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演变到这个地步是多数人没有料想到的。
    俗话说“海军是能一下午就全输干净的军种”，舰队决战在固有印象中应该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十几个小时就能定乾坤，可这次却迥然不同。
    从10月14日首次海空大战爆发，再到今天10月16日，已有三昼两夜之久，交战时间跨度这么长已经颠覆了许多海军军官的认知。
    明美两军起初都自认为做足了准备，可事实证明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双方都面临若干严峻的困难。
    首先是弹药所剩无多，即使经过运输船队的补给，弹药余量仍不乐观，而且关键的重磅炸弹得不到增补，打击力度大大减弱。
    其次是舰载机和机组成员损失惨重，幸存的航母大多只剩三分之一的舰载机可以出击，个别航母甚至只剩下四分之一。
    还有就是燃油也出现了短缺的迹象，战舰的重油锅炉在满负荷运作时油耗甚大，这几天频繁进行高速战术机动导致油耗远高于预期，给油舰的油舱也快要见底了。
    “正午十二时敌情，敌战列舰队相距本队六十海里。总兵官，下命令吧。”
    长庚号的舰桥中，十几道目光都汇集在欧阳章华身上。
    他望着窗外，只见远方的启明号正在四处冒着黑烟，可谓无孔不漏。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美军已有一艘轻型舰队航母和一艘新锐的大型舰队航母被击沉，还有一艘同样新锐的埃塞克斯级大型舰队航母中弹两发，不沉也残。
    己方太微左垣号重伤、勾陈号重伤、长庚号轻伤、紫微左垣号轻伤、天枢号轻伤，均无沉没风险，唯一濒危的是启明号。
    天枢号本就不具备战斗力，也就是说现在还有出击能力的只剩下长庚号、紫微左垣号、北落师门号这大中小三艘航母。
    欧阳章华首先不假思索的下达了第一个指示——撤出重伤航母。
    如此高烈度的海空大战对于太微左垣号和勾陈号这样的木质飞行甲板航母而言还是太艰难了，幸亏美军舰载机犯了分散攻击的错，否则二者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免受美军潜艇伏击的风险，他要求二者在十多艘屏卫舰的护航下另辟蹊径的走波涛汹涌的北太平洋航线，穿过津轻海峡前往海参（崴）。
    至于接下来……
    究竟是否进行一次欧战式的战列舰决战？他仍然踌躇。
    启明号作为永乐级战列舰四号舰改建而来的巨型装甲航母，标准排水量高达4万吨，几乎相当于两艘1.8万吨的勾陈级航母了。
    要是其余的航母也就罢了，果断放弃，迅速撤出战斗便可宣告一换三的辉煌胜利，可是启明号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实在难以轻易让人放弃她。
    神色严肃的欧阳章华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握着怀表，沉声道：“决战条件不太充分，打牵制吧，迟滞敌舰队的步伐，拖住他们。”
    多数军官抱拳领命，只有寥寥几个人面露迟疑之色，但也没有开口质疑。
    大都督府情报处提供的信息指出，美军新型战列舰也采用16英寸口径主炮，其余数据不明确，因此大家都知道现在杀来的那四艘战列舰清一色都是3座三联装406㎜主炮的火力配置。
    己方仅永乐号和宣德号两舰装备三联装416㎜主炮，开皇号为三联装352㎜主炮，贞观号和永徽号为三联装384㎜主炮。
    传统的战列舰炮战对决其实很是简单粗暴——先数管子、再看速度。
    美军总计有36门406㎜主炮。
    明军总计有18门416㎜主炮、18门384㎜主炮、9门352㎜主炮。
    如果让两艘战列巡洋舰和两艘特务战列舰投入战列线，那么还能增添36门320㎜主炮。
    总体来看明军占据少许优势，但不是很大。
    至于速度，因为贞观号和永徽号只能达到23节的最大速度，受二者的拖累，明军存在速度劣势，而美军能够以27.5节的速度抢占t字横头位。
    12：30，太湖号水机母舰奉命拖曳启明号，接近启明号以后，舰员们将一根48㎜直径钢缆用鹤嘴钩挂上了启明号的左锚链。
    12：47，二者以只有4节的低速缓慢向西航行，钢缆发生断裂，拖曳中断。
    13：10，太湖号换上了一根更粗的64㎜直径钢缆再次尝试拖曳，这次似乎没问题了。期间，启明号内部连续发生了三次小规模殉爆。
    13：15，第58特遣舰队第4大队出现在目视距离。
    为了协助他们作战，威廉-哈尔西还命令第3大队紧随其后，光辉号和不挠号提供舰载机巡逻警戒支援。除主力舰外，美军一前一后两支舰队总共还有1艘亚特兰大级防空巡洋舰和23艘驱逐舰。
    未久，美军战列舰编队调整航向，沿着切线斜着驶向明军舰队东北方。
    炮击舰队总兵官董云章通过无线电训示道：「全体将士务必尽忠职守，奋勇应战，击破来犯之敌扬我军威，斩获无上荣光！」
    美军指挥官威利斯-李少将亦训示道：「我们在数量上不如敌人，我们应该利用优势，不论如何，把那艘航空母舰击沉到海底。」
    作为旗舰的北卡罗来纳号领头，接下来依次是依阿华号、南达科他号、印第安纳号，四艘16英寸主炮的高速战列舰变化队形，组成了一条舰与舰之间前后相距1000码（914m）的战列线。
    重型巡洋舰和驱逐舰原本在舰队前方以弧形队形警戒，现在转移到战列线侧面调整重组。
    长庚号和紫微左垣号放飞了一个攻击波，由10架战斗机和17架鱼雷机组成。
    受此袭扰，美军战列舰编队被迫分散应对，但这次的攻击没有取得战果。
    鉴于己方受到空中威胁，威利斯-李决定不浪费时间抢占横头位，而是直接进入同航战。
    炮战在当天下午14：14正式爆发，北卡罗来纳号首先进行了第一轮半齐射，陆续有6发mk8超重弹冲出炮口，飞向34㎞外的永乐号。
    美军战列舰作战原则通常是在最大射程处便开始攻击，另外，如果己方数量少于敌方，那么前半部分的战列舰集火相同目标，后半部分的战列舰各自攻击一个其余目标。
    因此，北卡罗来纳号和依阿华号一起集火永乐号，南达科他号攻击宣德号，印第安纳号攻击永徽号。
    美军战列舰之中最精良的依阿华号自然有尖端科技——mk8火控雷达，其余三舰只有mk4火控雷达。
    mk8火控雷达是一种微波雷达，对战列舰探测距离40000码（36.6㎞），测距精度15码（13.7m），具备捕获炮弹水柱来修正射击诸元的能力，自动化程度很高。
    实际上依阿华号具备脱离光学设备纯粹依靠电子设备进行盲射的能力，不过这次美军并未完全信赖火控雷达，仍以两者结合的办法进行瞄准试射。
    因为距离相差太远，双方的炮术又都不咋地，故而迟迟未能形成跨射。
    与几乎所有海军指挥官一样，董云章也抵挡不了把战列巡洋舰编入战列线参与炮战的诱惑，这次，永元号和元兴号两艘脆弱的战列巡洋舰也参战了。
    大明海军强调“远程开火、集中攻击”，远距离炮击的命中率低下，所以要通过多舰集火来弥补，从而尽快削弱敌人。
    永乐号和宣德号的目标是威胁最大的依阿华号，有不久前弹射的水上飞机的协助，这不难辨别——两根高度相同、间距较远的烟囱，明显既非南达科他级又非北卡罗来纳级。
    四艘美军战列舰均采用了水线欺骗涂装，明军战列舰用的则是首尾长度欺骗涂装，简单来说就是把舰艏和舰艉涂刷为灰白色，这样离远了就容易把首尾和海天线背景混淆。
    配图
    巨炮的轰鸣响彻天海间，宣德号的三九式三联装十三寸主炮喷吐出耀眼夺目的炮口焰，爆风吹开了舷侧的大片海水，形成一圈向外扩散的雪白涌浪。
    大明海军大口径舰炮穿甲弹也有染色设计，就是在风帽安装一个小型高灵敏度瞬发引信和颜料盒，炮弹落水时炸开颜料盒，从而让炸起的水柱染上颜色。
    这其实就是法国海军k型炮弹染色装置的翻版，效果不错，因此英国人也照抄了法国人的设计。
    永乐号的水柱是黄色的、宣德号为红色，以示区分。
    辽阔的蔚蓝海面上，红黄绿紫几种彩色水柱此起彼伏！
    在水上飞机的引导下，明军战列舰使用阶梯射法进行反复校射。之后，宣德号最先形成跨射。
    跨射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命中，接下来只需按照这个诸元持续射击，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她旋即转为效力射，416㎜主炮开始以全齐射朝依阿华号倾泻一发又一发重达1410㎏的超重弹，这时候两舰相隔30.2㎞之遥！
    宣德号的第三轮全齐射取得命中，一发超重弹落在依阿华号前甲板，钻入左锚链舱内爆炸。
    因为这时候依阿华号也对永乐号形成了跨射，她不愿规避，继续维持航向与航速猛烈开火。
    双方对射了六、七分钟，永乐号中弹3发、贞观号中弹3发、永徽号中弹1发（水中弹）。
    鸟瞰大海，只见这碧蓝洋面上两条战列线正不停的喷吐火舌，互相送去致命的巨大弹丸。
    激战中，四架海喷火战斗机从云层间钻出，两两一组扑向正在纵览战局、协助炮击的明军水上飞机。
    脆弱的单发水上飞机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很快就有几架被打着火坠向大海。
    三架海东青从战场侧面急忙赶来，海喷火立刻开始爬升，以提前抢占高度优势。
    当双方战斗机在较劲时，威利斯-李少将不失时机地下令舰队调整航向，从而让明军之前测算试射确定的射击诸元失效。
    没了重要的瞄准手段，明军战列舰编队的炮击精度直线下降。
    纯粹依靠战舰本身进行远程炮击是极难的，明军战列舰对30㎞处的目标命中率仅有1.2%，如果有水上飞机协助那么可以提高到5%左右。
    配图
    战至15：28，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响和弥散的浓厚硝烟，依阿华号的b炮塔被永乐号击毁，这是永乐号命中她的唯二两发超重弹，命中舰桥的那发还是哑弹。
    另外，依阿华号的上层建筑亦被永元号和元兴号的7发320㎜杀爆弹炸得破烂不堪，前烟囱都被炸开了一个大裂口。
    恰在此刻，从瓦胡岛长途飞行而来的大明海军岸基航空兵姗姗来迟，27架三七式戊型双发鱼雷机自南向北突入战场，扑向tf-58.4舰队。
    美军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顿时火力全开！
    大量鱼雷航迹横七竖八的显现在海面上，但是密集的炮火严重阻挠了又大又重的岸基鱼雷机的攻击，最终除北卡罗来纳号中雷一发以外其余战舰毫发无损。
    鉴于全部四艘战列舰均在炮战中出现不同程度损伤，而且空中侦察显示启明号似乎已被放弃，威利斯-李少将决定中止战斗。
    10月16日下午16：05，战意不够坚决的美军主动收兵撤退，宣告这场历时三天两夜的海空大战正式落幕。
    就在战场以西，太湖号已经切断了对启明号的拖曳钢缆，后者一直持续不断的发生零零星星的小规模殉爆，内部的火势完全失控，动力舱半小时前就已沦陷为火海，不可挽回。
    全体官兵撤离以后，目光复杂的舰正戴正钧上校长叹一声，最后一个登上了救生艇。
    定海级驱逐舰长宁号接二连三的发射了全部九枚512㎜鱼雷，随着轰隆轰隆的爆炸和高大的水柱溅起，这艘标准排水量4万吨的巨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倾斜，没过多久便侧翻倾覆，很快消失在了海面上，只留下少许杂物漂浮着。
    长庚号的舰桥外平台上，欧阳章华感受着拂面而来的海风，平静地问道：“人都搭救上了没？”
    “回禀总兵官，飞艇对落水飞官的搜救还剩一个架次。”
    “嗯，传令，收拢队形，留心反潜，班师。”
    白日渐落，霞光染红了半边天，夕阳映照下的云朵成了渐变色。
    舰队向西离去，一条条修长的洁白航迹在十多分钟后完全消失了，各式各样的碎片与杂物也在几个小时后随着洋流漂去了更远的地方，莫里断裂带以西海域在过去六十几个小时内进行的激战所遗留的痕迹很快被无边无垠的太平洋抹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