    周长风不禁唏嘘打仗不仅要考虑对付面前大敌，还要提防身后小人。
    尽管他对朱泠婧有所不满——继位之后比继位之前变得保守消极了很多，但必须承认这女人多数时候很让人安心。
    一没有疑心病，用人不疑；二有自知之明，不胡乱干涉。
    这两大优点和大明朝廷之中某些庸碌自大之辈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让周长风感触很深。
    “朝中有异动么？”姚良川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有风言风语暗戳戳的说咱们畏战避战。”周长风双手叉着腰摇头道：“议员就算了，那帮人是真不懂，对牛弹琴。但是！朝中有些大员屁用没有还敢指指点点说老子坏话，没妈的玩意。”
    “不识将兵之道、置身事外指手画脚，朝廷里的这种人危害太大，必须弹劾。我三军将士浴血奋战，哪容得了这样污蔑？”邓思泉一边吸着烟一边淡然道。
    “把这些家伙的崽子征兵丢去前线，看他们还在敢不敢怨这怨那。”边啃馒头边摆弄沙盘的谢万诚也忿然道。
    周长风不禁笑了，赞同道：“这个主意好。”
    随着护航航母的产量暴增，美军毫不吝啬的把这些消耗品部署到了前线。
    仅在这一时刻，从大岛到西海岸之间的太平洋上同时有十一艘护航航母正在执行任务。
    其中六艘处在大岛附近充当海上小型机场，两艘在充当飞机运输船为大岛补充战斗机，其余三艘在运输线沿途巡逻猎杀明军潜艇。
    继博格级拿骚号护航航母被击沉后，明军在五月份又击沉了博格级威廉亲王号，六月份斩获卡萨布兰卡级米森湾号和马尼拉湾号两艘。
    脆弱的护航航母面对重磅炸弹攻击时表现出极差的生存性，一旦被重磅炸弹命中几乎没有幸存可能。
    美军自己也嘲笑护航航母的脆弱，因为编号是cve，他们刻意解读为：bustible（易燃的）—vulnerable（脆弱的）-pendable（不重复使用的牺牲品）。
    美军水兵们则称之为“两枚鱼雷的航母”，第一枚鱼雷命中，第二枚就直接从沉没的航母的甲板上方通过。
    让大明海军头疼的是这些廉价消耗品太多了，几乎无穷无尽，美国各大造船厂在近两个月又完工了14艘卡萨布兰卡级，预计下半年陆续完工剩余的27艘。
    卡萨布兰卡级的建造速度只能用疯狂来形容，首舰从铺设龙骨到下水再到交付服役总耗时八个月，之后逐渐下降到四个月。历史上建造周期最短的布甘维尔号（cve-100）耗时七十六天便完工，海军下单的50艘全部在一年内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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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美军根本不在乎这些消耗品的损失，部署于大岛附近的护航航母维持在六艘的规模，被打掉一艘补一艘，被打掉两艘就补两艘。
    至于珍贵的舰队航母则远离夏威夷，以免遭受突袭而蒙受不必要的损失。
    第二天，艳阳高照。
    一人刚走、一人又至，专送御笔而来的中校刚乘水上飞机离开，又有二人从本土赶来了。
    瘦高个的理工男一见面就急切地说：“十万火急啊周军门！请您帮帮忙！”
    “又是谁被请客喝茶了？”满头黑线的周长风猜都能猜到是什么事了。
    另一名空军文职少校无可奈何地拂胸行礼，解释道：“玄鸟厂的总工被带走盘查去了，这产线在紧赶慢赶的调试准备开工，这个关头一天也不能耽搁啊。”
    “好，我知道了，有担保书吗？”
    “有！”
    说罢，少校递来了一个文件封，里边正是多人联名的担保书，文末光是红手印和签名就有十几个。
    周长风看了两眼，随后从个人公文包里取了张特别赦免条子出来，在上边写下了这位总工程师的姓名。
    “喜欢落井下石的小人很多，平常说话要小心。”他说。
    “唉，位子越高就被越多的人盯着言行呐。”少校感慨道。
    随后，风尘仆仆的二人道谢以后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说是赦免条子，其实就是皇帝平常用的便笺——甚至不是正经公文用纸，上边潦草的写了些字，然后盖了个鲜红大印。
    朱泠婧当时随手抽了一小沓便笺，一共二十几张。
    起先几张她还正经地写下完整的“此人暂不宜拘押审调，立赦，恢复原职工作”这样的句子，之后懒得多写就省略为“放人复职”四个字。
    目送二人离去后，周长风数了数剩下的几张便笺，吐槽道：“这都几回了？条子都快用完了。”
    在至昌四十年、也就是夏威夷航空消耗战刚开始的时候，明军与美军的空战交换比基本上是1：1，这时候明军主力是三六式丙型，美军陆航为p-40b。
    之后双方的战斗机都逐渐换代，不过还未出现性能差距，交换比仍保持在1：1的程度，这时候明军主力是三六式丁型，美军陆航为p-40d/e。
    直到去年年末，美军投入了p-51a，但因为占比较小，对总体影响还不明显，这段时间明军亦开始使用三六式己型。
    由于机场容量有限，为使航空兵战斗力最大化，美军渐渐的不再补充平庸的p-40e，全部代之以p-51和f4u，飞行员轮换回国接受适应性训练。
    而今又过去了大半年，随着美军新型飞机的占比越来越大，同时开始普及150号高品度航空汽油，明美空战交换比不再平衡，最近两个月已经逐渐增至3.2：1，并趋于稳定。
    为了保卫海上运输线免受肆意空袭，夏威夷明军航空兵不得不坚持出击，与美军战斗机争夺制空权、拦截轰炸机。
    每天都有人血洒长空，好在损失能及时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靖和二年的上半年，大明本土各大飞机企业就出厂了相当于去年一整年的飞机，预计今年总数可达2.4万架。
    德社与匈、捷、斯三国今年预计产量为3.2万架，考虑到生产线变动，可能会略低于期望。
    英国的飞机产量一直较为稳定，今年预计2.6万架；美国的飞机制造数量较之去年几乎翻倍，今年预计可达8.8万架；另外加拿大也制造了数千架飞机。
    飞机其实只是略微高端一点的消耗品罢了，多到用不完，不如合格的飞行员那么宝贵。
    根据《里弗代尔合作训练协定》，设在加拿大的基地每年可以为英联邦军队提供5万名机组成员；美军亦不遑多让，战时培训计划和国民飞行员计划每年可以提供9.5万名机组成员。
    大明空军倒也不缺飞行员，在训练时长从战前制订的250小时标准下调到更合理的210小时之后，合格飞行员的结业速度就多于损失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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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趣的是飞行员训练死亡数量远多于战死，上半年明军就因训练事故损失了一千多名飞行员，大洋彼岸的美军更是死了双倍数量。
    历史上大战期间美军因训练死亡的飞行员多达1.5万人，非战斗事故死亡1万人。
    大国之间的消耗战深不见底，可以说夏威夷极大的限制了明美之间的斗争烈度——总共就那么几座机场，部署至一线的飞机有上限，所以损失速度远远低于制造速度。
    形象来说就是两个大人相互用美工刀给对方的手指划口子，一人吃着十全大补汤，一人吃着可乐炸鸡全家桶，流血和回血压根不成正比。
    目前大明空军为了扭转局面，对上行公司回炉重造的sx-102高性能战斗机寄予厚望，认为它有能力对抗野马。
    不过在那之前，为减少老鸟飞行员的损失，大明空军还要求迅速设计量产一型尤其注重防护的、不追求大航程的应急战斗机，仅仅专用于夏威夷航空消耗战。
    刚离开的二人正是为此而来，这型战斗机仅用时三个半月便设计定型准备投产，创下最快之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