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曾经无比熟悉的人,接二连三的收到人生的单程车票。
他们这些幸免于难的家伙们,暗自庆幸的同时,又难以避免地陷入惴惴不安的情绪之中。
孙德才还好点,背景干净,很少主动惹事,甚至因为徐建国的关系,还屡次配合公安进行过外围辅助活动,不给他发锦旗已经算低调了,怎么可能针对他。
但丁勇就没这方面的优势了,刚开始那几天,可谓是风声鹤唳,彻夜难眠,外面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都做好了随时翻墙跑路的准备。
也就最近几天见没人找自己麻烦,他才稍微放松了点。
饭菜上桌,酒杯满上,丁勇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徐老大,我留在京城真的没事儿吗?实在不想跑去南方,那里人生地不熟,去了什么都干不成,给柱子兄弟他们添乱。”
不清楚状况,才是恐惧的来源,现在徐建军这个主心骨回来了,丁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年初既然没有安排你出去,就是权衡过,你本身没有多大问题,这次的重点打击对象,是那些违法乱纪,破坏大环境的群体,重拳出击,也是为发展扫清障碍,为吸引投资排除顾虑,”
“如果信我的话,就安安稳稳在家待着,等过了这几天紧张期,咱们一切照旧,不过这期间谁要是不甘寂寞,主动送人头,那我提前把话放这儿,谁也救不了你,希望不会有人干这种蠢事。”
被徐建军目光扫过,丁勇拍胸脯保证绝对老实,就差赌咒发誓了。
“我看老丁你趁着休息这段时间,赶紧把终身大事解决才是正理儿,我听德才说你姐给你介绍了个不错的姑娘,年龄比你小五六岁,人家都点头了,你还扭扭捏捏的,有没有这事儿?”
丁勇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旁边看热闹的孙德才,这小子平时跟闷葫芦一样,谁曾想是个大嘴巴。
本来只是跟他吐槽一下,结果现在弄的人尽皆知。
“我这不是没个定性,怕耽误人家姑娘嘛。”
“你这属于典型的老牛吃嫩草,姑娘叫啥名字啊?”
“牛晓敏。”
“女方姓牛的话,那你就是老帮菜了,这样搭配也登对,老帮菜有嚼劲,小母牛肯定喜欢。”
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随着徐建军的调侃,瞬间找回了曾经的欢声笑语。
他们的丁哥平时威风八面,可没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跟他开玩笑,难得有机会看他吃瘪,大家都欢乐地认同了徐建军的观点。
大家放开了之后,好几个痛改前非的混子,大着胆子向徐建军敬酒。
刚子老娘之前的举动给他们的触动很大,他孙志刚因为徐老板的点拨躲过一劫,自己又何尝不是跟着人家混饭吃之后,才浪子回头,学会堂堂正正地做人,不然很可能现在坐卡车的队伍,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徐建军也不一定非要挟恩图报,但自己付出的努力,得到了正向反馈,自己不经意间的谋划,挽救了若干个家庭,心情甚至比挣到钱还要爽一点。
为了给这些人吃颗定心丸,徐建军今天是来者不拒,敞开了喝,反正已经起了头,沾上酒气,下午就没必要去单位了。
不过他一个人怎么扛得住车轮战,就算是徐建军这种海量选手,被小崔送回家时,走路也有些踉踉跄跄。
拍了拍大门,没一会儿廖荃就从院子里过来,确认了外面是姐夫,才把门打开。
这是徐建军昨天特意交代她们的,虽然外面在加大力度惩奸除恶,但谁也保证不了能一网打尽,万一遇到穷途末路的漏网之鱼,你找谁说理去。
“你姐呢?”
“姐在午休,刚睡着没一会儿,姐夫,你喝了多少酒啊?这么大味儿。”
“去帮我泡杯浓茶,对了,这个给你。”
听到廖芸刚睡着,徐建军就没往屋里进,直接坐到葡萄架下面的躺椅上,顺手把提的袋子递给了廖荃。
虽然这个年代亲人之间穿衣服茬儿,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相反是关心的表现,但自己本来就是搞这个的,还让小姨子穿媳妇儿的旧衣服,那就说不过去了。
何况廖芸的衣服,让她妹妹这种高中生穿也显得不伦不类,青涩单纯的少女,穿略显成熟的御姐装,看着有些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所以徐建军走的时候从店铺里拿了几套符合廖荃年龄段的少女装,里里外外都给凑齐了。
权当回来时候打人家屁股的赔礼了。
“姐夫,这是什么啊?”
“你不会自己看啊,适合你穿的衣服,等会儿自己去试试,不合身我拿回去再换,别愣着,赶紧去给我泡杯浓茶解解酒。”
廖荃刚想说什么,就被徐建军不耐烦的赶跑了。
她顾不上看是什么衣服,赶紧先给姐夫泡了杯绿茶端过去。
等忙完回自己房间,廖荃还是满怀期待的打开几个袋子,有碎花连衣裙,有过膝的半身裙,还有质地柔软的牛仔裤。
这个牛仔裤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材料做的,廖荃见过同学们穿的那种,摸起来硬梆梆的,虽然显身材,穿着也好看,就是不太舒服,但手上这种应该就不存在那个问题了。
廖荃打开最后一个袋子,里面是两套女孩子穿的内衣,她看着这种款式大胆的文胸,不由得脸红心跳。
想起昨天姐夫看到自己晾晒的小背心,还向自己胸前瞥了几眼,那时候廖荃还有些羞恼,感觉身上跟蚂蚁爬了一样,浑身不自在。
没想到他是寻思给自己买衣服,看来自己是错怪他了。
廖荃过了一开始害羞的阶段,还是忍不住对着身子比划了起来,还真的挺合身,他只是扫了两眼,就能对上尺寸,自己用尺子量,都不一定这么准。
站在窗前往外面看去,姐夫好像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葡萄架下面凉快是凉快,就是蚊子多,廖荃拿着蒲扇,轻手轻脚地走到徐建军跟前,慢慢地挥动扇子,驱赶蚊虫。
徐建军多强的感官,就算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廖荃走到跟前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见小姨子这么贴心,他心安理得地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打断了她的动作。
“别扇了,累着了你姐起来就该找我麻烦了。”
“这哪能累着,再说你和我姐感情那么好,她怎么会找你麻烦。”
廖芸在她这个妹妹面前从来不掩饰,徐建军不在家的时候,天天听姐姐念叨他。
“你在初中学习怎么样,来这边能赶上队不?”
听徐建军问这个,廖荃有些难为情,一开始她在子弟学校都是名列前茅的,但后来因为女生的一些烦恼,耽误了学业,一步慢,步步都跟不上。
曾经以堂姐为榜样,立志要考个好大学,现如今却没有之前那么自信了。
“我们那儿跟这边的学校差距有多大,我还没个概念,不过我会认真学习的,肯定不给大伯丢脸。”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再说了,学习是给自己学的,说什么丢谁的脸面,那完全是无稽之谈,只要通过学习了解一些道理,明辨一些是非,比考个高分要重要的多。”
八十年代,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那可不是口号。
教的东西硬核实用,可比以后只注重基础理论知识强多了。
高中生、中专生去南边打工,被当作人才培养那都不是新鲜事。
扩招之后的大学毕业生,毕业即失业都不奇怪,读完研究生,发现自己还是废物一个,更是比比皆是。
和现在毕业生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以后莘莘学子们以考公上岸为目的,而现在这些毕业就分配,而且用不了几年,面临发展大潮,他们对这些体制内的岗位弃之如履,奋不顾身闯进下海创业的大军当中。
“姐夫,怎么你说的跟大伯、姐姐她们说的不一样啊?他们都鼓励我好好学习,考上大学,那样将来前途才有保障。”
“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不必过于计较,对了,你姐一直惦记着再去港岛玩几天,等我忙过了这几天就过去,你要不要一起?”
“我也能去吗?”
“本来打算带上我爸妈一起,再加一个你也问题不大,想不想出去见见世面?”
“当然想去,不过廖辉哥都还没去过,我排到前面,他会不会生气啊?”
“他刚刚参加工作,也走不开啊,反正护照签证我都给办过了,什么时候有空再去也不迟。”
廖荃听了徐建军的话,手上的蒲扇扇动的更起劲儿了,从小生活圈子都在厂区家属院。
在那里,到年龄了就地入学,生病了厂子就有医院,吃饭有食堂,就算想自己做饭,厂区外面也有周围农户种植的蔬菜农副产品。
如果不是大伯一家,廖荃感觉自己一辈子又要像奶奶、父母那样,彻底拴在厂子的周围脱不开身。
京城都已经让她感受到多姿多彩,何况是姐夫口中发达的港岛,那更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理想之所。
有机会跑过去见识一下,廖荃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听姐说过那边确实挺好玩的,我还看了你们拍的照片,可好看了。”
“等你去了,也给你拍些,会游泳还可以跳到海里畅游,你姐姐是旱鸭子,就敢赤着脚在沙滩上溜达。”
“我也不会,厂子里有游泳池,不过太脏了,我去过一会儿就再没去过。”
两人正聊着天,廖芸扶着腰走了出来,看到徐建军跟个大老爷一样半躺在椅子上,自己妹妹站在一旁扇着扇子,活脱脱小婢女一个。
她走到徐建军跟前,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我让廖荃来咱家陪我解闷,你倒是一点不见外,把人家当丫鬟使了?起来,让我躺下。”
面对气势汹汹的廖芸,徐建军没有一点反抗的意图,果断站起身,扶着她坐下。
“你喝酒了?”
“中午跟孙德才和老丁他们喝了点,回来见你睡的踏实,就没敢吵醒你,直接躺这儿眯了一会儿,刚才小妹看我被蚊子咬,帮我驱赶呢。”
“哦,听到你们说去港岛,咱们什么时候出发?也带上廖荃。”
“我这刚回来,等把手上的事儿捋清楚了就出发。”
“最近外面不消停,去哪儿都不方便,跑到那边躲躲清静也挺好,窝在院子里好几天都没出门了,吃了睡睡了吃,我感觉我都快成懒猪了。”
徐建军看了看鸠占鹊巢的廖芸,刚从床上爬起来,又在摇椅上躺下,你还真是懒得可以。
“怀孕之后很多习惯都被肚子里这位小祖宗影响,懒就懒吧,反正长胖了还能减下去。”
“我光怀这一个就被她折腾的死去活来,真不知道以前那些动辄生五六个的母亲,都是怎么过来的。”
徐建军瞟了眼她们姐妹俩,貌似老廖家比较均衡,生的都是姐弟两个,跟自己这兄弟姐妹五个没法比。
“听说我回来,晚上你公公婆婆,还有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要过来蹭饭吃,到时候你可以跟何女士聊一聊这个话题。”
“啊,那我让小朱提前准备一下,不能让他们来了还得自己动手做饭吃,还有,你还是京大高材生呢,怎么说话啊,爹娘过来看我们,怎么能叫蹭饭吃,小心我告状,让你娘拿擀面杖敲你。”
两人不咸不淡的开着玩笑,气氛轻松自在,站在边上的廖荃感觉婚姻就应该像他们这样才值得。
哪像大伯大伯母他们,吵了半辈子;更不应该像自己爸妈那样,成天为了柴米油盐耗费心神。
“那你去隔壁喊小朱吧,记着洗把脸再去,这样睡眼朦胧的,影响你廖大美女形象。”
“哼,你这样吩咐我,本小姐反而不想去了。”
“还是活动活动吧,我去厨房看看需不需要让惠春再送点菜过来。”
徐建军不由分说地把廖芸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她这次也没有继续跟丈夫斗嘴,走到水管处接了水,简单清洗一番,叫上廖荃一起去隔壁串门,一直趴在荫凉处假寐的小黄,如影随行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