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被打乱的计划
    佛塔中层从地板到塔壁上的楼梯上，挤满数十名手持武器的僧人。
    方未寒背靠墙壁，身边被僧侣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在这个幻境之中，他只是一个二转修士，要面对数十名二三转不等修士的围攻，全凭残存的武道真意才能坚持到现在。
    他大口喘着粗气，体内的血气几乎消散一空。
    方未寒看了眼手中失去光泽的若木枝，有些无奈。
    这法器的力道确实强大，但是奈何刚才已经消耗一空，需要泡在水里等待时间恢复。
    总的来说，他现在已然无计可施。
    为首僧人念诵一句佛号，面色无悲无喜。
    “还请施主放下武器。”
    “我放下武器之后，是不是就该你们送我去往生了？”
    方未寒笑道。
    僧人沉默不语，只是双手合十再拜。
    “施主杀孽太重，往生是最好的归宿。”
    方未寒哈哈一笑。
    仇恨面前，任何的信仰都可以被扭曲。这个世界上的神明根本无从约束他们的信众。
    就像他们无法保护信众的安全一样。
    “施主……可有什么遗言？”
    僧人再问。
    “你们大还愿寺的临终关怀倒是做得不错……”
    方未寒略有些诧异，继而笑道：
    “我倒是还真有一句话要说，你且听好了……”
    僧人屏气凝神，只听得方未寒深吸一口气，沉声说：
    “我是云纾大人的狗。”
    他愣了一瞬：“……什么？”
    时间的流动突然停滞，蓝裙少女的身形在他的身边浮现。
    “算还有点眼力。”
    云纾傲娇地轻哼一声，伸出小手在胸前结契，玄奥的星辰光芒如水波般涌出。
    “区区舍利，安能与星辰争辉？在我面前肆意操纵时间，莫非是当本座不存在不成？”
    少女将小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已经被强化了，上吧！”
    时间恢复流动，云纾的身形瞬间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迎着身前僧众的戒备目光，他哂笑一声。
    “我突然又不想说遗言了。”
    方未寒拄着长剑，重新站直身体。
    “尔等不过一群幻影，徒留世间又有何意义？”
    流明剑上苍蓝色璀璨星光暴涨，如洪流般的滚滚星河自剑锋上倾泻而出，在方未寒的身周鼓荡风暴，震得僧众四散飞退。
    “在你们送我往生之前，不如让我先超度了你们。”
    他冷冷笑道。
    明武修为被幻境封锁至二转，而镜天修为则暂且蛰伏。云纾打破部分幻境禁制，解放了方未寒的镜天修为。
    如今的他，是四转的镜天。
    【检测到武技：戒律止戈。】
    【当前武技无法看破。】
    【检测到武技：戒律戒杀。】
    【当前武技无法看破。】
    【检测到武技：戒律销神。】
    【当前武技无法看破。】
    佛门戒律是一种极端不讲理的东西，这种因果层面的攻击可以直接影响敌人的行动。
    止戈使得方未寒的星力无法凝聚在兵刃上，戒杀使得方未寒的杀意下降，而销神则让他的意志消沉。
    “施主，人心难满，溪壑易填。放下屠刀，方可成佛。”
    为首的僧人面色悲悯，缓缓打出一道掌印，正中方未寒的身体。
    【检测到武技；戒律：提灯。】
    【当前武技无法看破。】
    星光消散，手中流明瞬间沉重十倍不止，几乎到了他提不动的程度。
    方未寒感觉自己的头脑之中满是平和，几乎提不起对于眼前僧侣的任何杀心。
    他甚至有些想双手合十，坐地祈祷。
    流明剑发出尖利的锐鸣声，振聋发聩，几乎要将他的耳膜撕裂。
    方未寒一瞬间便挣脱戒律的约束，重新集中起注意力，心底暗暗惊诧。
    这为首的僧人修为已达四转巅峰，方未寒不知道佛门戒律的厉害，差点吃了大亏。
    当他回过神时，这些僧人手中凝聚着金色光盾，已然逼近到了他身前几步的位置。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僧侣的念诵，汇聚泱泱人海的低语，像是压抑在永夜的黑云。
    “生灭灭己，寂灭为乐……”
    他们举起手中的光盾，圣洁而威严的法阵遥遥指向方未寒。
    漫天诸佛在僧众的头顶具现，无悲无喜的目光集中在方未寒身上，如同末世下的最后一场审判。
    “苦哉！世间虚空！”
    众佛齐声吟诵，声威震动佛塔。
    塔外喊杀声渐起，已然到了最后的时刻。
    迎着漫天的威严金光，方未寒根本没有被吓到，反而却是出奇的冷静。
    他缓缓抬起头来，目中闪烁星辰光芒。
    “佛是什么东西？”
    方未寒轻蔑地看着对面的僧众，手中长剑上的星光幽而复明，一川星河再度凝聚，星辰来往其间，发出久远回荡的咆哮声。
    “……他有几个师？”
    剑锋横斩过身前，剑上星河排山倒海，如煌煌天威。
    临渊天同星剑法晴岚化海。
    这是十四剑中掌管“同化”法则的剑法，方未寒除了琼琚返璞之外唯一掌握的一剑。
    力量可以被同化为虚无，而人类的肉体自然也能。
    此剑用来破盾最为好用。
    星雨横江一般的璀璨剑气径直撕碎了所有僧人的防御，金色的能量光盾在浩荡风暴之中被搅成碎末，荡然无存。那漫天诸佛连带着僧人一起，都在这绝强的一剑下化作光阴里的尘埃。
    星光过境，尸骨无存。佛塔的侧面墙壁被轰出一个大洞，石屑纷飞。塔外的喊杀声传进塔内，仿佛近在咫尺。
    仅此一剑，瞬杀三名四转修士和数十名二三转修士，还都是以防御力高著称的佛门子弟。
    这就是……临渊十四剑的真正力量吗？
    在自己星力理解浅薄的时候，还以为这玩意的杀伤力充其量也就和明皇剑经相等。但现在看来。自己错得离谱。
    临渊阁数千年总结出的至高剑法，威力自然也居于世间的顶点。十四剑术业有专攻，若是每一次都能在合适的地方用出恰到好处的剑法，那镜天恐怕真正能称得上一句天下无敌。
    不过强归强，代价也是有的。
    方未寒体内的星力被这一剑完全抽干，一丝一毫都没有剩下来，现在的他又重新变成了明武二转修士。
    “早就跟你说过临渊十四剑很强大，你当时还不信……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吧？”
    云纾闲庭信步地走到围墙上的缺口处，向外边探出个脑袋。
    “还是因为你得到临渊十四剑的过程太过于轻松，而人们对于轻松就能得到的东西往往不够珍惜。”
    少女从背后踢了踢方未寒。
    “大周的人快要攻上来了，你得赶快去顶层。”
    方未寒扶着一旁的碎裂墙壁站起身，前进两步后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出塔外。
    这晴岚化海的后遗症是真的大。
    “靠……”
    他暗骂一声，支着沉重的身体向塔顶走去。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已经进入佛塔，正绕着塔壁上环绕的楼梯一层一层地向上搜索。他们并未在这佛塔之中搜索到任何僧人的踪迹，所以不由得加快了搜索速度。
    “那个住持呢？”
    “还没找到。”
    “他一定就在这塔顶，快些去找。他现在还不能死。”
    “是！”
    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隔着许多层石板传入方未寒的耳朵。
    为什么住持不能死？可能是因为方乾义想要当街斩首示众，威慑天下众僧；也有可能是住持手中掌握某种机密情报，需要审讯；甚至也可能只是士兵们死伤惨重，单纯地想要用住持的性命发泄心中怒火，为死伤的战友报仇。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和现在的方未寒没有关系。
    他所要做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大周军队到来之前，抢先找到他。
    方未寒的体能消耗甚巨，速度要比下方搜索的大周军队慢上不少。他前进一层楼的时间甚至足够大周军队前进两层楼。
    “走快一点啦，你再这样磨蹭下去，时空锚点很可能会消散的。”
    云纾飘在他的身前催促道。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看我现在这个状态，能走得太快吗？”
    方未寒分心瞪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
    “唉……恐怕这世界上能够随时在你身边给你解决问题的，也就只有我了。”
    云纾佯装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小手挥动，他便猝不及防地从地面上漂浮了起来。
    方未寒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带你快点上去咯，还能干什么？”
    少女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后，便自顾自地向上飘去。
    方未寒悬浮在她身后，就像是一个大号的晴天娃娃一般。
    这种漂浮的感觉……貌似还不赖，有种在空气里游泳的意思。
    有了云纾的帮忙，方未寒的速度陡然加快。他们终于来得及在那些士兵冲上顶楼之前先一步找到那大还愿寺的住持。
    顶层的大门被方未寒一脚踹开，他怒气冲冲地提着长剑冲进来：
    “老秃驴，快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嗒……嗒……嗒……”
    老和尚依旧慢悠悠地敲着木鱼，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
    士兵们紧随在方未寒后面，也冲进塔顶的这层房间，杀机毕露。
    “给我拿下他！”
    那为首的士兵抽出长刀便冲着住持冲去。
    “嗒！”
    最后的木鱼声响落下，时空幻境陡然破碎。道道裂痕蔓延在空间中，像是被打碎的镜子。
    碎裂的天花板、崩毁的塔身、满脸血污的士兵……一切的一切都消匿无形，直到归于寂静虚空。
    老和尚站起身来，肩膀上的袈裟鲜红似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住持念诵一声佛号，双手合十，对着方未寒庄重行礼。
    “贫僧静晏，见过施主。”
    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话……方未寒问：“这里究竟是哪？”
    “这里的定义有很多，可以是过去，也可以是未来。”静晏说道，“所谓‘常念诸佛，心无暂舍’即是此意。”
    方未寒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打哑谜的家伙，心底猛然升起无名怒火。
    婉婉她们还在外面，这么长时间联系不上自己，肯定早就急坏了。他的耐心早已被刚才的那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消磨干净，现在根本不想听这老和尚打什么机锋。
    他上前两步，猛地将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喝问：
    “我没空跟你在这里扯犊子，赶紧告诉我，怎么才能出去！”
    “动嗔起怒，皆为不真实之情，还望施主万勿沉湎其中。”
    方未寒要被他气乐了。
    “大师，我不生气。我只是很单纯地询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外边还有人在等着我，我现在想知道该怎么出去。”
    老和尚面色不改，无论方未寒的剑锋离他的脖颈有多近。
    “施主可曾听说过‘光影清净’一词？”
    方未寒：“？”
    这什么鬼词？其中的每个词我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我就不认识了呢。
    “以业如光影清净故，报亦如光影清净；报如光影清净故，一切智智亦如光影清净。”
    云纾面色凝重地说道。
    “我好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少女轻轻吐出四个字：
    “轮回法相。”
    与之同步的，老和尚的话音也同步响起：“这是轮回法相的内部，可遇不可求的洞天宝地。”
    方未寒再问：“轮回法相究竟是什么？”
    老和尚合上双目，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木鱼声再度响起。
    “诸法无真实，妄取真实相，是故诸凡夫，轮回生死狱。”
    他的身影渐渐虚化消散。
    “施主，有缘再见。”
    方未寒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化为金粉，缓缓消散在虚空之中。
    整个世界被局限在佛塔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孤身一人的存在。
    不过好在，方未寒还有云纾。
    “云纾，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轮回法相……是什么？”
    方未寒连忙问道。
    云纾：“所谓法相，是洞天福地的一种代称。而轮回法相……是佛门最强大的洞天福地之一。它存在于域外空间，需要一枚高僧舍利才能开启。”
    “它的作用很简单：调整时间流速，加快法相内的时间流速，并模糊化所有人有关于时间的感知。这种法相珍贵无比，一般是给佛门子弟修炼破境使用。想要出去也不难，只需等到时间结束。”
    方未寒沉思片刻后，感觉……这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岂不是等同于自己平白无故多出了一段修炼时间？
    看起来这趟没有白来。
    正当他欢欣振奋的时候，却发现往日里总是话很多的云纾此刻却有些沉默。
    “……还有什么事情吗？”
    “这方世界自成一体，我身处其中……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速。”
    云纾低声说道。
    “视法力雄浑程度，轮回法相维持时间不等，但肯定在一年之内。我无法确定，也不敢去赌。”
    方未寒的表情渐渐冷却，已然明白了云纾的意思：“你是说……”
    云纾站在佛塔的缺口边，狂风吹动她的湛蓝裙摆。
    “一年的时间……我们等不起。”
    少女回过头来，灵动眸子复杂地看着方未寒。
    “那个计划，必须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