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三年(559年)十一月,南朝建康,永福省。
“毛公且看此图。”
一个身着朱衣的华服稚子,正指着桌案上一幅稍显简陋的地图,神情里有几分兴奋。
一旁侍立着地,那位正被他呼唤之人,却是个已入中年的文士。
他名作毛喜,数月之前才方从周都长安南归,他本领着尚书论功侍郎的职衔,数日前却忽然得了新帝陈蒨的旨意,命他转任太子洗马。
且说这太子洗马与尚书侍郎于前梁时虽同为六班官位,然洗马之官毕竟清贵难得,其职更往往委之高门,他家门寒微,促得此任,却也有些受宠若惊了。
想是前日与周人结好的上书得了皇帝青眼,方才有此任命罢。
毛喜理过思绪,又正了颜色,这才顺着现年不过八岁的皇太子陈伯宗的小手,向那图画上看去。
“殿下,这是?”
他的目光被那幅地图牢牢吸住。
他虽不以文名与博学称世,此刻借由那绢帛上所书的地名与国号,却也明白了此图所绘正是当今天下,陈与周、齐并立的形势。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图画上,代表陈国的区域被虚线分作了三份,分别书以江表-二十二万户,岭南-二十七万七千户,荆南-估六到十万户。
“毛公勿怪,此图乃是孤以从左民尚书张公处得来的图籍户帐所绘。”
陈伯宗故作镇定地说着。
月前他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说动了今世的父亲陈蒨,将从北周归国的毛喜调到自己身边充作太子洗马。
此间更是祭出了他穿越三个月来的最大成果,不为其他,只为了让眼前这位原时空中宣帝陈顼的首席谋臣,能够不再孩视于己,并主动向自己靠拢。
“可惜此图所绘荆南现为王琳所据,只有前梁图籍可考,故而孤只得信笔为之。”
“殿下英慧绝人,此图于国大利,臣请与殿下侍砚,周详此图,来日上于朝廷,主上观之,定大悦也。”
毛喜心中念头转了几转,此番对谈,他已颇觉太子早慧,只是他并不以为制作此图尽为太子一人所为,里面或许还有另一位太子洗马,徐俭的谋划。
是以他借着完善之名,好让自己也参与到这个谋划中,以分润来日之功。
“毛公所言大善,孤与徐洗马相议时亦颇觉此图不足,此番有毛公之助,此图必得完备。”
陈伯宗见毛喜入彀,心中欢喜,却未忘了今日图谋。
“孤还有一问,烦请毛公教我。”
但见他以手遥指图上所绘江表。
“侯景之祸,江表板荡,建康半为丘墟,昔三吴故地国富民殷,而今户只十万,旷野千里,孤欲以良策上朝廷,谏阿翁。毛公有见教否?”
毛喜闻言神色精彩。
他为人温和,却偏生有一幅傲骨,蹉跎四十许年,他那致君尧舜上,再使民风淳的志向仍是藏在心底。
心中韬略一时涌起,双目中微有亮光闪动。
“臣为殿下试言之。”
毛喜朝陈伯宗躬身一礼,眼前这名稚子,是使他的才干有机会上达天听,得以施展的关键,或许,这会是比远在长安的安成王陈顼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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