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刚刚在港岛立足的内地人,陆卫东最清楚徐家兴老两口初来乍到,想看什么样的风景,感受什么样的人文。
维多利亚港忙碌的船舶,九龙城寨嘈杂的环境,呆英港府趾高气扬的屈辱,驻港机构艰难运营的窘迫。
所有的一切何燕没什么感觉,看哪儿都是新奇的,但徐家兴却心潮澎湃,义愤填膺。
众所周知,男人天生对政治有很强的参与欲望,就算是平头百姓,也喜欢关注国家大事。
他们可以不看什么电视连续剧,可以不了解娱乐明星,但是国际上谁跟谁打仗,哪个小国领导人跟大老美干起来了,他们能紧跟时事,不清楚进展,都不好意思往人堆里凑,去了也只能听别人高谈阔论。
此时全国人民最关注的,除了如火如荼的特区建设,就是进入最后阶段的关于港岛归属的谈判。
这个时候有机会提前巡视一下这片本属于自己国家的领土,那种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一天徐家兴逛的很开心,比起在大商场里看人来人往可有意思多了。
“小陆,你来时间也不长,对这里已经摸的很清楚了,平时没少到处跑吧?”
“大厦那边徐总给我找了个帮手,现在大部分的活都是他在做,其实我什么都不懂,很多事情都没经验,让我管几个内地过来的兄弟伙,那倒没什么,牵涉到业务方面的,就不够看了。”
陆卫东倒不是谦虚谨慎,他这是发自肺腑的真实想法。
“我跟徐总讲过难以胜任的想法,但他给我犯错的空间和成长的时间,无以为报,就只能拼了命的提升自己了,现在我不光是要熟悉本职工作,对港岛这边的情况也要多做了解,省的将来老板用到我的时候,还顶不起来。”
论能力,陆卫东跟他那个叫姚前舒的助手根本没法比,但徐老板也说了,他来这边的时间不多,所以宁愿用他这种生手,也必须保证队伍的纯洁性。
如果碰到个能力强,但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员工,背地里做些小动作也很难发现。
“来这几天我也观察了,这里本地人对老外都是客客气气的,但对咱们这些从北边来的同胞反而有些看不起,掏钱捧他们场,还有那么点不耐烦的情绪,你们也不容易,出门在外,一定要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省的被人欺负没处说理去。”
“老爷子,放心吧,一起来的不是我的战友,就是手上有真功夫的,他们想欺负咱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何况徐总已经通过朋友跟这边道上的人打过招呼了,一般不会起冲突。”
听说道上的,徐家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如今的京城最听不得这个,他是生怕儿子因为赚钱,牵涉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群。
“建军还跟混社会的有来往?那我回去得好好劝劝他,钱少挣点没关系,千万别做一些丧良心的事儿。”
“您想哪儿去了,这边混社会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好多警察管辖不到的地方,都是社团在维持秩序的,徐总那个姓冯的朋友,在本地挺有实力的,那些社团虽然混不吝,但这些大富豪们他们也是不敢彻底得罪的,现在大家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见徐家兴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陆卫东赶忙解释道,他可不想给徐老板找麻烦,造成什么误会。
又把这边历史遗留的管理问题给阐述了一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打消了老爷子的疑虑。
而他们开车到家,看到别墅内热闹的场景,都怀疑自己进错门了。
草坪上两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旁边是几个大人悠闲地闲聊,还有香气四溢的料理新鲜出炉。
徐家兴看到廖芸,才算是放下心来,万一走错地方,闯到别人家里,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爹娘,你们回来了,这是冯先生的家人。”
屋里的徐建军和冯氏兄弟显然也看到外面场景,忙出来问候。
徐家兴跟何燕衣着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讲究,态度也很热情。
但有徐建军这个妖孽作为前车之鉴,老冯家的两个未来当家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吃饭期间更是对徐家兴礼敬有加,以晚辈身份自居。
弄的老徐受宠若惊,很是不自在,因为他在路上听陆卫东简单介绍过这冯家人的情况,人家祖辈就已经声名在外,成立了当时中国第一家华资的对外贸易出口商业体。
解放前就已经在港岛扎根经营,这么多年以来一步步发展壮大。
现在内地都在喊改革,叫开放,不搞阶级仇恨那一套了,以前的黑心资本家,现在宣传口都叫爱国实业家。
在这种宣传影响下,徐家兴自然不会搞那种不合时宜的论调,给自己儿子添堵。
只是等聚餐结束,冯家人都离开的时候,才忍不住感慨道。
“人家可真会享受,厨师跟这什么菲佣出门自带,够排场的,不过做的东西差点意思,还没有咱们刚来时候那个东北老板做的好吃。”
“爹,人家是知道咱们这儿空空如也,没什么招待的,才这么大动干戈,照顾你儿子面子呢,怎么你还挑挑拣拣的,今天就跑哪儿逛了,玩的开心不?”
刚从苦日子中脱离,老爹看不惯这种铺张浪费的做派情有可原,徐建军也没跟他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直接略过。
“以前喊口号,说是十五年就超过老英,这么多年过去了,咱跟人家还是有不小差距啊。”
看徐家兴情绪有些低落,徐建军知道老爹这两天所见所闻,都带来了很大的震撼,有此感慨很正常,于是安慰道。
“第一次工业革命,呆英靠掠夺全世界发展壮大,日不落帝国就是那时候叫响名号的,其实这两次世界大战,他们都是在被削弱,现在更是强弩之末,他们国家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孱弱之躯,咱们国家像是一个摆脱束缚的青年,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你小子不是为了宽我心,就胡说八道吧?我怎么没看出来?”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你会看到咱们国家繁荣富强那一天的。”
“希望我能活着看到那时候,哎,管不了那些远的,先把这里收回去才是正理,也不知道这次国家能不能硬的起来。”
这次徐建军没接话,因为用不了多久,这事儿就会尘埃落地,他现在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也没什么意义。
时间推到几天之后,仿佛为了配合验证徐建军的判断一样,老冯家紧赶慢赶把资金处理好,港元就跟吃了泻药一样,拉完一泡又一泡,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
本来温水煮青蛙,很多人不会有什么感觉,但现在直接这么搞,就算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都察觉到异常,一种叫恐慌的情绪在阴影中不断蔓延。
港元大幅度贬值,对朝不保夕的底层人群影响是最小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什么资产,甚至负债累累,贬不贬值跟他们关系不大。
当然持续时间长的话,还是会面临一些物价上的波动的。
但那些中产家庭,以及家财万贯的富豪们,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找关系托门路打听港府的应对之策,然后开始恐慌性的转移资金,这就更加剧了事态的严重性,港元的汇率几乎是跳楼式的下探。
当跟美元的汇率来到接近九比一之时,冯国伦忍不住跑到哥哥家里,两兄弟说起现在的情况,禁不住冷汗直冒。
“阿伦,咱们这个朋友,简直是铁口直断,言出法随啊,整的我这种学院派经济学教授都不可置信,这才几天时间,港币就跌成这个鬼样子,咱们就算现在把资金回流,这中间的差价都快够咱们集团忙乎一个季度了。”
“大哥,你是不是也坐不住了?嘿嘿,我还以为就我激动的静不下心来呢。”
被自己弟弟调侃,冯老大却没有生气,因为他说的一点没错。
“那天跟徐生聊那么多,真是受益匪浅啊。”
听哥哥这么有倾向性的话,冯国伦一副我懂的姿态。
“我等会儿就给徐老弟打电话,约他来咱们家热闹一下。”
“不着急,人家那天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而且才刚刚聚会没几天,表现的太积极,显得咱们两个不沉稳,对了,刚刚小仪去约徐太太的妹妹出去玩,她们年龄相差不大,上次见过面之后挺聊得来的。”
冯国伦对自己大哥这种老谋深算深感佩服,那姑娘虽然长的祸国殃民的,但那是别人家眷,他可不会乱盯乱看,动什么歪心思,所以没有刻意关注,
没想大哥见那一面,就已经想到从小侄女这儿曲线救国,这样加深双方接触,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的确是大哥的风格。
“永仪这丫头机灵,肯定能领会大哥你的意图,不过内地过来的孩子,跟咱们这边的习惯可大相径庭,别弄巧成拙了。”
“你夸她机灵,又对她不放心,哪有你这样当叔叔的,放心吧,丫头会有分寸的,上次徐生说要到九月份才到真正的水深火热阶段,我怎么看着不用等到那时候,就有很多人顶不住了。”
冯国伦这次少有的没有附和自己大哥,他跟徐建军接触的更多,对徐建军的性格以及历史战绩也更加了解。
“反正现在咱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关键就看未来能捞多少的问题,我感觉咱们还是跟他保持步调一致比较好,上次只是心血来潮送他辆车,没想到回报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多,相比这次咱们从中获利,那辆车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既然这个不着急,不是还有尖东那块地的合作嘛,新鸿基那边有任何进展,都要把徐生带上,到时候可以顺带问一问下一步的打算。”
“的确是有进展了,李世叔本意是想买下那块地自己玩儿,也是对徐老弟不了解,认为他是凭运气捡漏拿下的那块地,没有合作的意愿,经过我再三斡旋,他现在总算是同意共同开发了。”
“占股比例上可不能让徐生吃亏,不然咱们没面子,出力不讨好,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也不是只有他新鸿基一家对那里感兴趣。”
听大哥话里的语气,这是同意以家族为后盾给徐建军托底了,冯国伦喜出望外。
“有大哥你这句话,我就更有底气去跟他们谈判了,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上次跟徐生谈过之后,我觉得可以拓展一下咱们的贸易业务,特别是游戏益智产品的整合,这方面还是大有可为的,他跟小日子那边的游戏公司关系融洽,模型手办,家用游戏机的渠道咱们可以深入探讨一下,下次记着帮我探探探口风。”
大哥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冯国伦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目前在小日子火的一塌糊涂的世嘉游戏,徐老弟是大股东,而且据我所知,是年初他从老美那边低价抄过来的,看这形势,又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大生意,以后得跟他多亲近亲近,省的错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现在合作也不晚嘛,咱们家里在东南亚和湾湾还是有不错的基础的,能够迅速帮他们拓展销售渠道,有钱大家一起赚,相信徐生也会感兴趣的。”
其实冯老大也看出来了,上次徐建军提起这个话题,就是有合作的意图。
而且他指出在大陆投资建厂,生产玩具也能无限拉低人力成本,然后自己铺设连锁销售渠道,一个完美的商业网络很快就能成型。
这跟自己构思的商业版图有相互印证之效。
之前见弟弟把小他那么多岁一个年轻人奉为至交,他还认为是阿伦没修炼到家,性情之举。
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和对方仅仅见上两面,就有步弟弟后尘的趋势。
“大哥,你说徐老弟通过咱们铺设东南亚、湾湾还有港岛的销售网络,会不会是想趁机掌握一些话语权?我听说世嘉小日子现在的那个总裁,势力根深蒂固。”