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向北
作者:擅长装死   南陈帝业最新章节     
    天嘉三年(562年)六月。

    建康西北,兴皇寺。

    侯景乱中,梁武帝舍身的同泰寺毁于战火。

    陈霸先继承梁祚后,在同泰寺的遗址之侧,复营一寺,即为兴皇寺。

    永定二年(558年),其敕书命高僧法朗为主持,至于今日,已历四载。

    平素,法朗大师时时开讲四论,听者可至千人,今日,兴皇寺却大门紧闭。

    行人问于门外沙弥,只道大师有要事,此日只为一人讲法。

    兴皇寺,内舍。

    法朗将沏好的新茶,倒入案上的瓷盏之中。

    摇晃着一把小扇,驱去那盏中烫人的火气。

    “殿下,老朽但晓佛法,不闻国政。”

    “殿下欲要问政,只恐老朽并非其人。”

    法朗神色平淡,他的面孔看上去总是无喜无悲,宁静祥和。

    “大师勿要谦辞,都人皆知大师治三论之学甚深。”

    “孤今有惑,望大师解之,孤虽年幼,亦望大师勿要孩视于孤。”

    陈伯宗抬首望着法朗,想要从他的眼眸里捕捉点什么。

    法朗仍摇着小扇,只道。

    “三论者,觉悟成佛之道,若以治国,恐非良方。”

    陈伯宗看了眼茶盏上的热气,道。

    “孤问,还请大师但言之。”

    “今者我南国之寺舍甚多,治下之民十之一二为僧尼,举国之土十之二三为寺土。”

    “常以如此,则我境中,将无纳税之民,则我疆内,将无贡赋之土。大师以为何以救我之国?”

    陈伯宗语气和缓,问题却十分尖锐,直指寺院隐蔽人口,侵占土地的危害。

    “殿下之问,老朽恰可解之。”

    法朗收了小扇将一茶盏送到了陈伯宗面前。

    “老朽常与都人说三论,人有诸苦,是以须求佛法以救之。”

    “苦从何来?自是因缘际会,方生其苦。”

    “然则,因缘时时而起,诸苦渐起渐灭,超其时刻而视之,其实并无苦。”

    法朗说了段三论宗缘起性空的原理,听得陈伯宗脑子嗡嗡作响。

    他今日来此只想探知佛门高僧对隐蔽人口、侵占土地问题的态度,于这些佛理,并无半点兴致。

    似是看出了太子的不耐,法朗也不绕圈子了。

    “治国之弊,譬如伐木,木有大小,力大之人伐之,则小木应手而断,至于大木,虽力大者亦须徐徐而伐,急于求利,必祸己身。”

    “木之大小,在其牵扯诸缘之大小,伐木则断诸因缘而已,治国亦如是。”

    “殿下既忧僧尼日众,田土日少,则当思何以百姓求为僧尼?何以田土入于寺舍?”

    “殿下若不省此二问,则危殿下之国之病尤在,今虽强使僧尼为民,田土入官,明日即无寺舍,百姓亦有他法为之。”

    法朗的话可谓是说得相当露骨了。

    他的意思是,寺院隐蔽人口、侵占土地的问题,反映的其实是国家得了病症,一定是国家的运行和制度上出了问题。

    不去国家的病源本身上找原因,而直接对国家发病的表征动手脚,恐怕会导致症状的转移,进而带来更不利于国家的后果。

    法朗再道。

    “今日国家之病,人所共见,朝廷、贵人征敛无度,四方动乱不息,而又时有疫病灾荒。民无安定,则其心自然漂泊无依。”

    “百姓苦极,自然求于佛法,佛法乃药,譬如饮鸩止渴,虽解民渴,难活民命。”

    “能活万民之命者,即真天子也。”

    “唯望殿下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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