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听从秦使号令的代军
代地边军军营中,连续数日的进攻不利除了让这支本就军心不振的军队愈发士气低落,攻城带来的体力消耗,也让这支军队本就已经几近见底的粮食储备更加是雪上加霜。
“诸位将军,存粮……最多能坚持一日半,若是……若是再无法取得粮草供给,我们恐怕……”
代地边军的主簿面色愈发苍白,每日为了军中粮饷而日夜操劳,他的状态自然算不上好,再加上每日吃食都是些野菜以及少许猎物和一小口粟米粥,铁打的汉子也要垮了。
“唉,为之奈何啊!”
一名名为骑胜的将领忍不住仰天怒吼着,再也不顾及这样的吼声会不会影响军心了。
军心?
如今的代地边军哪里还有军心?
“还是要想想弟兄们该如何寻找活路。”隐隐被众人尊为主将的子前面色依旧平静,沉着地开口道,“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让这十余万弟兄饿死在这里。”
“子前兄,我们都是泥腿子出身,没读过兵书,都是只知道砍砍杀杀的武夫,你帮兄弟们想想办法吧。”一众代地边军的将领们一同看向子前。
“子”这个姓,并不罕见,但极其尊贵。
商始祖偰,为舜之司徒,受封于商,赐姓子。
商王室的先祖名为偰,因生在殷水,以“殷”为姓,后来又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被舜帝封在商地并赐姓为“子”,这也就是子姓的由来。
后来,唐尧封羲和氏子和叔为北岳长老,和叔来宅,商汤与大同北岳长老旧地封同姓贵族为代子,代子立国,地属冀州。春秋末代子僭号为王,与楚王南北称王,共礼中央周王室。
子前,便是商王室的后裔,也是代王的后裔。
昔年赵襄子在酒宴上暗杀代王,出兵夺取代地,代王子嗣在代人的保护下免于杀戮,而子前便是当年代王子嗣的后代。
子前的先祖们也曾试图在代地起兵复国,也遭受过多次血腥镇压和杀戮,到了子前的祖父那一代,彻底没了复国的野心,但子氏在代地依旧有着很高的威望。
当初在赵国庙堂上怒斥群臣的,还能接过李牧指挥权带代地边军回代的,也是他,也只有他的能做到。
然而,如今他却发现他们回了代地,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没有人想过直接解散军队,难道秦人敢大肆屠戮杀光代地百姓来搜捕他们么?
但子前一直反对,并不是因为担心秦军追究。
秦国此刻比他们更希望这支大军解散,代地边军回到家乡重新从事生产,但子前担心的是回乡以后代地百姓面临的粮荒。
代地边军大举南下,代地留守的都是些妇孺和老弱病残,根本耕不了几亩田,接下来代地百姓定然要面临一个饥荒之年,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代人。
而投降,又担心会重蹈长平之战的覆辙,被秦军坑杀。
而正当子前苦思冥想之时,一名传令兵忽然进入大帐,单膝跪地抱拳道:“诸位将军,长史,秦军派来了使者,还带来了……”
传令兵话音一顿,引来了众将的注目。
“还带来了什么?”子前蹙眉道,心中隐隐有着不妙的预感。
“还带来了十车粮食,以及数万封将士们的家书。”
轰!
子前拍案起身,刚想发怒,却又生生地将这股怒火压制了下去,扫视了一眼身边的将校们,他们的脸上都有着些许惊喜之色。
不同于浊鹿城内的一众秦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此刻这些粮食和家书对于这支本就摇摇欲坠的代地边军会带来多么沉重的打击。
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重患,而张机派遣使者送来的十车粮草和家书,看似是在给这位病患用药治病,但那一剂猛药,却足以将一名虚弱到了极点的重患的身体彻底摧毁,就像是饿了许久的饥民若是立刻暴饮暴食,就会被活活撑死。
“秦军……何其歹毒啊!”
这话子前根本不敢说出来,只能在心里怒吼着。
要说子前这位代王后裔没有半分复国的野望,恐怕没人会信,事实上另外几名代地边军的将领也看得出些许苗头,但他们都没有阻止。
为什么历朝历代的造反、起义,往往都需要拥立其他人才能继续在这条道路走下去?
哪怕是到了清末,也有被迫上岗的某位军政府首脑黎丨元丨洪,说到底想要建立地方割据政权,绝对要有一个有着足够威望的人作为首领。
而子前作为代王后裔,子氏在代地有着无与伦比的威望,自然符合这一条。
最关键的是,子前屡立战功,与军中诸将关系也极为融洽,而且他识文断字,读过许多书,也曾担任过很长时间的长史和行军主簿,有着处理政务的手段。
这一点尤为难得。
毕竟在穷困潦倒又饱受异族侵扰的代地三郡,人均教育水平近乎于胎教,识文断字之人不是被赵国庙堂贬谪来的罪臣,就是来代地避难躲避战火的贵族和士人,真正的本土代人大多都是没有半点文化的泥腿子。
同时具备威望和智慧的子前自然也被众人尊为了首领,但究竟有多少忠心……一言难尽,所以子前根本不敢出声训斥。
对于饥饿又思乡的将士们来说,粮食和家书就是他们眼下最渴望的东西,千金不换!
若是有任何人阻挠,都会被红了眼的将士们撕成碎片。
子前放弃了阻挠,只能任由秦使送来的十车粮草被伙夫们不经军令便私自取走生火做饭,他带着一众将校们走出大帐,看着代地边军们哄抢着要取家书。
“诸位,还请排好队伍,按照被呼喊到的名字上前来领取家书。哄抢之人,可就别怪我不下发家书了。”
程邈看着乌压压一片代地边军涌来,最初也是有些恐慌,但旋即也意识到了自家将军的这条计策究竟有多么可怕的效果,于是代替代地边军的将领们呼喊着,下达了指令。
说来也是可笑,作为秦军的行军主簿,前来代地边军军营为使的秦使,竟然一句话就轻松让乌压压一片的代地边军排好了队,不少中下级军官也自发听从他的号令,维持着秩序。
若非眼前这些将士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程邈都以为自己回到了秦军大营。
程邈看着一众胥吏呼喊着一名名代地边军将士的名字,忽然想起了什么,高声道:“诸位,雁门郡和云中郡两郡,秦军暂未攻下,所以没有这两郡的家书,实在是不好意思。”
子前听着这话,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合着你秦军没有攻下云中郡和雁门郡,还要跟我们说声不好意思?
这些代地边军的将士们居然还真就接受了程邈的歉意,甚至还有出身云中郡和雁门郡的将士问程邈什么时候能把他们的家书也送来?
这不是盼着秦军攻下云中郡和雁门郡么!
子前感觉不是眼前的这些人都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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