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堂内。
江源让剑侍代替自己上了一柱香。
历代宗主画卷一字排开,第一副最大,是披麻宗的开山祖师,来自中土神洲,玉璞境剑仙,目前早已兵解转世,北俱芦洲中北部有小道消息,出自之前敌对的几位剑仙道统,言之凿凿声称:披麻宗已经领回了开山祖师的转世,百年之后,注定发生第二次北上之战。
祖师堂谱牒上,三尊大修,三十六名地仙,其中地字号地仙供奉十六人,内门弟子三十六人,外门一百零八人,相对于其他宗字头仙家,披麻宗人少,但地仙数量犹有过之。
一尊金丹剑修,位次直接升到了供奉第五席位,前面的都是老元婴,资历和实力齐备。
离开祖师堂,竺泉掏出了五颗谷雨钱和一篓子阴沉茶,前者是月俸,后者当时当地特产,此外还有两件乱麻衣法器。
“当地字号供奉一年领六十颗谷雨钱,平时无事,关键时刻可是得出剑的。”
“杀一头鬼域谷的元婴境鬼物怎么算。”江源问。
“那您老人家以后歇着就行了,宗门花钱养着你这位功臣。”竺泉笑着拍了两下对方肩膀,俊俏小哥的根骨果然顺手。
“鬼域谷里有三十六位地仙城主,麾下鬼物数量基本都超过了万数,有的甚至坐拥残缺法阵,各自的力量整合起来都不容小觑,我们三个老东西不是拔不掉,但高承绝不会坐视不管,你既然这么问,不管原由,估计是有些底气的,腰间的法剑很够看,但还差点意思,倘若执意前往鬼域谷,不要连累了竺丫头。”
“哈哈哈,老娘巴不得高承露面给他芝麻小雀一刀。”竺泉豪爽地笑道。
渠老头眯起眼睛,新供奉来历或许干净,不过未必清白,早在落地之时,竺泉就已经在心湖里传讯,其人已被骑鹿神女看上。
这位神女位次第二,重要性却是第一。
八位神女,各有本命法宝,并且每人身后都会延伸出去一条平稳顺遂且机缘不断的登高之路,最关键的起始点是一件半仙兵,终点最差也是元婴境,现在三位消亡,一位失踪,一位名花有主,余下的更加珍贵。
不过披麻宗不会强取豪夺这份天大机缘,有违祖训。
渠老头暗含歉意,看了一眼旁边结束功课后就坐不住了的小男孩。
庞兰溪,三境剑修,披麻宗上上下下最寄予厚望的先天剑胚,本命飞剑尚未磨砺出锋刃,名为蝉不知雪,有些诗情画意,出生后不久就得到了一件主动归来的半仙兵秘密认主。
如果能有骑鹿神女辅佐,未来有很大希望成为宗门历史上第二位剑仙,这个时间不会很长,两三百年罢了,披麻宗等得起。
“渠爷爷,兰姨,我下山去了。”
庞兰溪小声告辞,然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绕了大青石一圈,悄悄溜走离开山头,他要去山下的折扇铺子,里面算账的女孩是他朋友,而女孩的爷爷则是披麻宗供奉,擅长丹青,把持着神女图临摹的来钱渠道。
暗地里,一名作为护道人的年迈老者紧跟上去,不露身形,披麻宗地仙第一人,元婴剑修,因为年轻时和鬼物城主死战,断绝了大道,对庞兰溪最为喜爱。
另一边,某人录入祖师堂谱牒后,当即前往鬼域谷内的青炉镇,这个镇子意义重大,是披麻宗往古战场扎下的一颗钉子。
……
大海之上。
完全打乱行程的海岛鲸再次抵达宝瓶洲白烛镇,直接导致了商家们错过时间,怨声载道。
马癯仙和紫袍青年登船,直入最奢华的岛心府邸,管家露面亲切招待。
夜半三更,一名年轻儒生登门造访。
马癯仙打开房门,死死盯着对方。“不给个理由,你就可以去死了。”
不远处,紫袍青年靠着庭院里的古树赏月饮酒,风雅至极,对于道号酒樵的他来说,本该在别离宗潜心修行,但师兄有令,师弟不敢不从,别离宗的弟子性情皆清冷寡淡,更别说宗主了。
门外,年轻儒生从袖口掏出一把折扇,完全由雪花钱制成,堪称奢靡,闻言露出干净笑容。
“求你打死我好了。”
马癯仙冷笑一声,正要出手,结果却被人按下。
酒樵起身来到了门口,扫了一眼不速之客的特殊儒衫,淡淡道:
“穿着醇儒衫就是陈氏嫡系弟子么。”
马癯仙眉头皱紧,南婆娑洲陈氏可是鼎鼎大名,那个肩挑日月的陈醇安被誉为亚圣一脉再起高峰,学问广博深邃,以一己之力镇压大洲,家风沉肃,其人能让一尊本地飞升境山巅大佬出海访仙一千年不敢回去,实力可见一斑,胜似圣贤的醇儒一直是文庙的大庭支柱之一。
年轻儒生摇晃着折扇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老祖对于陈氏子弟来说,也未必有外界以为的那么……光耀门楣,真以为人人都喜欢蜷缩在规矩里不成,当然了,我是很尊敬老祖的,这不就找上二位了。”
酒樵道人眯起眼睛,不置可否。
年轻儒生接着道,“你们盯上的家伙,有一把本命飞剑,很讨喜,和我家老祖肩膀头子上的那轮明月大道相近,在云林福地时,我亲眼见过他出剑,瞬间击杀了一头皮糙肉厚的武夫六境妖魔。”
马癯仙神色嘲弄,面对六境武夫,他都懒得出拳,一拳下去,对方得倒赔他三条命。
酒樵道人冷淡道,“陈氏家风可不会允许弟子外出时谋财害命。”
年轻儒生以扇击手,缓缓摇头,“非也,这可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用读书人的话来讲,算是替天行道吧,毕竟我看那家伙确实不是好人,既然动手无错,那么长辈看见小辈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礼物,固然满脸怒色,可心里真的很生气吗,我觉得未必,事后去书山禁闭十二年,道长觉得会不会消磨情分?”
酒樵摇头,说道:“只要心甘情愿,换成是我,反而会有些心疼这位后辈,拳拳孝心瑕不掩瑜,前提是……”
“前提是我真是如此想,而不是算计老祖心性,那就太小看山巅大佬了。”年轻儒生敲了敲脑袋,“我崇敬老祖,如同万年前地上蝼蚁见云端神灵,他不喜欢这样的人,但血脉相同,自豪还是有一点点的,毕竟任何一个父亲,都希望在孩子面前顶天立地,一样的道理。”
马癯仙刚要开口,年轻儒生就竖起扇子挡住了他的嘴。
“一个本命字,一副半仙兵画卷,求求这位女子武神的高徒,给点面子行不行,非要等到功亏一篑才知道哭爹喊娘嘛,第一次帮师傅办事就出了差错,若我是你,真恨不得求一尊飞升境过来,下辈子,下下辈子为奴为婢都在所不惜。”
马癯仙强忍怒意,抱拳见礼。
酒樵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我们两个拿不下那个家伙?”
年轻儒生回答,“金丹剑修的剑侍敢对一位地仙随随便便握剑,动不动就要出手,真不怕替他招惹祸患?就算不怕,这位金丹剑修要说半点不在意,那剑侍和剑主的位置就该换一换了。”
酒樵脸色微变,喃喃道,“两名地剑仙么。”
“而且都有不俗的武夫体魄,你们稳赢,对面没有半点胜算,可这两个家伙如果是宏运者,占尽天时地利,未尝不能跑掉,到时候即便他们付出天大代价,又有什么用呢。”
年轻儒生推开两人,走进院子,抬头看了看皎洁明月,又自顾自地拿起仙家酒酿,开坛痛饮。
“打杀万一谈何容易,死局死解,倾力以赴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